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許是蘇陽的氣勢太嚇人,又或者反應實在出乎意料,男子艱難地吸了口氣,“你……你他媽騙誰呢。玩失憶?”


    蘇陽收迴胳膊,“事實如此,信不信由你。你是誰?找我什麽事?”


    男子名叫汪鵬,正是網管口中來找蘇陽兩迴的人。


    他與原主蘇陽同為一家商業畫廊的新晉職員,一次主管外出代簽了一批畫,清點完後發現多出一副。二人大著膽子密謀,最後決定交由蘇陽出手。不管在哪個圈子好皮囊總是加分項,相比較相貌平平的汪鵬,蘇陽五官精致氣質出眾,又很會來事能說會道。


    汪鵬懷著不久能發一筆小財的心離開,誰知第二天蘇陽班也沒來上,連人帶畫銷聲匿跡。


    被人找上門一番問詢後汪鵬才得知,不起眼落灰的一小副,竟是價值連城的藏品,涉案金額足夠他們這輩子都在裏麵踩縫紉機了,想必公司定會追查到底。


    他既心虛又後悔,到處找蘇陽想把畫還迴去。直到電話打過去被搶救室醫生接起,才知曉蘇陽墜崖。當他第二天趕往醫院,把住院部翻了個遍卻找不到人。沒人能想到,蘇陽在脫險的當晚就轉入產科醫院。


    小職員為何能輕而易舉接觸到名貴藏品?蘇陽沒有任何藝術管理經驗,卻不是職場小白。他大學沒畢業就掛職設計公司同時接私活,參與過許多項目,知道哪怕一個小項目的標書都會明確責任人。反倒是一件藏品動不動七位數的行業,管理如此鬆散?這很反常。


    蘇陽不確定汪鵬的話幾分真幾分假,沒有立即表態,但可以肯定,如果這事是原主蘇陽做的,而自己作為他生命的延續,顯而易見需要麵對後果。


    不動聲色理清了思路,蘇陽問:“怎樣的一副畫?來找你問詢的人是警方還是公司?”


    “是保險公司的人,不然我還能在這嗎?我把畫的資料發給你。”


    保險公司介入不由讓人聯想到理賠,換句話說沒到報警入案的階段,還有時間,蘇陽心裏有了個底。


    汪鵬看他一本正經,與平時歡脫性格相去甚遠,半信半疑道:“你真摔失憶了?”


    也可以這麽說,蘇陽順著他的意思點點頭。


    “主意是你出的,畫最後也在你手上,我頂多隻能算個知情不報。這事你失不失憶都脫不了幹係,識相點就別連累我。”汪鵬低頭看了眼蘇陽的鞋,終於察覺出哪裏不對勁,原來是身高變化。他比劃著二人身高差,“臥槽,墜迴崖還把你摔長高了?”


    話音未落,隻聽‘嘶嘶’兩聲低鳴,一團白影飛速閃過,狠狠咬在汪鵬比劃的手臂上。


    是睡醒尋著聲音找出來的小白,他迷蒙著眼,恍惚中以為爸爸被人欺負,不管不顧隻憑本能衝上前。


    汪鵬根本沒看清怎麽迴事,條件反射甩臂無果,又竭力往牆上砸去。


    小白整個背部受到巨大撞擊,鈍痛令他鬆口僵直墜落,掉在青磚板路麵上滾了一圈蜷縮在牆根下。


    “讓開。”蘇陽怒不可遏地一把推開汪鵬,一步跨到小白身邊,小心翼翼捧起他摟進懷裏,輕聲叫他:“小白?小白?別睡。”


    小白幾乎奄奄一息,吃力地抬眼,視線模糊,眼前隻有一個影影綽綽的輪廓,但他能感受到那種熟悉的安全感,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往爸爸心口處貼了貼,闔上眼皮。


    蘇陽心疼地無以複加,顧不上跟汪鵬理論,抱起小白就走。在巷口攔下一輛出租車,他權衡再三,選定最近的一家私人寵物醫院。


    醫生給小白拍了片,這麽錯綜複雜的病例屬實頭次見,縱使一顆私人寵物診所利潤當先的心,也隻得實事求是說:“腰椎多處骨折,不排除腹腔出血感染的可能,沒有手術的必要了。如果不想它去得太痛苦,我院也有安樂業務,進口針見效快,當然價格……”


    話被蘇陽瞪了迴去,醫生抿了抿唇,拚命往迴找補:“也有一定幾率,斷骨能自己長好。今天這個點大醫院下班了,要不明天你去別家醫院試試?”


