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子南便沒有再見過他的父王母後,他鬱鬱寡歡,越迴想往事就越加後悔。越是反思,他越覺悟自己以前鑽牛角尖了。


    當時的天氣很好,他被許多武士緊緊扣著,動彈不得,大刀很鋒利,劃過他脖子上時,涼涼的、薄薄的,鑽心刺骨的痛意,死不瞑目的仇恨,屍首分離時,他仿佛聽見了自己人頭落地的聲音。


    成為遊魂後,他的靈魂飄出來,剛剛想跟隨熊槐的隊伍迴宮報複鄭袖,就被黑白無常逮住了,飄到地府,他看到了很多無知無覺的鬼魂,被安排進不同的地獄,輪到他時,鬼差卻說他在陽間的福氣沒有用完,要投生做一個富貴人家的早夭兒,之後再迴到枉死城評定功過。


    小鬼們把他帶到黃泉路,讓孟婆喂他喝迷魂湯,當聽到下一世的父母是熊槐、鄭袖,他哪裏肯喝下那碗東西,趁他們疏忽,他果斷跳到往生池裏。


    轉世投胎那麽久,心底的恨意不退反增,他白天裏對這家人曲意逢迎,內心卻十分憎惡,睡覺夢見的都是臨死的場景。


    思及往事,他更覺自己一世不如一世,他隻記得鄭袖設下毒計時的狠毒,卻沒反省自己一心算計她時的決絕,既然他輸了,那就得認栽,他算了那麽多的人,那些冤魂又向哪裏述說委屈呢?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富貴險中求,他既然選擇謀求大業,就得隨時有掉腦袋的心理準備。


    他先前一心想要加害他們,隻不過是失敗者的怨恨罷了,要是被怨恨衝昏頭腦,影響這一生,那真是白活一場了。再者,他已經投生成熊槐和鄭袖的兒子,不管是血脈還是其他方麵,他都與前世的他毫無聯係。


    子南想通了,又漸漸發覺到這家人對他的重要性。


    想想往日相處的場景,不管哪一幕都透露著溫馨。


    他從小運氣不好,經曆千災百難,一路坎坷到現在,鄭袖、兩個哥哥對他都沒得挑,擔心他磕著碰著,鄭袖讓宮人把寢宮內所有帶棱角的物品都磨平了,怕他喝米糊時被噎到,她特意給他設計了勺子,子蘭常給他帶新玩具,子橫教他讀書……


    而今,諾大的寢宮冷冷清清的,傻白甜哥哥們去上學沒空看他,父母不再搭理他,他孤零零地待著,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不然,我給鄭袖送點小禮物,討好她吧,他這樣想著,陰差陽錯地走到後花園,彼時,他身邊沒有內侍和婢女跟著。


    “嘶嘶。”是動物滑過草叢的雜聲,他一瞥,翠綠的帶狀動物慢慢在草上滑動,視力差點的人根本發現不了它的存在,多年的遊曆經曆告訴他,這隻是一隻很普通的翠青蛇,無毒無害。


    想起鄭袖和熊槐多日的冷遇,他計上心頭,決計要演一出‘苦肉計’,擺著小腿,蹬蹬幾下跑過去。


    “屋子那麽多的小玩意兒還不夠你耍嗎?非要去招惹它?”熟悉的女聲響起,翠青蛇膽小,受到驚嚇,很快鑽進花叢中,不見身影。


    “唉,小屁孩,你母後原本隻打算讓你背《訓蒙文》,現在改主意了,我決計要加上一本《動物世界》”


    鄭袖的內心非常無奈,為了教兒子,這段時間她默寫《弟子規》,打算讓宮人天天念給子南聽,結果一過來就看到他追著蛇玩。


    這糟心的熊娃子,真想拖出去打一頓!


    “母後!”


    子南屁顛屁顛地跑過去求抱抱,鄭袖一把摟起他,往屋裏方向走,她說道:“你父王這幾天氣狠了,往日不可再信口胡言,凡事要三思而後行……還有,你缺什麽就跟母後說,別去玩蛇。”


    這娃兒從小就倒黴,她哪曉得性情溫順的翠青蛇會不會性情大變,咬他小腿?偏偏他還沒點自覺性,總愛招惹那些危險東西!惹事精!麻煩精!


    雖然知道這個小孩身軀裏住著個蒼老的靈魂,懂得自我保護,但鄭袖擔心他腿太短跑不過那隻蛇呀。


    聽到她的訓誡,子南非但沒有失落,反而樂樂陶陶,雀躍道:“母後沒生我的氣呀!”


    “你是什麽人母後還不曉得嗎?小家夥,往後你可要修身養性,好好琢磨竹簡上的內容,早晚各讀一遍,往後母後可是要考察的。”


    其實這三年來鄭袖對子南事事上心,知道他心懷不軌還悉心照料,這不僅僅因為他是她的兒子,她更注重子南的才華,他憑著一張巧嘴道盡天下無敵手,若能為楚國所用,不失為一個人才。


    現在楚宮裏能幹的大臣太少了,大多都是陽奉陰違、光會說話不會幹實事的逢迎小人,在外頭,打仗厲害的就昭滑、景翠,在裏頭,能稱得上國家棟梁的就陳軫、公孫衍、屈原幾人,現在屈原還被迫當了閑官……


    來到這個時空那麽多年,她真的很難不對楚國上心,她之前做好事不過是為了謀得一個好名聲,楚國老百姓們卻全當她菩薩心腸。


    迴昭府時,無數百姓提著雞鴨魚肉過來探望,奸佞大臣傳播她的謠言時,他們極力維護她。


    她早就把這裏當成她的家。


    “子南啊,母後希望你以後做個好官。”鄭袖感歎道。


    子南心道:“才不想做官,我要當最尊貴的王。”


    他抬頭,卻發現她已淚流滿麵,她一手擦淚,哽咽道:“你父王不容易,母後就希望你們三兄弟能幫幫他,那些小人,他們把國家攪成這樣,母後恨不得生噬其肉!可恨母後是個女子,不能入朝為官,否則,亂黨焉敢做亂!”


    子南大受震驚,驚異鄭袖有這等骨氣之時,也暗自羞慚,他抬手,擦擦鄭袖的淚水,安慰道:“母後莫哭,子南一定會好好長大,替父王母後解憂。”


    “嗯。”鄭袖勉強一笑,抬眼看見滿園江蘺,鬱鬱蔥蔥,她道:“你也要好好尊重先生,他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這話子南略不讚同,在他看來,‘草憲變法’仍有諸多問題,它正如屈原的性格,剛過易折,太過堅決、不夠變通的律令勢必會遭到舊貴族的劇烈反抗,若是讓他出馬,他一定能做得更好。


    鄭袖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他的想法,她挑釁地笑道:“你不服氣嗎?不服氣,那你以後就跟他比比看啊!”


    雖然知道這是激將法,但子南毫不猶豫接下這個挑戰。


    他上一世出身貧苦尚且能憑一己之力幾次任相,這一世含著金湯匙出生卻還推行不了一個小小的變法?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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