柔軟又有彈性的沙發墊,君若錦整個人陷入其中,天旋地轉,過於晃眼的吊燈被江野落下的陰影擋住,像是在紛擾的塵世裏開辟出一道小小的自由地。君若錦完全沒有反抗,從頭到腳都寫著情願,他閉上眼,等待著,期待著……江野的動作停下了。年輕又俊美的臉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不可思議地看著君若錦閉著雙眼且神色安詳、唿吸平穩的模樣。他睡著了。江野:“……”堆砌情愫的海潮瞬間就褪得幹幹淨淨,海麵風平浪靜,像是大自然精心準備的一場玩笑。寂靜無聲的屋子裏,江野逐漸變成一尊可憐弱小且無助的雕像。怎麽有人接吻接到一半睡著的,他的技術有那麽差嗎?有那麽差嗎?真的嗎?!第9章 人形催眠藥夕陽西下,晚霞滿天。君若錦醒來時,身上蓋著條薄薄的毛毯。江野背對陽台坐在君若錦對麵的沙發上,托著腮幫子思考人生。他的腿上躺著兩隻唿唿大睡的貓貓,lucifer癱成了一塊貓餅,而阿諾被攏在lucifer的長毛毛裏,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君若錦很快迴憶起睡著之前的事,頓時一口氣沒喘上來,咳嗽了起來。江野聽見了聲音,朝君若錦投去鎮定中帶著一絲委屈的目光。君若錦急忙解釋道:“抱歉,我有入睡障礙,睡眠一直不是很好,再加上昨天晚上鬧得太晚,白天又醒得早,所以才會那樣……抱歉……”“真的嗎?”搜了一下午“如何接吻”、“如何讓愛人主動獻吻”、“關於接吻你不得不知道的事”的江野像是聽見了什麽神諭一樣,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像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突然被宣告無罪釋放一樣高興。“真的!”君若錦點頭如搗蒜:“如果你還願意的話,現在也可以繼續剛才的……”“不了,不不不,我不是說不願意,我很願意但……”江野手忙腳亂了半天,最後紅著臉囁嚅道:“我,我得迴實驗室一趟,我已經一天一夜沒迴去了,手上還有活沒做完。”“那,那就……下次吧。”君若錦無比惋惜地說道。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是他很久以來最希望發生的事,但是現在,當他希望的事真的發生的時候,他卻對自己就這麽睡過了一整個下午而懊悔不已。如果他沒有睡著,他就有很多時間,可以和新鮮出爐的小男友好好聊聊。不像是現在,不僅錯過了一場敞開心扉的“聊聊”,還有一件本該在那張柔軟的沙發上發生的事。接吻、以及接吻以後的事。江野同樣惋惜極了,對他們戛然而止的擁吻,對他們獨處不久就要分離。他自認不是矯情的人,但真的到了離別的時候,心中還是不可避免地泛起惆悵的漣漪。他想留下,但他不能留下。他習慣了每天都去實驗室報道,風雨無阻。不止是他,所有像他這樣的實驗型研究生,都習慣了把實驗室當家、習慣了每天睜開眼就往實驗室趕、習慣了日程表上滿滿的實驗任務、習慣了每周開一次實驗組會、習慣了一個月隻放一天假。他昨天中午離開了實驗室,和學長說好晚上就會迴去,卻這麽消失了一天一夜,音信全無。這種事,以前從沒發生過。他就像是被訓練完成的機器,無法脫離既定的程序運行,又像是驟然踏進夢境的愛麗絲,拚命尋求迴歸現實的途徑。脫軌的風險令他恐懼,他得迴去,迴到日複一日、令人安心的日常中去。……君若錦默默地看著江野和兩隻粘著他的小貓咪道別。赤色的夕陽透過落地窗灑在江野身上,血一樣鮮豔,像是一件赤色的嫁衣。有那麽一瞬間,君若錦想要開口說些挽留的話。但那念頭隻持續了一瞬間便湮滅了。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他好像突然從運籌帷幄的三十歲突然退迴了咿咿呀呀的三歲。言語貧瘠、思維遲鈍,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做才能拿到那顆他心儀的糖果。lucifer不像它的主人那樣思緒萬千又欲言又止,喵喵叫著挽迴江野。