    小白聽到醫生的宣判,想向爸爸證明自己沒事隻是累了,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醫生在蘇陽執意要求下,給小白做了固定板包紮處理。


    蘇陽帶他在附近小酒店落腳,抱著一夜不敢睡,時不時用手指探探鼻息,提心吊膽到窗外天空泛起青灰,終於體力不支睡了過去。


    幾小時後,蘇陽是被臉上陣陣濕熱觸感‘叫’醒的。睜開眼,一張雪白大臉懟在眼前,不是小白還能是誰。


    蘇陽一激靈醒透了,猛地彈坐起來,顧不上糾正小崽子舔人的壞習慣,“感覺怎麽樣?身上痛不痛?”


    小白靈活轉了個身,又搖了搖尾巴,“不痛,睡醒就好了。隻是……”


    腦子嗡得炸開,蘇陽緊張追問:“隻是什麽?”


    小白眯眼淺淺一笑:“隻是我肚子好餓啊,叭叭。”


    繃緊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些,蘇陽撫上小白的背,不敢太用力,試探性地一寸一寸輕觸,“這裏呢,這裏有沒有痛?”


    “不痛不痛,真的好了。”小白搖搖腦袋,一躍而起撲進蘇陽懷裏,行動是最好的證明。


    蘇陽順勢攬住他,將信將疑,昨晚受傷嚴重程度片子一目了然。饒是他這個醫學外行,都能看懂幾處斷骨,觸目驚心不足以形容。可眼下小白活蹦亂跳的樣子也做不了假。


    在酒店餐廳簡單吃過早餐,蘇陽帶小白前往一家更權威的寵物醫院。


    問診時蘇陽沒有多說,隻簡單描述了重點檢查部位。


    數字影片即拍即有,醫生對著電腦屏幕細細查看,沉默了會兒,隨即宣布:“骨骼看起來十分健康,沒有骨折情況,也不存在任何內傷,放心吧。”


    蘇陽震驚,看著小白簡直不敢相信,那麽重的傷能在一夜之間自愈。如果他沒有自愈能力,蘇陽不敢往下想,而自己那點千方百計想擺脫他的私心此刻顯得卑劣又難堪。


    小白趁機賣乖,往爸爸懷裏深處拱了拱。


    溫情時刻非常短暫。


    鼠標滾輪滑動,醫生拿起掛在胸前的眼鏡戴上,盯著放大的局部圖像看了又看,疑惑不解道,“你這隻……是什麽品種?骨相很特別。”


    一夜間斷骨自愈能不特別嘛。


    蘇陽刹時心虛,手掌很此地無銀地遮住小白,隨口胡謅:“朋友送的,應該是外來品種。”


    診室外排隊等候的緬因貓主人敲響了門,打斷這場危險對話,蘇陽見機趕緊溜。


    從寵物醫院出來,昨晚網吧賺得那點稿酬幾乎見底,蘇陽挨個點開設計平台軟件,價格一降再降。他無聲地歎了口氣,以前一幅圖的價格,現在差不多得畫十副。事實證明,人在危急困頓時刻,清高不了一點兒,底線也是彈性製的。


    ‘叮’‘叮’後台係統提示音響得熱鬧。


    事實又證明,廉價高質勞動力在哪都挺受歡迎。接下來父子二人的歸宿自然是網吧,不過這次找了個真正意義上的包間。小白傷筋動骨大病初愈,沒有足夠元氣變迴孩童,正好需要多睡補體力。


