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餘淵默不作聲把畫本放迴原位,輕描淡寫評價道:“畫得不錯。”繼而向他走過來:“你臉怎麽這麽紅?”


    蘇陽下意識:“辣的。”


    第24章


    掛鍾的時針剛走過2, 分針停留在5上,整個榕園出奇安靜,落針可聞。


    午夜十二點多的時候,餘淵迴來過書房一次, 對效果圖細節提了些改進要求, 很克製, 難得沒有使用任何過激詞語,聽語氣應該是滿意的。臨走前還很貼心地建議,讓小白晚上就跟他睡,等蘇陽完成後迴另外間臥室休息。


    蘇陽續了杯咖啡,一口氣改到這個點, 總算完成。


    他頭重腳輕地走出書房,走廊感應燈由近及遠逐漸亮起,暈出很細的一條暖黃色柔和光線,剛好夠照亮腳下又不至於夜裏太過刺眼。長時間高壓工作後的疲憊,瞬間得到些微紓解。


    這裏哪哪都好, 書房最好,也適合小白生活, 就是離市區太遠了些。他如此想著, 迴到最裏間臥室。簡單洗了個澡, 一貼到枕頭就沉沉睡去。


    熟睡中的蘇陽, 並不知第二天早上, 在他入睡四小時後,天色還僅蒙蒙亮時,兒子就被人叫醒了。


    早晨六點對小白來說是什麽概念?是他出生以來, 從未直立活動過的時間段。他一向自然醒,蘇陽從不主動叫他起床, 睡到幾點都行。


    小白意識不清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眼尾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唉?我流汗在床上了嗎?”


    你敢‘流汗’在床上,應該早就被扔出去了。


    餘淵拿著兒子的外套走迴床邊,無視他的問題,“會自己換衣服嗎?”


    當然會,但是沒睡醒為什麽要換衣服啊!


    小白迷蒙著雙眼,整個人東倒西歪的,坐都坐不穩,嘴裏嘟囔著:“可是……可是我好困,我還想要睡…………”


    餘淵直接上手幫兒子套外套,一件純黑衛衣,一看就知道不是蘇陽會買的衣服,邊幫他扯正領子邊宣布:“以後每天這個時間起來跑步,對你身體有益處。”


    跑步為什麽對身體有益處小白不懂。但他知道每次不想做什麽事或者犯錯的時候,賣個萌撒個嬌最有用,無辜大眼蹬起來,可憐兮兮的眸光在眼眶裏閃啊閃。


    結果失算了,父親對他這招完全免疫,依然冷淡道:“這樣看我沒用,起床,給你五分鍾時間洗漱。”


    小白第一次賣萌慘遭滑鐵盧,卻沒灰心,再接再厲使出第二招。他歪了下腦袋,甜甜一笑,昧著良心說:“我跟父親世界第一好。”


    餘淵不是蘇陽,怎麽可能吃他這套 ,單臂一撈,把兒子從被窩撈出來,“這招對我也沒用。”繼而更鄭重其事道:“今天開始不僅要晨跑,還要規律生活,白天再不能荒廢時間。八點開始,一堂馬術一堂遊泳,不上完不許吃飯。”


    小白懵懵懂懂被帶著去洗漱,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將要麵對什麽,不然他一定現在就撒潑打滾去隔壁找爸爸。


    九點鍾,蘇陽是被鬧鍾吵醒的,約了耿樂十點見麵,路上至少四十分鍾,滿打滿算必須得起床了。他出來吃早餐時,小白已經哭著在上遊泳課了,可蘇陽並不知情。


    餐廳裏隻有他和羅阿姨,長方形十人位餐桌上,各種食物,中式西式,甜的鹹的,還有帶點辣的重口味小菜,光雞蛋就做了三種花樣。


    羅阿姨看出先生待蘇陽不一般,格外殷勤,倒水布筷生怕怠慢,“有什麽愛吃的千萬告訴我,不會可以學,別看我頭發開始花白了,字也不大識,學做吃的特別快。”


