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國公府的爵位不落在嫡子身上,反要落在庶出一房,孟老國公這一折子奏上去,除了成帝外,所有人當場都懵了,便是孟伯言在大殿上都險些失態。


    孟老國公的態度讓眾人看到,孟家並不如一般人家嫡壓庶,反而是靠著才能來決高低。


    成帝將折子拿在手裏,鳳眼半眯,興味地看向孟老國公,道:「孟愛卿,這怕是不大合規矩呐。」


    孟老國公微微低下頭,極力忍住嘴角的抽搐,依著前日成帝的叮囑把話說了一遍。話裏意思,孟伯言雖為嫡長子,但目光短淺、見識不夠,難當大任,相反次子雖是庶出,可胸有經緯,反更出色。


    一旁的孟伯言被自家老父當眾這般貶了一通,麵上越發不好看起來,身子氣得直發抖,眼刀不住地向一旁滿臉驚訝的孟仲文飛去。


    成帝坐在上首,將他的神色一一納入眼底,嘴角翹了翹。


    當初陸景初進宮找自己商量,說憑著孟仲文的才識和作為,繼承國公府不夠,但尋常也能得個爵位。依著陸景初的意思呢,封給孟仲文的爵位不需要多高,隻要能讓其一家子從國公府分出來另辟府邸就好。屆時孟家兩房分開,外人豈好再拿著嫡庶說嘴?


    成帝發現,自家堂弟自打雙目複明以後,對待孟媛愈發寵溺起來,竟是連一點半點的委屈都不肯教她受。他看著身上煙火氣愈重的堂弟,心裏高興,加上他本就有封賞孟仲文的意思,自然樂得賣個順水人情。


    不過,成帝沒有直接下旨封賞,反而借著孟老國公之口鬧這一出,確實存著打壓孟伯言的心思。


    孟國公府的爵位遲早落到孟伯言手中,而他並不想孟家式微之勢逆轉。此一舉,孟伯言被打壓,孟家兩房日後和不和兩說,但至少孟伯言襲了爵後,其他世家等閑不會跟其牽連太多。


    成帝不否認自己這樣給陸景初的嶽父添麻煩不厚道,但帝王權術在前,他自然借風行舟。而孟老國公看得明白,心裏即使不甘,但也隻能配合著成帝把戲演下去。


    所以,孟老國公上這一折子最終的結果就是,世子之位依舊封給了孟伯言,而孟仲文也因成帝「開恩」賞識,被封了寧安伯,令其另開府邸。


    孟伯言起初還有些意不平,可他一向鑽營,腦子自然也靈活,很快就品出了成帝的帝王心思,反驚出一身冷汗。


    他知道,如果不是看在孟家二房跟晉王府結了親的份上,依著成帝的本意,憑著孟家百年來沒有半點建樹,隻怕孟國公這個爵位不到落到他頭上就要被抹去,不然豈會這麽多年這世子之位都請立不了?


