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位於射日皇朝南方白州的銜月城,車行馬駛,街衢市招,處處繁榮似錦。


    盡管時令入冬,卻依舊能見日光從厚重雲層中灑落溫暖光束,這短暫溫煦,讓自各方湧入這座商城的人潮更加絡繹不絕。


    然而,就在熱鬧叫賣聲中,突地有抹陰影從遠處而來,仿似鋪天蓋地而下。


    這樣的異景,讓商販和人潮不約而同地抬眼望去,隻見天空竟出現了一對展翼疾飛的巨大火紅飛鳥,尾翼在空中悠揚擺蕩著。


    霎時之間,眾人莫不瞠目結舌,好半響說不出話,喧鬧的大街頓時靜寂無聲,眾人的目光全追逐著飛鳥,呆呆地看著它們由西往東遠去。


    而同一時刻,正陪同父親在城中馬市買賣交易的李彧炎,卻麵露興味地低喊,「爹,給我一匹馬。」


    李旭淵從這奇異景象迴過神,看向唯一的兒子。「彧炎,你要做什麽?」


    「我要追鳳凰!」他說著,挑了匹半大不小的馬,利落地躍上,喊了聲駕,隨即朝城東的方向而去。


    「彧炎!」李旭淵見狀,顧不得生意,匆匆交代馬市的掌櫃幾聲,隨即也騎了匹馬追去。


    傳說鳳凰乃是祥獸,卻帶著兇狠野性,他擔憂兒子這樣急促跟隨,要是惹得祥獸發怒,自己就要失去唯一的兒子了。


    然而,李彧炎又怎麽知道父親擔憂著什麽?


    他一心隻有古書上頭描述的鳳凰,想著要是能夠豢養在他的圈子裏,那該有多稀奇!又或是他日可以做為展示,抑或轉手賣出,那利潤迴事多麽可觀。


    許是跟隨父親行商多年,才會讓十歲大的李彧炎早已自成一套商經,在腦袋裏打轉著。


    他策馬直追,遠遠便見到鳳凰似乎已經落地,位置好像還在他家附近,他依循著剛才所見的方向前去,在寧靜巷弄之間穿梭,可最後竟迴到自己家門口,正想著鳳凰也許是落在他家時,變聽見隔壁傳來激動的道謝聲——


    「真是多虧了祝嬤嬤,總算讓屏兒順利生產。」


    「明大人,這是夫人的福分,老身接生這麽多娃兒,還是頭一次瞧見鳳凰降臨,這女娃將來必定是大富大貴的後宮之主。」祝嬤嬤說的可不是什麽獻媚逢迎的馬屁話,而是古有根據。


    鳳凰是高傲的祥獸,想來隻願棲息在權貴府中,如今女娃出世便剛巧遇到千百年難得一見的鳳凰入府棲息,其中之意已經不用多說。


    明世遠聞言,臉色微變,略微壓低聲響,「這件事還請祝嬤嬤別對外張揚。」


    他說著,從寬袖裏取出一錠黃金交到他手上。「本官不過是白州的小小舞官,府中豈會出現鳳凰?方才不過是一對尋常的鳥兒造訪罷了。」


    明家世世代代皆是白州舞官,管的事州郡的教坊舞伶,沒有大富大貴的前景,也少了積分朝政間的風險,他相當安於這樣的平靜生活,如今鳳凰無故出現,很可能替明家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祝嬤嬤接過一錠黃金,雖明白他心中的顧忌,仍道:「明大人,老身明白,但是鳳凰降世非比尋常,這娃兒未來要不是富貴加身,也必定是吉祥如意。」


    「我倒寧可這孩子一生吉祥如意。」隻要孩子平平安安長大,他就滿足。


    祝嬤嬤勾笑道謝,收了銀子,坐上明世遠差人準備的馬車離去時,適巧李旭淵已經策馬轉過巷彎,瞥見兒子就在門前,立即大喊。


    「彧炎!」


    明世遠聽見門口的聲響,不解的探出頭,見是好友,忙問:「旭淵,發生什麽事了?」


    「大人。」李旭淵看見他,隨即下馬,朝他行了個禮。


    「你這是在做什麽?」明世遠沒好氣的輕斥,「咱們兄弟倆,還需要這些繁文縟節?」


    舞官雖是有個官字,但也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官,而李氏一族可是鎮守白州的世襲州尹,子孫要不是在朝為官,便是地方首長,自然銜月城的城主都是李氏一族,雖然李旭淵身無官職,是李家的異類,但他憑藉著自家兩位兄長在朝中的實力拓展陸線馬隊還有海運船隊,成為李氏一族中唯一從商的奇人,更是白州首富的身份也早就高出他許多了。