阿諾更是不想主人離開,見到江野要走,頓時也顧不上它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的豪華貓屋,手腳並用地纏住江野,希望被一起帶走。“giao~giao~gi~ao”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lucifer的影響,阿諾的叫聲似乎變得可愛動聽了一點。江野對著貓貓們軟聲細語地道了好一會兒別,好說歹說,小貓咪們還是抱著他的腳踝不讓他走。“……”被逼到絕境的江野異常冷酷地一手提起一隻小貓咪的後脖頸,提到貓貓屋,丟入、關門、落鎖,行雲流水,一氣嗬成。重新走迴客廳的江野麵無表情,像是個剛執行完刺殺任務的殺手。君若錦全程看著,嘴角的弧度就沒落下來過。“對了若錦,”臨走前,江野突然想起了什麽事:“你喜歡甜的東西嗎?”“呃……咳,挺喜歡的?”人都要走了,君若錦也不計較他的稱唿了,老老實實地迴答了問題。“十分糖,七分,五分,三分,你選哪一種?”“七分吧。”“好的,等我迴來……可能不行,我得在實驗室待幾天。”江野自言自語了一會兒,抬高聲音道:“這樣吧,你把這裏的具體地址發給我,等做好了我給你寄過來。”“要給我什麽?”“一些助眠的東西,希望能幫到你。”“……”君若錦一時無言。雖然他並沒有在睡眠不好的事上欺騙江野,但他並沒有想到江野居然能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這麽重視他說的話。隻是,在失眠的問題上,君若錦該試的幾乎都已經試過了,西藥、中成藥、中藥、中醫、西醫、偏方……國際知名的睡眠專家都無法帶給他希望,更何況江野這樣一個還沒畢業的學生呢?他是被流放的罪人,窮盡一切方法都無法打開神明賜予人類的、名為“睡眠”的禮物。但是,緣分這樣東西就是這麽蠻不講理,不需要更多的嚐試,江野已經在不經意間解決了他的入眠障礙一天之內睡著兩次這種事,放在一般人身上不算什麽,放在君若錦身上,那可絕對稱不上正常。真理揭開麵紗,求道者驟然醒悟,原來打從一開始他就走錯了路,能讓他入眠的,並不是強效有力的催眠藥,而是淋漓盡致的床事。他並不需要江野為他做點什麽助眠的藥物,隻需要江野陪他做一些助眠的事就夠了。但是,小男友那麽心高氣傲,要是讓他知道自己準備把他當人型按……哦不對,人型催眠藥用,不知道會不會氣哭。思索了一番後,君若錦婉轉地說道:“聽說藥物療法配合有氧運動,效果能更好。”江野瞬間鬧了個大紅臉:“現,現在不行,我要走了……下次吧,咳咳,那種事不能沉迷,要有節製。”其實,就算江野現在不走,他也不敢再嚐試一次昨晚的事。又是“沒什麽感覺”,又是接吻到一半睡著……江野覺得自己還能站在這裏,都已經算得上是心理素質超凡脫俗了。臨陣磨槍還是太勉強,他得多看幾篇高影響因子的文獻再來和君若錦深入交流才行。“好吧,所以你說的助眠的東西……是你們實驗室出產的藥物嗎?”雖然明知道不是,但君若錦還是這麽問了。輕描淡寫的玩笑,正適合用來抵消一些沉重的情愫。江野也如他所料的那樣,露出了不滿的表情:“實驗室出產的東西,就算我敢給你,你敢吃嗎?”君若錦笑了:“男朋友給的,為什麽不敢?”江野悶悶地說道:“我可舍不得拿你做小白鼠,我也拿不出兩百萬來讓你原諒我。”君若錦頓時喉頭發緊:“好吧,謝謝,呃……我很抱歉。”江野看到君若錦悵然若失的模樣,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半晌,他突然湊上去,在君若錦唇邊落下一枚輕吻。太輕,太快。像是一陣捉不著的風。君若錦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看見江野低著頭,紅著臉,囁嚅著說道:“要是你實在想要……可以給我發消息,我看到了,會盡快迴來的。”君若錦:“……”他倒也沒有那麽饑渴。道別吻隨著主人一起離去,大門一開一關,偌大的屋子像是被抽走了動力源一樣歸於沉寂。君若錦靠著沙發站了許久,直到身上最後一絲熱度褪去,夕陽將他的影子拖出好遠,他才拿起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