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將近,夕陽餘暉灑到亭蓋上,漾出一層層金光,這金光包裹著整個院子,暖洋洋的,偶爾有一絲風,不熱。


    史湘雲在池子邊上看花,七月的清荷嬌嫩欲滴,一枝一蔓嬌嬈多姿,像假花一般,史湘雲瞅著,心間忽湧起一股破壞欲,俯身朝荷葉柄抓去。


    “姑娘!”翠縷尖叫一聲,史湘雲不由抖了一下,轉頭道:“你叫什麽?”


    沒等翠縷應答,馮紫英便匆匆上前扶穩她,她撥開他的手,說道:“你們別多心,我隻想摘個葉子來玩。”


    馮紫英放心不下,一連摘了好幾片葉子塞到她手上,說道:“何必勞苦自己動手?這些事吩咐下人做就好了。”


    史湘雲瞄他一眼,毫不猶豫把手中的荷葉全扔進荷塘裏,馮紫英心裏頭不大痛快,見她臉色不好,忙問道:“妹妹心中有什麽不痛快的隻管說,就算我不能替你消解愁悶,也能寬慰一二。”


    她側開臉,說道:“不是看過信了嗎?為何還要找我?”


    馮紫英眼裏頭都是困惑,史湘雲因而麵向翠縷,翠縷身子輕顫,龜縮到旁邊,史湘雲扶額,心裏煩亂,讓翠縷走開,直接對他道:“多謝世兄抬愛,世兄才華橫溢、性情極好,隻是,我蒲柳之姿、調皮頑劣,不堪為良配,還望世兄多加思量,退了這門親罷!”


    千想萬想他都沒想到她說的是這句,剛要追問,她便道:“我已打算在興業庵出家,年後就過去,世兄早日上門退定禮吧!”


    他聞言大驚,說道:“你若惱了我,罵我打我都好,何必賭氣做個姑子?”一想到她平時調皮搗蛋,他又覺著她在說氣話,不免在心中迴想自己平日有沒有得罪她的地方。


    “不是鬥氣。”史湘雲轉開頭去,望著荷塘發呆,她的眼淚也像水上的波紋一樣一圈圈地漾開了,她道:“你隻應我這一迴就成了。”


    記憶太過痛苦,上輩子她是如何一步步心如死灰、最後完全變成個木頭人……她都記得,如今不想再體驗第二次,她在這兒是個形單影薄的弱質女流,雖然知道前事卻也不能做得更多,她能影響到誰呢?四大家族的衰落不是由她決定的,她是隻個漂泊無依的小浮萍,是家族女子們悲哀一生的縮影。


    “妹妹。”他攙住她的手,她迴避他,再次拿開他的手,說道:“我知你心意,但世間的好女兒最是不缺,頂多過個三年五載,你就能找個更知心稱意的女子,別為我這個心死之人而辜負大好年華。”


    這話使他內心波瀾頓起,他想到那個奇奇怪怪的道人,驚道:“難不成你也做了那個夢?”


    她的淚眼霧蒙蒙的看著他,他拿手帕為她拭淚,說道:“大廈將傾,四家皆倒,隻留白茫茫一片。”


    聞言,史湘雲的心鈍鈍一疼,雖訝異他知道前事,卻用更生硬的口吻道:“你既知道了,那想必也知道我上輩子受的苦,那種苦頭,我卻不會再吃了。”


    上輩子?這話如晴天驚雷把他震得耳朵疼,他一時難以承接這個消息,輕喘著氣,心道:“都是真的,都是真的,都是發生過的,怪不得她忽然像變了個人。”


    這樣一究,他想到了關鍵人物,立刻轉身,說道:“我去找那道人,妹妹莫出家,且再等我一等。”說罷抬腳走了,史湘雲自然上去攔他,他仍要走,史湘雲道:“情僧以四海為家,天上地下無處不去,見他全憑機緣,你如何能找見他?”


    “情僧?”馮紫英一臉困惑,史湘雲瞧他一眼,扔開他的手,說道:“你去吧,找個一生一世,別迴來了。”


    馮紫英覺出這話裏的一絲絲情意,心裏頭的愁悶消散了些,溫聲道:“我不認得什勞子情僧,也不知道上哪兒找他,也不知太多往事,隻做了個荒誕古的夢,妹妹既知往事,何不與我比對比對,尋找破解之法?也好過要絞發做姑子。”


    史湘雲轉身不依,馮紫英又哄道:“你想想,當了姑子多沒趣兒呀,整天吃齋茹素,還得穿一身醜不拉幾的衣服,天天聞著香燭味,還得時時應付各種上庵求簽的雜人,這樣的事要天天做,一直做幾十年呢,豈不枯燥?”


    這話讓史湘雲的內心動搖了,她從小野慣了,人前是一套,人後是一套,在背地裏想做麽就做什麽,長大了心思還是調皮的,之前她總想著這四大家族無藥可救,總以為做了尼姑,眼不見心不哀,卻沒想自己的性格適不適合當尼姑,當了尼姑後能不能真的獨善其身,想想這條路好像也不太通。


    “妹妹。”他上前抓住她的手,忽聽有人咳了一聲,兩人當即分開,循聲看去,卻是史鼐沿著廊道走過去了,史湘雲不知道史鼐有沒有看見他們倆,有沒有誤會,心裏七上八下的,道:“迴頭叔叔又要拘著我了。”


    史鼐、劉夫人夫婦是她名義上的監護人,和他們住在一起,她的自由、吃穿等等都掌控在他們手中,不得不低頭,事事都有顧忌。


    唉!想想往日,都如一場鏡花水月,全變成記憶中的一層虛影。


    當然,未來的大婚、歡愉、生子、抄家……也都是一場泡影,花再美,終究會歸於塵土,這一生再絢爛,也終會成白骨。


    她的眼眶又開始發熱了,輕笑道:“往日以為我和寶姐姐最像,看得透,也心冷,沒想到還是成了林姐姐。”


    馮紫英不認識她口中的人,但見她難過,不忍她傷心,脫口而出道:“我們早日成婚吧,我爹和太太都是好相與的,在府裏沒人拘著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明明他們之前討論的不是這個話題,史湘雲嚐試把話繞迴去,說道:“我不願再嫁你一迴了,也不許給別人,能做姑子也好,做不成也罷,我便去雲遊四方……”


    話沒說完,馮紫英笑了,他的笑聲越來越大,史湘雲羞惱,指著他,說道:“不準笑!”


    他立即站直挺背,看向她穿的紅色鍛繡竹蝶花盆底鞋,又忍俊不禁了,史湘雲自然看見他的眼神,怒衝衝道:“我沒裹腳,想去哪兒都成!”


    “是是是,是了。”馮紫英斂起笑容,一本正經道:“那你是否願意在雲遊四方時帶上一個護衛?”


    話說,夢中的‘那個男人’(亦或者是他),在成婚後仍多次到西海購置洋貨,承應吏部、四處經商、交友。


    她的心願若真如此,那他們可真是天生一對,若她再大膽些,還能跟他一起出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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