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片子,盡會說些哄人的話來哄他開心,昔日在太後麵前也是這樣,今日到了他這邊,連說辭都不曉得變一變。


    饒是如此,衛旌笙聽在耳裏,還是極為受用,隻是麵上不顯,他微處著眉頭,神色暗淡,「這幾天父皇吩咐了許多事下來,忙裏忙外折騰了好幾日,難得騰出空來想去看你,誰知走到半路上,就見你與陳縱有說有笑地走在一處……」


    他又歎了口氣,很疲憊的樣子,幽怨的眼神讓霍嫵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險些以為自己是個不著調的夫婿,趁著妻子養家糊口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背地裏偷偷跑去跟別家小娘子偷情,還好死不死地被她給抓了個正著,這會兒就差愧疚得朝他跪下自裁謝罪了。


    霍嫵一咬牙,硬生生添了股壯士斷腕的氣勢:「就當是我的不是,七哥你說要怎麽辦吧,是打是罰我都認了!」


    衛旌笙溫和地說道:「胡說什麽呢,是我小心眼才對。」


    他越是這樣說,霍嫵就越是覺得心驚肉跳。要不是馬車裏太小施展不開,霍嫵都恨不得賴在地上給他打個滾了。


    要是在平日裏,看見衛旌笙這樣跟她吃醋,霍嫵沒準還會覺得好玩想去逗逗他,七哥對旁人老板著一張凍死人的冰塊臉,待她時總是溫柔得有如一汪清泉,霍嫵此人,對外謙和有禮,不失世族貴女的儀態,對內卻總愛皮那麽一下子,叫衛旌笙露出別的表情來,對她來說可以稱得上是一樁極具挑戰的樂事。


    隻是現在不同了。


    她沒有辦法忘記,前世她一點點散去的時候,衛旌笙的表情。


    這個人胸有溝壑,從不肯失儀於人前,可那時,他整張臉幾乎都是扭曲的,盡是恐懼與絕望。他拚了命地想要去抓住她,霍嫵很想告訴他,不要擔心,她本來就連個活人也算不上,也不覺得痛,他沒必要如此,隻可惜當時的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不一會兒就碎了個幹淨,哪怕一星半點的東西也沒能給他留下。


    思及記憶中衛旌笙最後的那個眼神,霍嫵心裏一陣酸澀,他從來偏執,認定的事情便是九頭牛也拉不迴來。也不知她去後的那段時間,衛旌笙是怎麽熬過來的。


    或許漫長的時間可以抹平傷痕,但等待傷口愈合的那段晨光裏,他該有多難受啊。


    想起這些,霍嫵就半點作怪的心思也無,餘下隻留滿腔愧疚。


    看來,也隻好這樣了……


    年少的女郎忽然直起身,帶著一腔孤勇,猛地朝他的方向親了過去。


    馬車正好駛過一段曲折的路徑,整個車廂都抖了一下,霍嫵本就心裏發慌,這下子一個沒穩住,親是沒親上,反而把腦袋狠狠地與對方磕了個正著。


    她捂著額頭,發出一聲哀嚎:「七哥你的腦袋是石頭做的吧。」


    怎麽能這麽硬!


    衛旌笙也是哭笑不得,隻好把她拉過來,給她揉著腦袋。


    霍嫵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終於不那麽疼了,她剛想和衛旌笙說說這京中怎麽還能有這麽不平整的路段,就聽見衛旌笙在她耳邊輕聲道:「阿嫵,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念學時,太傅教給我們的一個道理。」


    什麽?霍嫵疑惑地看向他,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俊美的郎君聲音裏帶著促狹的笑意,他說:「太傅告訴我們,當你想做一件事的時候,無論中途發生了什麽,都應該把這件事做完。」


