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長滿粗糙老繭的手瞬間捏碎玉質杯盞,鮮血順著手掌流灑一地,混合著酒液。


    “況且提親者看到我家這般家境,也都打起退堂鼓,不願求娶兩個妹妹。”


    “這朱家的惡鬼們欺辱我大哥就算了,就連次兄也被他們這些奸人暗害,竟被哄騙要挾頂替朱家某位公子做那罪大惡極的罪犯。次兄被陷害後入了大獄,聽說明日牢獄還要遊街,讓我次兄丟掉最後一絲尊嚴,處決定在月末。這些個奸賊欺人太甚,他們定將不得好死!”


    呂淩帆聽到此處,同樣憤恨,他並不是什麽仇富之人,此刻憤怒源自於對方是那仗勢欺人者。


    忽然,呂淩帆似乎想到了聯係官府的途徑,連忙追問道:“阿叔,你那次兄從瑞城被抓到霓城替為罪犯定罪,既有天大冤情,為何不選擇上報官府呢?”


    聽到官府二字,張三越發憤怒,他將滿桌杯盞一並打翻在地,怒吼道:“次兄先前就在官府內當差,自然明白諸多相關內情。”


    “這方圓千裏,不說整個繁湘郡,但至少有八成城池都是官商一家勾結,富人世家子弟犯罪,庶民頂替是常有之事,若是去求救官府衙門,衙門非但置之不理,上報者自身都會有性命之憂。”


    “怎會如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狸貓換太子,難道無人敢於為次兄伸冤一字?更何況你次兄曾經為官府做事,官府難道不該給予幾分情麵嗎?”


    張三果真是昏醉了,全然忘卻右掌的疼痛與割裂傷口,直接用血淋淋的手掌擦了把臉。


    滿臉鮮血的張三,在燭火下觀來尤其可怖。


    他苦笑一聲,無奈道:“你莫不會以為次兄在府衙有一官半職吧?若真是如此倒還好了,有這層過去的身份,至少他不會被當作替罪羊的人選。”


    張三血淋淋的右掌順著臉頰抹向亂糟糟的頭發,因整日鬱悶愁苦早早斑白的兩鬢也被染成血紅色。


    “次兄他曾經也隻不過是府衙的看守護衛而已,在大官們看來,不過是一條可有可無的野狗,如今的府衙官吏甚至都不記得次兄曾經的存在。”


    張三無故暴喝一聲,瘋狂捶打自己的胸口,想要宣泄自己的怒火與不甘。


    “況且與官府對抗,誰敢啊,莫不是活膩了?我前些時候從瑞城來到霓城暫住,一直以來小心謹慎,平日誰也不敢招惹,對誰都是卑微客氣,就是怕惹禍上身。不同於瑞城的兩大世家,這霓城中最不能招惹的便是城主。”


    呂淩帆眨了眨眼,輕輕點頭。


    張三嘴角下撇,“看小公子你的樣子似乎不像本地人。”


    呂淩帆大方承認。


    “我給你舉個例子,你或許就能知曉一切了。自我搬來此地數月中,霓城已經許久沒有過什麽新鮮大事發生,昨日聽說城內忽然冒出來了個實力強悍、天資非凡的年輕人,此青年不知曉情況,將城主的兩個家奴於城外殺死,可因此他也被全城通緝,如今還不知已經逃命到了何處。這便是招惹城主的下場。”


    呂淩帆目前尚不明確吳侯月為何要為難自己,聽的越發生氣,尤其是迴想起崔信郢等因他白白喪命的人後。


    “敢問大叔,您的次兄明日遊街示眾是在何時何地?”


    張三一臉疑惑,詢問道:“你問這些做什麽?”


    呂淩帆神秘一笑:“我這人吧,天生正義感十足,恰好自己的實力又有那麽一點點強,強到我自己有時都害怕。這樣吧,既然你我有今晚一麵之緣,你我又皆是世間苦命人,我明日便幫你救下次兄。”


    “此話當真?”張三頓時酒醒,有些震驚地看著眼前即使經過喬裝卻仍然氣宇非凡的年輕人。


    他心中明白,這種事情開不得玩笑,若是被有心人聽去,必定是掉腦袋的大事。況且他早就看出眼前青年儀態不凡,不像尋常人物。


    呂淩帆掏出千撰圖,在城圖中標畫一處:“明日你隻管出城,在霓城城牆東北麵藥鋪後等候,我到時候必送他來見你。”


    張三將信將疑,但事到如今,事情已經難有挽迴餘地,不如死馬當活馬醫,便聽信一下這神秘青年。


    張三將他所了解到的遊街路線、時間、守衛情況一並告知呂淩帆,說完這些,張三醉意到達頂峰,意識模糊,大概是兩種酒精摻雜的緣故,格外上頭。


    張三暈暈唿唿倒頭睡去,呂淩帆將他扶到床上,蓋好鋪蓋。


    為防止張三酒醒後萬事忘卻,他特意於枕邊留下一張醒目字條:“明日未時三刻於城外東北藥鋪後等待,汝之次兄必為我所救——呂淩帆。”


    翌日清晨,張三迷迷糊糊從床上醒來,看到自己被包紮好的右掌,很是疑惑。


    他捂住刺痛的腦袋,昨晚的記憶模模糊糊浮現,他一把扯過床頭的紙條,看到留言的名字後瞬間大驚。


    “呂淩帆,那個被滿城通緝的青年,那個收留我一晚的公子,將要救下我次兄的人,竟然都是他。”


    ……


    曆史悠久的石板路街道上,灰蒙蒙的陰沉天空下,一支軍容整潔的隊伍緩緩行進。


    那渾身傷痕的犯人被鐵鏈鐐銬牢牢鎖住,他身著破爛的囚衣,幾處衣衫爛洞均能看到顯眼的傷痕血跡,他的左頰更有一塊被烙鐵燙印過的痕跡,大概率是獄卒們嚴刑逼供時所謂。


    犯人的麵容憔悴而絕望,雙眼空洞。


    在世家大族麵前,在絕對權利麵前,他們的確是畜生奴隸,是隻能任人擺弄的玩物。


    看到此人這般狀態,有些心軟的女子直接撇過頭去,不敢久視這非人的創傷,憂心半夜會被噩夢驚醒。


    她們竭力克製自己不因恐懼而尖叫,若果真驚叫出聲來,怕是會被一眾士兵亂槍戳死。


    押送遊街的軍隊腳步沉重,他們每一步都在石板路上留下沉悶的迴響。


    街道兩旁,圍觀的民眾議論紛紛,有的人眼神中帶著憐憫,知曉此人大概是蒙冤的替罪羔羊;有的人則是幸災樂禍,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孩童們驚奇地張望,婦人們低聲議論,老人們則搖著頭歎息。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沉悶和壓抑,仿佛連唿吸都變得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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