    直到蘇陽兩個單子完成,期間小白吃了零食,睡了兩覺,用爸爸的手機聽了很久的繪本故事,十分乖巧。至於暫時先跟著這種話,像是在二人間達成某種共識,都沒再提。


    邁出網吧已是華燈初上,入夜黃金時段,街道上繁忙起來。


    奢華酒店的玻璃旋轉門均速轉著圈,兩側各立一位門童。廳內燈火輝煌,照得大理石地麵光可鑒人。


    銀身黑頂雙拚色勞斯萊斯繞過旋轉門,駛向地下車庫。那裏有專梯直升宴會廳,今晚有場小型私人慈善晚宴。應邀出席的嘉賓,當然不必屈尊跟大堂客人一起等客梯。


    轎車速度很快,自蘇陽父子二人身邊閃過。緊閉的車窗貼了深色防偷窺膜,從外麵無法看清車內景象。


    擦身而過的瞬間,小白心髒跟著重重一擊,近乎本能的心電感應。他縱身從蘇陽懷裏躍出,朝地下車庫方向狂奔去。


    小短腿跑不贏頂奢豪車。


    訓練有素的門童和安保更不是花架子。未等小白靠近旋轉門,就將他攔下。


    蘇陽生怕崽子受欺負,小跑幾步追上,眼疾手快撈迴來,“抱歉,馬上帶他離開。”


    小白衝著車庫方向奮力吼了幾聲,激動情緒難掩。


    車外父子二人完全不知,車內後排男人此時側臉看了過來。


    駕駛位上錢忠扶著方向盤,從後視鏡中看到車內這一幕,麵色錯愕地問:“先生認識他?”


    錢忠年逾花甲,銀發梳得一絲不苟,身上標準西裝三件套,整個人有種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卻對後排稱唿為先生的男子說話時畢恭畢敬。


    車輛平穩駛入地庫,錢忠問得是抱著寵物的成人,而餘淵看得是懷中銀狐崽,頻道都對不上。


    餘淵收迴視線,沉默半響終於開口,語氣不緊不慢:“前些日子榕園救下的人,後來如何?”


    第4章


    錢忠細細思索,想起是有這麽迴事。上個滿月夜,有陌生男子墜崖落入榕園,傷得很重。先生為了不讓人在園子裏出事,舍了點靈氣給他,就像當初救了自己般。


    收起迴憶,錢忠妥帖迴道:“送到醫院,給他付了足額醫療費。後來......”


    後來他便沒再關注。隨手救的尋常路人,沒讓他死在園子裏已是莫大恩惠,送到醫院結果如何不是他能左右的。


    為何先生突然問起,錢忠百思不得其解,小心翼翼瞥了眼後視鏡,謹慎地問:“那年輕人是否有何不妥?用不用派人查一查?”


    一閃而過的微妙感覺,餘淵頷首,“你親自去。”


    轎車緩停在電梯入口處,等候多時的迎賓躬身上前,白手套拉開後排車門。


    餘淵從車內跨出,長腿闊步,厚羊毛地毯踩上去柔軟消音,走廊裏隻有他的低醇聲線:“慎之新身份辦好了嗎?”


    錢忠亦步亦趨跟上,執一杆白蠟手杖,他走起路來左腳微跛,步幅頻率卻很快,絲毫不影響速度。


    “辦好了,就差海外不動產和一些私人藏品走一下基金會移交流程,問題不大。”談這個錢忠就條理清晰多了,與徐慎之有關的事他向來得心應手。倒不是過程多容易,更不是他多待見這個人,而是辦過太多次,熟練罷了。


    身份更迭會涉及資產轉移一係列問題,成立慈善基金會不僅省去繁瑣過程,還能隔離風險。也是眾多有錢到一定程度富豪們的避稅好選擇。


    粗略算算,錢忠不到十歲跟在餘淵身邊,至今超過五十年,幫餘淵處理過兩次身份更迭,替徐慎之辦得那就多了去了。


    他張揚高調,仗著有人兜底時常隻憑心意做事,不得不頻繁換城市換身份。而餘淵能一個身份用到生理容貌極限。三十年,再先進的醫美也解釋不了容貌一塵不變的事實。


    二人正說著,‘叮’一聲,玫瑰金電梯門打開,徐慎之迎麵而立,欣喜情緒溢於言表:“哥。我聽助理說你車進地庫了,還好沒錯過。”


    “嗯。”餘淵迴應地跟他麵色一樣淡然。


    梯門閉合,徐慎之按下樓層數字,而後才問:“先去休息室吧?”


