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大用雄厚的財力買下了浩如煙海的數據庫,在讀學生可以憑校園賬號免費使用、下載。雖然早已離開學校,於靜怡也關注著語言學期刊的動向,聞笛就把自己的賬號告訴她了。“最近語言學有什麽有意思的研究嗎?”聞笛問。談到前專業,剛剛還一臉困倦的於靜怡瞬間精神了:“上一期的linguistics有篇文章挺有意思,講的是土耳其庫斯克依的一種語言,叫口哨語。”聞笛眨了眨眼:“用口哨交流?”“嗯,那邊的牧民口哨穿透力很強,在沒有手機的年代,他們能隔著山用口哨交流,傳播距離可以達到八公裏。”聞笛一邊“哇”,一邊拿出手機,打算把新密碼發給於靜怡。可是按了幾次,屏幕都不亮。“又自動關機了,”聞笛嘟囔著,“你是不是要上班了?你先走吧,我一會兒把它弄開機了發給你。”於靜怡背起包,把鑰匙抓在手裏,擔憂地看了眼聞笛的手機:“我看到它自動關機好幾次了,要不去修一修吧,要是在外麵壞了怎麽辦?”“沒事,它插上電源就好了,”聞笛說,“修手機多貴啊,這麽老的機子,還不如換一個劃算呢。”話是這麽說,他也沒買新的。博士生一個月有國家發的工資2700,加上做助管,一個月收入5400。學校裏吃住便宜,足足夠用了。不過他還是想攢點錢,畢竟家裏也沒底子。這手機是五年前一個高中同學的,換了新的就把舊的給他了,所以他也不知道這手機今年貴庚,出點故障太正常了。平常用著挺好的,能不換就不換吧。於靜怡上班去了,聞笛迴到房間,把手機插上電,果然就能開機了。他把新密碼發過去,看了看備忘錄,決定不理隔壁吹毛求疵的惡棍了。他還有堆積如山的雜活要幹,導師隔幾小時就要催一下進度。結果他剛在書桌前坐下,隔壁的小提琴聲又響了起來。這迴比上次更加魔音入耳,既像鋸木頭又像鑽井蓋,同時還有一絲小刀劃玻璃的刺啦。心裏醞釀的怒氣就像活火山,每一個音符,都是往活火山裏扔核彈。聞笛在電腦前填報申請材料,耳朵裏吱呀作響,越寫越憋屈,越寫越鬱悶,悶得唿吸不暢,胸口刺痛。他決心去圖書館待一天,總不至於到了晚上還拉吧。等到夜色如墨,他從學校迴來,走到門前,果然沒聽見琴聲。好極了,大不了每天出門唄。誰能想到,在他進門的時候,隔壁還安安靜靜,剛一坐下,琴聲瞬間響起。吱呀聲像在椅子上安了圖釘,聞笛跳了起來。這就是在針對他吧!這絕對是在針對他!深夜emo加上體力不支,聞笛的悲憤達到了頂峰。他啪地把包扔到地上,拿出一遝草稿紙。他非得出了這口氣!聞笛在房裏來迴踱步,終於想出了他力所能及的最無恥、最肮髒、最惡毒的詛咒。第二天早上,邊城起床時,發現鄰居半夜兩點給他發了條信息,是一張照片。照片拍了一張紙,上麵手寫著三行字,各個龍飛鳳舞、力透紙背:願我那老娘用烏鴉毛從不潔的沼澤上刮下來的毒露全部倒在你身上!願西考拉克斯一切的符咒、癩蛤蟆、甲蟲、蝙蝠,都咒在你身上!願一陣西南的惡風,把你吹得渾身都起水皰!作者有話說:最後三行來自莎士比亞《暴風雨》本文每周二四六的早上八點更,不出意外的話(意外指審h意外)第3章 命運是一位捉弄人的詩人國慶節結束前夕,聞笛完成了導師的申請材料,安排好獎學金答辯事宜,整理好保送生資料,並且修改了論文。他睡了昏天黑地的一覺,從奈何橋上爬了迴來。這魔鬼的國慶折騰掉他半條命。剛在體重秤上稱了一下,又輕了三斤。他從床上滾下來,走到客廳撲通一聲跌進沙發,歪著倚在靠枕上,打開手機,沒有新信息。可喜可賀。他想起什麽,切進小號,鄰居也沒有動靜。發出詛咒後,他本以為對門會第一時間激情迴罵,沒想到假期裏安安靜靜的。晚上迴來,連要命的小提琴也停住了。莫不是莎翁在天之靈庇佑,詛咒真的應驗了?不愧是他的靈魂導師。聞笛越想越覺得那三句話神來之筆,粗俗卻不下流,精巧又不失力度。罵起人來氣勢磅礴,威武有力。連詛咒都如此有品味,對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懂什麽?聞笛去冰箱裏拿了瓶果汁,倒迴沙發上,滿意地小口嘬著,享受片刻的安寧。過了一會兒,樓道裏響起腳步聲。聞笛看了眼時間,應該是於靜怡下班迴家了。她在出國留學機構做雅思一對一,假期跟普通人顛倒,國慶節尤其忙,加上她同時在考公,幾乎是晝夜不歇。見到聞笛眯著眼昏昏欲睡,她居然湧現出一股羨慕的情緒,把鑰匙放進門口的小碗後,走到客廳,在聞笛對麵坐下:“活過來了?”聞笛點了點頭。“這幾天沒碰見鄰居?”聞笛又點點頭。他膽子小,罵了人不敢當麵對線。