    「總得做個樣子給孩子瞧,要不往後他心高氣傲,連官都沒放在眼裏可就糟了。」李旭淵長相粗狂有型,作風也是一派瀟灑,如今隻怕妻子死後,一直將兒子帶在身邊的後果,就是讓兒子染上商場的壞習性,往後隻會替自己招來麻煩。


    「發生什麽事了?瞧你急的。」明世遠長的溫潤如玉,許是常年習舞的關係,他說話的語調和眉眼氣息都顯得爾雅有禮。


    「還不是那小子!」李旭淵看向還杵在自家門口的兒子,將剛才發生的事說過一遍。「不過,現在沒瞧見鳳凰,八成是朝東方而去了。」


    「才不是,我剛才聽老嬤嬤說,有鳳凰落在明叔叔家中。」李彧炎策馬接近,坐在半大不小的馬匹上,正好和他們平視。


    「咦?」他疑惑看去,對上明世遠苦澀的笑臉。


    「鳳凰來儀,對明家不見得是好事,還請旭淵別說出去。」


    「我明白。」李旭淵點點頭。他雖未在官場,但他的伯侄兄長全都在朝為官,他自然懂得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不過,這也是我頭一迴瞧見鳳凰,方才在市集,所有人都看傻了。」


    「對啊,要是能夠將鳳凰抓起來,翻手賣出,不知道能賺上多少……唉!」李彧炎歎氣。


    「你在胡說什麽?那可是祥獸,敢抓它,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李旭淵這才搞清楚,原來兒子追鳳凰,是想要抓鳳凰。「更何況,你也不想想你今年才多大歲數,也想抓鳳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李彧炎抿了抿唇。「好吧,抓不到鳳凰,看看因鳳凰降臨而生的娃兒也好。」


    他倒要瞧瞧那娃兒到底有多特別,竟能在出世之時,讓鳳凰為伊而來。


    說不準守著那女娃,改天還能再見到鳳凰呢!


    「哪來的娃兒?」


    明世遠不由得低笑。「是內人生了。」


    「啊,原來如此。」李旭淵聞言,趕緊從腰帶上剝下一個價值不菲的珍珠。


    「臨時沒能準備什麽,就拿這珍珠當見麵禮,叫下人磨成粉,熬碗珍珠粥給夫人養身吧,你可別嫌我寒傖。」


    明世遠不禁失笑,看著他手上那顆拇指大的珍珠。質地細滑、色澤粉潤,他在不識貨也看得出,這顆珍珠許是他一年的薪俸也買不下來。


    這裏太厚重,他不該收,但是比鄰而居多年,兩人兄弟般的情誼還是讓他手下,順便領著兩人入內。


    初生的娃兒本不該這麽早見客,但李家父子是第一個得知孩子出世的友人,所以他破例帶他們看看自己剛出生的女兒。


    隻是李旭淵將娃兒抱在手中時,神色微變,「世遠,她……」


    明世遠勾著笑,沒說什麽,反倒是在旁的李彧炎迫不及待地想看娃娃,可是父親人高馬大,將娃兒抱得那麽高,他隻能看見她被細軟緞布給包裹住。


    「爹,我也要瞧——」


    李旭淵想了下,在好友耳邊說了些話,隨即將孩子遞還給他。


    「彧炎,該走了,爹還要再挑幾匹馬,你替爹挑幾匹,讓爹瞧瞧你的眼力好不好。」


    「啊,爹,你真要讓我挑?」一聽見父親願意讓他做主挑馬,李彧炎一陣心喜,立刻壓過了想看娃兒的興致。


    反正娃兒就在隔壁,想瞧,還怕沒機會嗎?


    一個月後,明府大開筵席,替娃兒做滿月酒。


    賓客全都是銜月城的官員和舞伶,入夜之後,酒香絲樂滿室,好不熱鬧,然而席上的李彧炎卻始終擰著濃眉。


    十歲大的他麵白如玉,濃眉大眼,鼻俊唇美,幾分渾然天成的傲氣凝出一股威懾霸氣,可以想見再過個十年,將會成長得多俊魅迷人。


    「小主子,你不吃點東西?」身為李彧炎的隨身貼侍,褚善長得眉清目秀,比他虛長個幾歲,但身形卻比他單薄瘦小許多。


    「有什麽好吃的?」他哼了聲。


    從小跟著爹東南西北地跑,什麽稀奇古怪的食材沒吃過?可他不是嫌棄明府的菜色入不了他的嘴,而是他今天硬跟著爹前來,隻是想看明家的小娃兒,但都過了半個時辰,卻依舊沒見到,等得他心情惡劣,不悅就擺在臉上,毫不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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