    他說著,就俯身過去,扣著她的手腕,將唇覆了上去,靈活地撬開了少女的齒貝,與她在馬車裏交換了一個溫柔而又綿長的親吻。


    雙唇分離時發出的輕微聲響不出意料地讓少女鬧了個大臉紅。


    衛旌笙猶如一隻饜足的猛獸把女郎圈在懷裏,霍嫵半晌才道:「七哥,你是故意的,對吧?」


    「其實你才沒有那麽難過,你就是故意讓我內疚,讓我……對吧?」


    衛旌笙捂著胸口,一副你居然不相信我我真的十分受傷的表情,隻是眼裏的狡黠卻怎麽遮也沒能遮住,氣得霍嫵拿胳膊肘給他來了一下子。


    「不鬧了。」衛旌笙與她親昵地蹭了蹭鼻尖,霍嫵發現,自打與她互通了心意後,這一向沉穩可靠的七哥時不時就變得如剛出生的小動物一般黏人,有時候看著她的眼睛裏都寫著想要牽手,想要抱一抱,想要再挨近一點。


    這廝深諳敵進我退的道理,發現霍嫵對什麽樣的他沒辦法之後,簡直是順著竿子地往上爬,逼得霍嫵節節敗退。


    分明馬車裏還有空,他卻非要和霍嫵疊坐在一處,抓著她的手捏來捏去地把玩,霍嫵聽他道:「等過段時候,我去你家提親,好不好?」


    「大哥大嫂還有二哥都已經知道了,至於父親母親那邊麽,唔,打不了我也來個負荊請罪,背上一大捆老粗的荊條,讓父親抽上一頓解氣,想來二老也不至於太過反對吧。」


    「想得倒美,我幾時說了要嫁你了?」霍嫵斜著眼哼哼唧唧地瞧他,活像隻驕傲的小孔雀。


    衛旌笙道:「我有什麽不好的,我呢,也算有點本事,能護得住你,不叫你受了別人的氣;手中還算有些銀錢,你說說看你,瞧著個子不大,吃起東西來倒像尊饕餮,換了旁人,還真不一定能養得起你。」


    「左右我沒有那樣的野心,到時便向父皇告了假,你不是對陳縱說的那些東西很感興趣嗎,到時候,咱們可以去徐州住上一段時間,把那裏的好吃的盡數嚐個遍,等什麽時候祝膩了,咱們再換了地方,蘇堤湖畔,蘭陵風月,塞上炊煙,我們一一去走一遭,可好?」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像是一塊小石頭被丟進霍嫵的心湖上,泛起一圈圈漣漪。她想起許多年前的那一天,陽光也像今日這般好,衛旌笙在書房與人議事,她嫌悶得慌,就仗著別人看不見她,飄來飄去地朝衛旌笙做著鬼臉。


    衛旌笙沒有生氣,送走了那些個幕僚,他才笑著朝她攤開手,霍嫵輕飄飄地落下來,把手放在他手心上,兩人都不敢用力,再用力一點,他的手就會從她手上穿過去了。


    他望著霍嫵,語氣平淡而認真,像是在說一件遲早會發生的事,他道:「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迴到自己的身體裏,讓你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前。」


    「到那時,蘇堤湖畔,蘭陵風月,塞上炊煙,我們一起去走過看過。哦,還有你喜歡的美酒佳釀,珍燴佳肴,也一起讓你嚐他個遍,你說,好不好?」


    兩句話在她耳邊重疊在一起,霍嫵心口一震,自嗓間發出一聲嗚咽,她撲過去牢牢地圈著他的腰腹,將頭深深埋在他頸間。


    衛旌笙不明所以,隻好拍拍她的背柔聲安慰:「這是怎麽了?」


    「好。」霍嫵不敢多說什麽,唯恐一開口就是滿滿的哭腔,她平複了好一會兒,才道,「等你來府上求親的時候,不用帶什麽荊條,我會站在你這邊幫著你的,決不讓父親還有兩位兄長為難你。」


    可見心是完全長偏了。


    衛旌笙心裏一暖,道:「都依你。」


    隻怕這樣一來,霍父和那兩位大舅哥隻怕是要更看不慣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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