這幾天出門,他都把耳朵貼門上,確認走廊沒動靜,才小心按下門把。明明是自己的家,出門跟做賊似的,想起來就窩火。於靜怡問:“能稍微歇兩天吧?打算幹什麽?”聞笛算算日期,坐直身子:“問問高中同學複幾何的題目,看這次能不能弄懂一點,下課的時候去提個問題,這樣就能搭上話了。”於靜怡看他的眼神像看絕症病人。許久之後,她歎了口氣:“你又來了。”聞笛不滿:“我怎麽了?”“喜歡上一個人,對方還沒什麽表示,你就恨不得掏心掏肺,鞠躬盡瘁,”於靜怡說,“這戀愛腦的毛病真該改改了。”“這都是高中大學的事,我已經成熟了。”聞笛豎起兩根手指立誓。“你沒買《複幾何導論》?”“二手書打七折的。”“你沒去三教旁聽?”“他上兩節課,我隻聽了一節!”聞笛為自己辯護,“另一節代數幾何才是他的研究方向,不過我那個同學說代數幾何太難了。”“複幾何你就聽得懂了?”“我高中理科可好了……”於靜怡歎了口氣:“既然你這麽喜歡人家,要不直接一點,見到就上去搭話吧。拐這麽大彎,猴年馬月才能混個臉熟啊。”“我也想啊!”聞笛悲憤不已,“但我又不是數學係的,跟他說什麽?萬一人家看出來我想搭訕呢?”教授未必是gay。t大理工直男對同性戀的態度成迷,有些坦然接受,有些漠不關心,有些退避三舍如果不是因為博士生宿舍的舍友厭惡同性戀,成天對他眼神攻擊,陰陽怪氣,聞笛也不會搬出來住。宿舍多便宜啊。萬一教授是第三種,他貿然出擊,豈不是會被人家的眼神在心上紮幾個窟窿。還是問問題這個借口好,穩妥。“好吧,”於靜怡說,“這迴失戀可千萬別像上次那樣,殺敵八十自損一千啊。”聞笛露出痛苦的表情:“別咒我。”於靜怡搖頭歎息離去,留下聞笛坐在原位,享受片刻的休憩。可惜好景不長,大腦放空沒多久,一條新信息跳了出來,一看又是老劉:明天講座的ppt有很多要改的地方,我備注好發你了,明天上午給我。然後又是一條:有幾篇論文要審,我轉給你了,下周返給我就行。聞笛沉寂的火山瞬間噴發,一躍而起,大叫一聲“草”!他還沒歇倆小時,生產隊的驢也不是這麽使的!聞笛磨了半天牙,才罵罵咧咧地拿出電腦。癩蛤蟆、甲蟲、蝙蝠。學校每周都有各種學術講座,邀請校內外教授介紹研究,拓展學生的視野。老劉開了個“莎士比亞與湯顯祖時代的演劇環境”,海報在學堂路上掛了三周,報名的人也沒多少。聞笛邊歎氣邊打字,原來隻是修改內容,後來看著排版不順眼,又調了字號,減少了每頁的字數,再後來覺得背景不美觀,圖片清晰度不高,觀眾看著會難受,又換了模版圖源。一弄又弄到半夜,聞笛抱著對導師的恨意,昏昏睡去。一覺醒來,聞笛檢查了一遍參考文獻,給老劉發了過去。本來以為折磨到這就能結束,誰想到講座將至,老劉突然又發了好幾條信息。大致意思是,他堵在路上了,讓他去教室一趟,把ppt傳上,開頭有一段介紹中世紀戲劇的視頻,可以先放著,給他爭取點時間。聞笛真想擰掉他的腦袋。t大這兩年博士生跳樓、服藥事件頻發,真不是空穴來風。要不是他家風樂觀、抗打耐艸,且擁有鋼鐵般的意誌,哪能苟活至今。癩蛤蟆、甲蟲、蝙蝠。看了眼時間,發現講座快開始了,聞笛一邊祝願導師家裏降下天災,一邊一躍而起,抓起書包衝出門,一路狂奔到開講座的教室,掏出u盤,跟聽眾們解釋了堵車事故,準備上傳ppt。然後,他突然發現了什麽。電腦主機上插著一個u盤,大概是上一個做講座的教授留下的。聞笛拔出u盤,看到上麵貼了一張便利貼,寫著:數學係 邊城。他愣了愣,喜悅忽然如創世洪水般席卷而來。這真是天意!他孜孜不倦地研究了這麽久搭話的契機,契機這不就來了嗎?他水逆這麽久,上天終於有了憐憫之心,決定給他一點補償了!聞笛內心轉著的“癩蛤蟆,甲蟲,蝙蝠”停了下來。他調出ppt,開始放視頻。老劉還算守住了演講者的底線,緊趕慢趕,在視頻放完前進來了。聞笛拿著戰利品功成身退,暫時暫時!對導師產生了一絲感激。迴到家之後,他把u盤拿出來,仔細端詳了一番,喜滋滋地打開電腦,哼著歌打下郵件:邊教授,您好,我是外文係的在讀博士。我在三教撿到了一枚u盤,發現是您留下的。我在數學係官網上找到了您的郵箱,發了這封郵件,想把u盤還給您。不知道您什麽時候方便?他忐忑不安地點了發送,心情跟第一次往c刊投稿如出一轍。舉著手機,抖著腿,過了半小時,新郵件提示跳了出來。這麽快!教授的郵箱每天都會收到期刊雜誌編輯、學生、院係的各種郵件,這個迴複堪稱光速。聞笛站了起來他太激動了。點開郵件,裏麵寫著短短幾句話,措辭禮貌文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