    餘淵還沒說話,被錢忠搶答:“先生從公司直接過來的。”


    他的潛台詞是,先生工作忙了一天還要應付你這些虛頭巴腦的慈善晚宴,不先去休息室難不成還要幫你迎賓啊。話裏話外的瞧不上。


    餘淵是個工作狂,幾百年如一日,他熱衷嚐試各行各業職業體驗,也曾規勸徐慎之,他們的存在超脫時間,剝離社會更無法感知生命,工作是融入社會最好途徑。


    徐慎之當然了解,甚至比錢忠更感同身受。


    他不辯解,轉而調侃錢忠:“小忠,五年不見,你又老了許多。腿腳可還能走?”


    “好得不得了,就不勞費心了。你要是真有心,這次在一個地方多住幾年。”錢忠握著手杖的手緊了緊,一把年紀仍抵不住這顆老榕樹挖苦,腿疾是他心頭永遠的刺。同樣受過先生靈力恩惠,偏偏自己倒黴,撿迴一條命的同時落下終身病患,且近年越來越嚴重。


    隻是錢忠並不知道,徐慎之作為一顆樹被養了數百年,經過重重磨難才變成眼前這副模樣。就像人們常說,所有的恩惠都在暗中標好代價,冷暖自知。


    “都少說兩句,一見麵就針鋒相對。”餘淵越過二人出了電梯,徑直步入套房,在歐式絲絨沙發前站定,卻沒有坐下。


    套房四百多平,層高超六米,空間極致開闊,每一寸都按照徐慎之幾近吹毛求疵的要求深度清潔,甚至所有角落被上等奇楠沉香仔細薰過。鉛塵不染不足以形容幹淨程度。


    有錢能使鬼推磨,更別說區區酒店團隊。餘淵有輕微潔癖,喜靜怕吵鬧,徐慎之便幹脆包下整個樓層,隻用最中間這一套做他的休息室。


    對於他們來說,不老不死時間無限,錢才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徐慎之對餘淵沒有立刻坐下的原因了然於心,彎了彎唇角,“哥,放心坐。跟榕園是沒法比,幹淨總歸還是幹淨的,不然我哪敢請你來。”


    榕園依崖而建,掩映於古榕樹林間,因此得名。在徐慎之還是一顆小榕樹時,便生活在那裏。他與餘淵一樹一人相伴許多年,究竟從何時開始,見一麵需要如此周折,徐慎之不記得了。


    餘淵落座的同時,解開西裝紐扣,“這麽大陣仗準備在海市留幾年?”


    “就不能是我想洗心革麵嗎?”徐慎之垂眸,繞到大理石吧台後,從酒櫃抽出一支酒,“這次我一定不會再像以前那樣。”


    今晚是徐慎之以個人基金會名義,籌辦的慈善晚宴。


    此時樓下宴會廳賓客陸續入場,邀請的都是藝術界資本圈名流。現場有小型管弦樂團烘托氣氛,還有花瓶明星嫩模作陪。放眼整個海市,如此規格的名利場屈指可數,的確能稱之為大陣仗。


    徐慎之很清楚,賓客們從世界各地飛來參加,衝的自然不是他這點薄麵。他們為餘淵而來,為他頂級收藏家的名聲,為他在藝術藏品圈堪稱風向標的獨到眼光。終其根本,還是為了錢。


    沒有人會嫌錢多,有錢人更熱衷於讓錢生錢。能增值不會出現在二級市場的藏品,它們不是在私人收藏家手裏就是在博物館展櫃裏,錢足夠多也買不到,還需要人脈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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