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熊槐上朝,將自己的打算告訴大臣們。


    大臣們疑慮困惑熊槐的善變,明明昨天他還是意氣風發,勢要一舉拿下秦國,今天怎麽就懂得‘徐徐圖之’了?一些大臣自然聯想到了身為嬪妃卻時常不像個嬪妃、總是‘蠱惑’大君的鄭袖。


    女人頭發長見識短,他們肯定不能同意,現在國家興盛,正是討伐秦國,揚名立威的大好機會,怎麽能放過?


    老貴族的代表人物林克重站了出來,憤憤道:“大君三思啊!時不我待,現在魏、韓臣服,合縱伐秦,眾望所歸。鄙臣不才,願為大業肝腦塗地!”


    “愛卿忠心,不穀心中甚慰,隻是,合縱勢在必行,攻秦需得緩緩。”熊槐道。


    林克重和幾個老臣子默默交流眼神,林克重忽大聲道:“大君昨日雄心大略,今日便憂心忡忡,可是受了婦人挑撥!長舌婦人安敢對國家大事指手畫腳!”


    此言一出,眾卿嘩然,熊槐聞言勃然大怒,拍桌道:“逆臣爾敢出言毀謗王後!來人!把他拉下去!亂刀砍死!”


    大殿中,群臣議論紛紛,見武士上前,更加驚懼。


    “且慢。”一女子從帷帳後走出,她身形窈窕,俏麗動人,嘴角掛著溫和的微笑,柔柔道:“不過幾句話,大君不必生氣震怒。”


    她早料到會有人反抗她的對策,不過,她真沒想到能聽到‘長舌婦’這個久違的詞。自從那次‘雪中送炭’後,她便有了如何做賢妃的靈感,利用南後的這個身份的便利幫平民百姓辦了不少好事,百姓無不交口稱讚。


    那些武士躊躇不定,鄭袖朝熊槐行了一禮,眨眨眼睛,道:“大君。”


    熊槐無可奈何,煩躁地揮揮手,道:“放了他。”


    林克重被放之後,側過身去,背對鄭袖,熊槐出離的憤怒,差點要親自下來踹人。


    鄭袖不以為意,問道:“左尹既覺得大君對策不佳,想必已有高見,不知是否可以說一說,讓本宮這個‘長舌婦’也知點戰伐良策?”她的聲音滿是揶揄。


    林克重麵有羞慚,屈原替她解釋事情原委,鄭袖嘴角的笑容漸漸加深。


    “左尹昭昭赤子之心,本宮佩服。”她轉向熊槐,拜了兩拜,說道:“既然左尹信心滿滿,不如憐惜他的赤誠之心,封為大司馬,出兵討伐秦國,以表拳拳之心。”


    笑點低的許多大臣已瘋狂偷笑,林克重轉身,叫道:“我楚國王宮人才濟濟,還輪不到你一個亡國女來指點江山。”


    嗬!


    鄭袖麵容冰冷,熊槐更是雷霆大發,順手抓起手邊的竹簡,往他頭上扔去。林克重不敢避開,被竹簡砸到腦門上,鮮血直流。


    “大君息怒!”眾臣跪了一地。


    鄭袖絲毫不害怕,走上去幫他順毛,又讓醫者救治林克重,許久之後,大殿上再度平靜。


    鄭袖道:“左尹信心十足,想必已有攻秦的好人選。”


    林克重蒙受了鄭袖的恩惠,知道若不是她,自己早被拉出去碎屍萬段了,這一下也不敢再擺出高姿態,隻說道:“昭睢將軍、莊蹻將軍都是我楚國的好兒郎,驍勇善戰,有勇有謀,可為我國攻城略地。”


    聞言,鄭袖轉向殿上的莊蹻,他才行冠禮不久,正是熱血沸騰的年紀,雄姿英發,聽到林克重的話,馬上向熊槐叩拜,說道:“莊蹻不才,願效犬馬之勞。”


    “將軍有信心與秦國的將軍樗裏疾一較高下嗎?”這話像一盆冰水,給莊蹻那發熱的大腦降了溫,他垂頭不語。


    樗裏疾是秦國悍將,有勇有謀,成名已久,昭陽大司馬在世時就曾對他讚不絕口,自稱不如他有謀略,能得到昭陽大司馬這樣高的讚譽的人又豈是凡塵俗子,又豈會輕易被他們這些小菜鳥打退?


    瞧見莊蹻這萎靡不振的表情,眾臣心裏明白了大半,紛紛下跪,請求熊槐再度商議攻秦大計。


    至此,鄭袖光榮下台。


    今天,一些事情變了,一些沒變。熊槐仍然派公孫衍前往六國尋求合縱,卻沒說要立即舉兵秦國。


    夜晚,天涼如水,熊槐仍然怒氣滿腹,他道:“愛妃,你為何不讓不穀殺了林克重?”


    鄭袖正摟著小兒子玩鬧,聞言,抬起頭來笑道:“大君是讓我做那迷惑君主的奸妃嗎?”


    熊槐剛要應聲,一個小小的肉團子從殿外衝進他的懷裏。


    “父王,母後,孩兒迴來啦!”


    “誰敢說!不穀把他們都殺掉!”熊槐抱起大兒子,揉揉他的臉,笑道:“才一日不見,子橫胖了。”


    “大君是要誅殺天下人嗎?”鄭袖笑容滿麵,說道:“人言可畏,大王知妾心意,天下人可不知,今日,您若殺了林克重,百姓便該罵我禍國殃民,亦要笑話大君為女色所迷了。”


    “誰敢!”


    “嘴長在他們身上,關起門來,晚上偷偷說,誰人能知曉!”


    熊槐啞口無言,可一股氣仍堵在胸口,憋著難受,他憤憤道:“他對愛妃不敬,不穀恨不得讓人將他抽皮扒骨,挫骨揚灰!”


    子橫聽到這話,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在他的懷裏嚎啕大哭。


    “整天喊打喊殺的,孩子都怕了。”鄭袖一手摟著小兒子,一邊哄大兒子,邊哄邊笑道:“大君,子橫是您的親生孩子,在您大怒時仍然驚嚇不已,那些賢德的大臣呢?他們兢兢業業,以身許國,在大君盛怒時,他們的驚懼又向何人述說呢?”


    “大君,聽下妾一句勸,人才是立國之本,莫要寒了大人們的心啊!”


    身為熊槐的枕邊人,在某些時刻,她都擔心熊槐會把自己拉去砍頭,可想而知,他的陰晴不定究竟給多少人帶來了心理陰影。


    鄭袖說得在理,熊槐心裏能接受,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幾十年來養成的壞脾氣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更改得了的,因而自愧道:“不穀白活幾十載,竟不知身邊人恐懼我到了這種地步。”


    “哪裏?我就不怕你。”鄭袖哭笑不得,把子蘭放到他的背上,笑道:“子蘭也不怕你。”


    話畢,似乎是想要印證他母親的說法,子蘭笑著張開小嘴,口水直流,哈子淌到他的衣服上,濕了一小片。


    熊槐異常嫌棄,沉聲道:“快把他拿開。”


    子蘭調皮,兩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小嘴又往他的脖頸湊,熊槐一臉生無可戀,叫道:“愛妃,護駕。”


    鄭袖捧腹大笑,把子蘭摟下,依然抱在懷裏,道:“以後就讓子蘭幫你這個父王改改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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