    蘇陽剛起床沒什麽胃口,又趕時間,本來是打算喝杯水就走的,好意難卻,隻好坐下吃了些。羅阿姨滿心歡喜地退出餐廳,轉身去了廚房開始忙中飯。


    打車軟件上打賞費都加到比車費還貴了,仍沒有司機接單。他點開錢忠的微信,猶猶豫豫,最終還是把求助信息發了出去。


    正在這時,餘淵進來了。


    難得看他休閑裝扮,穿黑t恤和運動褲,鬢角間有汗滴落。緊實胸肌在柔軟棉質麵料下線條若隱若現,露出的小臂肌群飽滿,青藍血管噴張,看起來像是剛運動完。


    他看到蘇陽,很隨意地打招唿:“早。”


    “早。”蘇陽喉結微妙地滾了滾,端起冰水喝了一大口,沒話找話,“效果圖看了嗎?我電腦沒關。”


    其實他不關心最終結果,用不用得上不是他能左右的,盡心幫了就好。


    餘淵輕聲“嗯”了下,從西餐吧台上拿起一瓶水擰開,仰頭喝了幾口,而後公事公辦地說:“運營部會綜合考量後決定采用哪個方案。”


    這個天是徹底聊不下去了,蘇陽低頭看了叫車軟件還是沒接單,“這個時間不好叫車,如果方便的話…………”


    他的話還沒說完,餘淵便略帶訝色地問:“那些書你都看完了?”書房裏各種蘇陽感興趣的古籍真跡,即便晝夜不停地看,至少也要一星期,何況他昨晚工作一夜,根本沒時間看書。


    蘇陽搖搖頭,心裏有些急,他向來守時不喜歡遲到,隻是現在寄人籬下,不好直接催促。


    “你不打算看了?”


    蘇陽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餘淵會這麽問。他自己搜羅一屋子書迴來難道有時間看?判個終身□□都怕是看不完吧。


    他語氣生硬地說:“以後有空看。”


    餘淵放下瓶子,臉色一變,故意摸棱兩可地說:“也許等你有空,書已經不在了。”


    “什麽?你要賣掉?”蘇陽知道這些書沒有一本是易得的,忍不住心疼。


    餘淵順著他的話拿喬:“如果價格合適,也不是一定要留著。”


    誰知蘇陽隻是惋惜地歎口氣,然後晃了晃手機:“還好我有先見之明,知道一晚上看不完,提前都拍下來了。”


    “…………”下一秒,餘淵話鋒一轉,“還有很多更珍貴的沒有陳列出來。”


    蘇陽果然眸光一亮,“還有沒陳列出來的?”


    餘淵將蘇陽的表情盡收眼底,自己反而神色淡下來:“嗯,我想想都有些什麽……”他往邊櫃上的薰爐裏丟進一片沉香,語氣不緊不慢:“比如《住宅巡禮》,比如《不隻木建築》再比如《城市玻璃屋》…………”


    未等他比如完,蘇陽一臉向往,“這些書現在在哪?”遲不遲到已然被放置一邊,周六嘛不加班也是可以的,他還沒正式入職呢,放老板鴿子一迴生二迴熟。


    薰爐裏香氣嫋嫋,餘淵正要胡亂扯個地址,在西在北,反正就是不在榕園。地址還沒編出來,迴廊一連串腳步聲吧嗒吧嗒傳來,其間還夾雜著抽泣聲。


    蘇陽沒等到答案,先等來了委屈巴巴的兒子。


    小白滿頭大汗,小臉紅彤彤的,一套黑色運動服上髒兮兮,他剛跑進餐廳沒多久,後麵跟著教練助教追上來。一個個看到餘淵心虛的不行,忙解釋:“小少爺說什麽都不肯下水,繞著遊泳池跑,我們追了一路…………”


    餘淵剛要發作,被蘇陽搶了先:“等等,怎麽迴事?誰能告訴我現在什麽情況?”


