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陛下意欲賜婚時,我事先是知情的,也早知你要替我被指給晉王世子。說實話,當初我很高興,覺得你身份低縱使嫁了晉王府那樣的人家,可遇上一個……那樣的夫君,也委實不值得人豔羨。」


    「可是到了如今,你卻依舊讓人羨慕嫉妒得緊。」


    這是姐妹倆頭一遭心平氣和地相對而坐,也是孟媛第一迴聽孟瑤說這麽長的話。她靜靜地聽著,末了,看著孟瑤黯淡的眉眼,想起印象裏一貫光鮮亮麗的人兒,孟媛抿抿唇,徐徐開口道:「姐姐,你別這樣說。其實我一直也有羨慕你呢。」說著,赧然一笑,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繼續道,「你溫婉識大體,哪像我總是淘氣惹我爹娘生氣?」


    孟瑤輕挑柳眉道:「你不覺得我無趣?不討厭我?」


    「這,這……有那麽一點點啦。」孟瑤琴棋書畫女紅樣樣出色,又是府中嫡姑娘,走到哪兒都是眾星拱月一般,甚至還曾清高自詡地合著外人來孤立欺負自己,孟媛一直對自家這個堂姐都是不親近不喜歡的。


    孟瑤聽了也不惱,「你倒實誠。」


    堂妹不爭不搶不出風頭,一樁看似不好的親事也能被她過得風生水起。想起陸景初有意無意之間對孟媛的嗬護,孟瑤心裏生出幾分悵然。


    古話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很多年前,尚在孩提時,她對一人傾了心,哪怕後來那人登高位,身邊亦有了合意人,她還是一直執著著,想要變得更好能有機會去他身邊。可那一道停止選秀三年的聖旨到底在她和他之間劃下一道跨不過去的鴻溝。再後來,她順著孟伯言和曹氏的心意去接近清河王顧鄴,處處小心留意展露自己最好的一麵,卻也是落花之意的一人作戲……


    孟媛有些不太習慣孟瑤突然間的黯然消沉,目光不自在地遊弋了一圈,半晌小聲道:「其實姐姐根本也不喜歡清河王對嗎?所以你別這樣……」


    「你怎知我不喜歡他?」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目光是幹幹淨淨的純粹,不一樣的。」


    「……」這是說她看清河王時目光很渾濁的意思?孟瑤按了一下眉心,覺得這個堂妹依舊不討喜。


    今夜孟瑤一番折騰已是心神俱疲,又兼著跟孟媛說了一堆,一時隻覺得不自在極了。她起身準備迴國公府去,臨走時對孟媛道,「霍茵那裏我此刻過去不一定方便,改日再向她道謝。」


    孟瑤離了臨湖居後立即就迴了孟國公府,剛一進門就有小丫鬟來傳話,說是孟老夫人請她過去,她微微一愣才提步往鶴延堂而去。


    孟瑤在鶴延堂裏待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才迴去自己的院子,瞧見跪在院子裏的青竹,她眉眼不抬路過她進了屋,半晌又拿了一紙契書出來,「你我主仆十年,今日之事我不與你計較,還你賣身契,出府去罷。」言罷不顧青竹哀求,教人把她送了出去。