    一念及此,孟伯言反生出些慶幸來,倒難得沒去為難孟仲文。


    孟家兩房出奇意外地相安無事,令不少人驚訝不已。


    孟媛得知自家爹爹被封了寧安伯以後,自是高興得不得了,可在此之餘,她也察覺到這封賞來得有些太突然了。


    她心裏藏不住疑問,晚上見著陸景初就一股腦地問了出來,待見其含笑不語,她杏眼微眯,「夫君,難不成這爵位是你替爹爹討來的?」


    陸景初挑了燈花,順手抄起放在一旁的書握在手裏,轉身朝臥室走去,邊走邊道:「這事我的確有提,不過,若是堂兄沒有此意,珠珠覺得我去討有用?」


    他在床榻邊坐下,才舉起書就被人捂上了眼睛。


    孟媛一手捂住他的眼,一手抽去他手裏的書,繼而往後退了兩步,繃著小臉輕哼道,「燭光這麽暗,你看書也不怕壞了眼,不許看了。」


    知道孟媛在這上麵管得嚴,陸景初見書被沒收走了,拂拂袖子,而後趁著她不備把人直接給抱進了懷裏,低笑道:「我不看可以,你念給我聽。」


    他聲音低低的,溫熱的氣息幾乎撲灑在她的脖頸處,孟媛微微紅了紅臉,移開視線,道:「那依著你的意思,陛下是有意要給我爹爹封賞,可為何祖父要……」


    「那些都不重要。」陸景初笑了笑,「說好了念書給我聽,別岔開話題。」


    孟媛嘟囔道:「我幾時說過?」


    「哦,是嗎?那是我記錯了?」他的聲音摻了笑意,唇卻悄悄貼近懷中人的耳垂。


    溫熱的氣息燒得孟媛的臉徹底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一樣,她往前掙了掙,想逃開身後人的禁錮,可還沒來得及使力,她身子就先抖了抖。


    原因無他,隻因為他突然含住了她的耳垂。


    「我錯了,我說過,我念還不成嗎……」孟媛幾乎要哭出聲來。


    不帶這麽欺負人的嘛。


    陸景初心滿意足地退開,眸中含笑地看著小臉通紅的嬌妻,勾唇一笑,「好,念吧。」


    「……」


    今夜在屋外守夜的是綠淇,她抱膝坐在台階上,抬頭看了一眼滿天星辰,半晌又側身去聽屋裏的動靜。待聽到屋裏傳出低低的念書聲,綠淇無聲笑了一下,心道,今晚兩個主子倒不折騰了,看來終於能耳根子清淨一宿了。


    隻是她這邊才剛剛慶幸完,屋裏麵的念書聲就突然變了腔調,軟軟的似是囈語,又好似呻吟,緊接著又有別的動靜傳出來。


    綠淇默默地舉起手,熟練地捂住耳朵,抬頭數星星。


    ——


    晉王府花園裏的杏花開了又謝,青青的果實綴滿枝頭,等到杏子都熟了的時節,本該從邊關班師迴朝的大軍卻突然傳了急報迴京。


    成帝看著案頭威遠將軍親筆寫得軍報,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沉重。


    北戎詐降,趁著議和的當機入侵邊城,才將將平息的戰火又再一次被點燃,且北戎此番來勢洶洶,素有常勝將軍之稱的威遠大將軍也有些焦頭爛額起來。


    而威遠大將軍這迴遞折子到成帝的跟前,為的就是請求增派援軍。


    「兩位王叔認為,該派何人往邊關支援?」成帝看向立在下首的晉王和端王問道。


    晉王踟躕道:「此番邊關戰事吃緊,柳將軍上折子說明局麵已經不受他的控製,那就該派能夠鼓舞士氣、穩定軍心之人領兵支援……隻是這人選,一時之間怕不太好選。」


    成帝聞言微微頷首,倏爾又看向站在晉王身旁的陸行止問道:「七王叔有何看法?」


    陸行止抬頭看向目光炯亮的成帝,未語先笑一聲,而後方道,「陛下的心思,本王明白,隻是不可。」


    「七王叔你……」


    「陛下是想禦駕親征對嗎?」陸行止含笑問道。


    被猜中心思的成帝倒也不避諱,直言道:「朕往邊關去,定能極力將士們奮勇殺敵,且朕禦駕親征,也好教北戎賊子看看我薑國的巍峨勢力。」


    陸行止知道成帝久居帝京,心中對馳騁沙場有向往,但卻並不讚同他的念頭。「陛下禦駕親征,朝中政務當如何?京中該由何人坐鎮?」


    「二位王叔可代勞。」


    陸行止搖搖頭:「陛下也知北戎狡猾,您不可親身犯險,況朝中事務委實離不得陛下。」


    成帝本來就是心生的念頭,被陸行止三言兩語擠兌得無話可說,立時也就歇了,隻心中仍有不平,便看著陸行止問道:「七王叔說了這麽多,難道心中已有人選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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