    小白像是終於找到靠山,抱著蘇陽的大腿,哇的一聲哭出來。


    餘淵對那幾個人揚了揚手,示意他們先退下。


    外人清退了,就剩下兩大一小當事人,但蘇陽信不過餘淵,彎腰把兒子抱坐在自己膝頭,指腹幫他拭掉眼淚,柔聲細語地問:“你自己來說,怎麽了?”


    不問還好,一問小白更委屈地不行,眼淚大滴大滴滾落,幾乎連成線,喘得沒法說話。


    蘇陽隻得轉向餘淵,沉聲問:“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餘淵從沒被人這麽質問過,懵了一瞬,隨即恢複:“什麽都沒發生,隻是上了兩堂課。”


    小白終於好點了,忍不住補充罪行:“還……有……跑步。”


    蘇陽聽不懂,“跑什麽步?你平時不是很愛跑來跑去嗎?”


    餘淵精準補充:“晨跑,五公裏。”


    “五公裏?你讓他跑五公裏?!”聲音不由得拔高,蘇陽覺得簡直不可理喻,麵容冰冷地盯著他,“他才多大?你是不是人?”


    餘淵若無其事地迴:“你理智一點,事實上我不是,兒子也不是。”


    “就算不是……”蘇陽哽住,頓了頓說,“……人也不能這樣,一開始就跑五公裏,那身體能吃得消?”逐漸從情緒占上風的狀態中抽離,他敏銳抓住了所有信息的重點,“你讓他跑了五公裏後再去上兩堂課,其中有一堂還是遊泳這種體能課。你是不是瘋了?”


    錢忠收到蘇陽的短信時,正愁沒借口來榕園,麻利地就來了,結果一進門就聽到這麽一句,忙不迭勸:“有分歧好好商量,初衷都是一樣的,別著急,好好說。”他邊勸邊給餘淵使眼色,但他絲毫不領情。


    餘淵語氣加重:“不管你心裏怎麽認為,如你所見,他現在好好地坐在這裏,會哭會鬧會說話,這便是事實。”


    小白被嚇到,他沒見過大人吵架,更沒見過叭叭這麽大聲說話,表情這麽嚴肅。其實他身體上感覺還行,就是上完馬術課,聽到父親對教練搖搖頭,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說,‘差得遠,太弱了。’心理上打擊很大,便說什麽也不肯下水繼續受累。現在默默後悔,早知道剛才就好好上遊泳課了。


    但這世上唯獨沒有早知道這種後悔藥。


    蘇陽眸色越來越深,緊緊地抿著唇,定了定,繼續道:“事實是你接受的隻是他自你而出的身份,不是具體他這個人。所以才會自以為是地亂安排。”


    說完他抱起兒子,轉向錢忠,語氣稍微溫和了些,“忠伯,麻煩你送我們迴市區。”


    第25章


    奔馳suv駛出密林, 拐上主幹道,匯入周末早高峰的車流。車窗外霎時熱鬧起來,街道繁忙,高樓聳立。


    小白不知哭累了, 還是一早晨跑又上體能課太辛苦, 上車就睡著了, 在安全椅裏安安靜靜的。


    錢忠特意開得比平時慢,油門鬆了又鬆,不停用餘光從後視鏡裏觀察蘇陽。見他表情緩和了些,才出聲:“先生行事向來果決,不習慣征求他人意見。但也絕非一意孤行獨持偏見之人, 好好說,他會聽的。”


    這話不好接,明麵上站在蘇陽這邊,實際是替餘淵當說客。蘇陽心裏明白,錢忠對自己的所有善意, 都是建立在餘淵這個基礎之上。一旦他們之間出現不可調和的矛盾,錢忠如何取舍是顯而易見的。


    蘇陽看著車窗外, 眼前灰白現代建築閃退, 心裏一樣亂。他很少跟人爭執, 像今天這樣不留情麵指責更是少之又少。小白不獨屬於誰, 的確也不是普通小孩, 是自己一時情緒上頭沒有控製好。現在雖談不上後悔,卻有種沒必要,犯不上, 不至於鬧成這樣的後知後覺。


    思及至此,蘇陽迴轉過臉, 意有所指地問:“忠伯這麽多年很辛苦吧?”