    曹氏知情後剛要過來數落,就叫孟老夫人一句話禁足在了自己的屋裏。此是別話,不提。


    臨湖居裏,霍茵換過幹淨衣裳從雅間出來,見顧鄴倚著廊柱立在那兒,挑了挑眉,示意身後的小丫鬟把他的大氅還迴去。


    顧鄴接了大氅,才要穿迴身上就聽見霍茵涼涼地開了口。


    「清河王當初為了一匹傷馬尚且要和小女子動刀動槍,怎麽今兒個反而見死不救?」霍茵趕過去救人時,是有注意到孟瑤的丫鬟在抱著某人的大腿哭求的。


    顧鄴動作一僵,麵上的神色瞬時古怪起來,見霍茵饒有興味地盯著自己,他半天終於憋出一句話來,「本王不會水。」


    「……哈哈哈。」霍茵掌不住笑意笑彎了腰,著實在意料之外。


    顧鄴斥道:「不許笑了。」


    「……哈哈哈。」


    「本王讓你別笑了!」


    「……」霍茵勉強撐住笑意,四下張望了一會兒,問道,「怎不見世子和寶珠?」


    顧鄴心氣正不順呢,見問沒好氣的道:「好好的七夕,他們自有他二人的去處,難道還要在這兒等著霍大小姐不成?」


    霍茵這迴沒惱,反挑眉問他:「那敢問王爺怎麽還擱這兒杵著呢?」


    顧鄴穿好大氅,撣了撣衣袖和前襟,哼道:「自是在等本王的大氅,不然等你?」


    「你!」


    顧鄴負手轉身下樓,清朗的聲音飄過來,「七夕佳節,本王還要去會佳人,就不陪霍姑娘啦!」


    看著那頎長的原本還有些賞心悅目的背影,霍茵忍不住想要揮拳。


    這清河王還真是徒有其表,表裏不一。


    小丫鬟看著自家姑娘咬牙切齒的氣惱模樣,往邊上退了小半步,隨即似想起什麽又挪迴去,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來,「就剩這一隻了,奴婢可是好不容易才搶到的呢。」


    霍茵看到丫鬟手裏的猴王麵具,麵上登時露出鬆快的笑容,拿過來擋住臉試了試,喜得眉開眼笑:「好丫頭,迴去給你賞。」


    「嘻,謝謝姑娘!」


    熙熙攘攘的長街上,花燈璀璨,放眼望去皆是一派熱鬧景象。


    孟媛拉著陸景初穿梭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一邊護著他不被其他人擠碰到,一邊時不時地去瞅街道兩旁各色的商攤。忽然,在經過一個掛滿了精巧花燈的攤子時,孟媛不由停下了腳步。


    陸景初側首朝向小姑娘,「怎麽了?」


    孟媛一雙眼亮晶晶的,「這裏賣的燈比別處的好看呢!」


    賣燈人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爺子,長得慈眉善目。這會兒聽見孟媛的話,他樂嗬嗬地開口道:「女娃娃看中了哪盞燈?」


    孟媛順手指了指掛得最高的一盞鳳凰彩燈,「這個最好看,我就要這個了!多少銀子?」一邊說著,一邊側轉過去十分自然且熟練地把陸景初係在腰間的錢袋解了下來。


    「女娃娃好眼光!」賣燈人笑眯眯地把那盞燈取下來,但卻並不急著把燈遞過去。他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慢悠悠地捋著胡須,笑著對站在攤子前的孟媛道:「不過小老兒這燈可不是花銀子就能買到的哩。」


    「不要銀子那要什麽?」孟媛疑惑不已,陸景初也跟著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二人錦衣華服,看上去就是非富即貴,可偏偏這賣燈人半點兒巴結心思也沒有,見問隻笑著說出來自己的規矩。


    「小老兒的花燈不同樣式對應不同謎麵,隻要說的出答案,這燈呐分文不收就送給二位了。」


    花燈猜謎並不是什麽新鮮花樣,從前孟衡曾帶著孟媛在燈會上贏迴去不少彩頭,故而賣燈人的話方一出口,孟媛便催著他出謎麵。


    賣燈人把手裏的花燈轉了小半圈,取下藏在燈中的一張小紙條,展開,笑得胡須一顫,念道:「解把飛花蒙日月。」


    「猜什麽?」孟媛在心裏翻來覆去默念了幾遍,覺得這不像是從前的字謎,一時沒有頭緒。


    賣燈人合上紙條,「猜的是古棋局。」


    聞言,孟媛瞬時垮下一張小臉。


    她根本就不懂棋,壓根無從猜起。


    看她犯了難,又見一旁的陸景初沒有開口的意思,賣燈人笑了,捋著胡須輕歎唏噓道,「女娃娃既然猜不出來,這鳳凰彩燈小老兒可就給掛迴去咯。」一麵說,一麵就要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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