    錢忠聽懂他的弦外之音,扶著方向盤笑了聲,而後緩緩道:“不辛苦,先生其實沒那麽難相處。我小時候也是這麽過來的,天不亮就起床,練臂力練腿腳。以前我不懂,為什麽我的腿壞了還要練這些,現在知道了,如果當初不那麽練。我恐怕連站都站不起來。”


    蘇陽吃驚於他的話中信息,“您小時候?”


    “是啊,先生救我的時候,我才八歲,不比小家夥懂事多少。”錢忠又從後視鏡看蘇陽一眼,安心不少,“他雖然看起來冷冰冰,話也不多,其實很負責。物質方麵從不虧待身邊的人。”


    蘇陽輕聲地哼了一聲,辯駁道:“那是因為他隻有錢吧。”


    紅燈亮了,錢忠緩停下車,“也不能這麽說,隻是大部分情況,用錢就能解決問題。但像昨天,先生願意為了你換掉迴廊的鹿頭裝飾,給榕園所有走廊甬道裝上感應燈,說明還是用心待你的。”


    蘇陽震驚:“我以為是您。”


    “你不知道?”錢忠一挑眉,徹底放下心來,“不是我,我都不知道你怕黑,還是先生說才知道的。”


    車內突兀地沉入沉靜。


    十字路口的信號燈由紅轉綠,錢忠換擋啟動,又動容地說:“小家夥那麽可愛,他的出現是恩賜。我們所有人都無條件喜歡他,愛他,恨不得把一切好東西捧到他麵前來。我相信先生也是一樣的,隻是他跟我們的方式,略有不同。”


    蘇陽沒接話,但錢忠知道他聽進去了,不枉費這一路挖空心思控製車速。


    蘇陽抱著小白下了車才想起,沒跟耿樂打招唿,就直接把兒子帶了過來。他覺得這樣有些不妥,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小孩,因此等在門衛處,先打了通電話詢問。


    耿樂打著電話直接下來接他們,甚至剛見到麵,就很自來熟地攤開手要幫蘇陽抱小白。


    小白半夢半醒,情緒仍處在爸爸因為自己生氣,跟父親吵架了的階段。看到有陌生人要抱他,頓時驚慌失措,小胳膊緊緊箍住蘇陽脖頸,用哭腔說:“我再也不偷懶啦,叭叭你別不要我。”


    “誰說我不要你了。”蘇陽哭笑不得,“你這樣很沒禮貌,他是爸爸的同事,你要叫哥哥。”


    耿樂絲毫不介意小白對他的抗拒態度,反倒很介意稱唿,按下電梯健上行健,同時反駁:“是叔叔。”


    小白禁不住好奇,抬起胳膊偷看了一眼,被耿樂抓包,逗他:“小家夥,別藏了,臉都已經漏出來了。再說我明明長得這麽帥,有什麽可怕的?”


    小白“哼”一聲,趴迴叭叭肩膀上。


    蘇陽象征性地輕拍兒子小屁屁,故作生氣地教訓他:“沒大沒小,我看你真該好好管教了,快叫人。”


    小白一聽爸爸生氣了,頓時乖乖放下胳膊,轉過臉,小嘴巴翹著,但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叫:“哥哥叔叔。”


    耿樂聽他這麽稱唿,忍不住笑,拉了下小白肉乎乎的手,“你挺有趣哈,比你爸有意思多了。”


    電梯到了,兩大一小步入電梯,耿樂按亮數字35,轎廂門徐徐合攏,“那我們今天還工作嗎?要不要換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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