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去了魏瓊的阿磐徹底忘記了不要插手人族戰爭這件事。


    她滿眼恨意地將那名世家子身上的血肉一塊塊削下,讓他在活著的情況下被生生淩遲死去。在殺完了這個人後,她直接去往了敵方的營地,將那裏的士兵全部屠殺幹淨,敵國死傷大半,隻能選擇投降。


    她在死寂的敵方營帳中尋找著魏瓊的屍骸,可是那些屍骸早已腐爛得不成人形,哪裏分得清哪一個才是魏瓊。


    阿磐紅著眼眶跪在地上哭了許久,才將那些屍骸全部收殮。


    段延亭若有所覺地望著天空,喃喃道:“阿磐的雷劫快到了。”


    燕熾無聲握緊了段延亭的手,心知接下來恐怕就要見證阿磐的死亡了。


    阿磐猶如行屍走肉一般地迴到了她和阿磐初遇的那片湖泊,坐在她和魏瓊常坐的那塊大石上發呆,心如死灰地想著她還不如死在雷劫之下好了。


    可先來的不是雷劫,而是一名修仙者。


    敵方國家的皇室咽不下這口氣,就請求這名仙者幫忙,故意誇大了阿磐做的事,還將阿磐描繪為一個殺人如麻的惡妖。那修仙者受蒙蔽,不知其中內情,隻聽聞有蛇妖在邊關作亂,屠殺了一方國家的士兵,甚至還膽大妄為地直接現身人前虐殺人族,當即追擊阿磐,打算為民除“害”。


    那人頗有本事,很快就將阿磐打成了重傷,當他欲將阿磐直接殺了時,阿磐的雷劫也如期而至。


    阿磐此時已經重傷,哪裏還有力氣渡雷劫。那人大概意識到了這點,所以並沒有下死手,而是冷聲道:“你在雷劫中好好懺悔你造下的殺孽吧!”


    說罷,那名修仙者便轉身離開了。


    阿磐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她迴想起那名修仙者方才的話,忍不住露出譏諷又怨恨的笑容:“懺悔?我有什麽可懺悔的,我隻是為了魏瓊報仇而已。”


    她拿出一直放在袖中的磐世鏡,眼淚不受控製地從眼眶中滾落,落到磐世鏡上留下一道道水跡。她很後悔自己怎麽沒有立刻追上去,若魏瓊有磐世鏡在身上,興許就不會死了……她追悔莫及,卻無力改變這個事實。


    紫色的雷雲很快在天上聚集起來。


    在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地響了幾聲後,雷劫毫不留情地往阿磐的身上落了下去。阿磐慘叫一聲,當即化作巨蛇在地上翻滾起來。半截帶血的蛇尾橫掃到湖泊裏,很快就將湖水染成了紅色。


    段延亭渾身猛地一顫,還是強迫自己看了下去。


    雷劫確實再正常不過的強度,可對於阿磐來說,每一次雷擊都在掠奪她身上殘存的生機。


    燕熾能感覺到段延亭握著他的手很緊,緊到他幾乎都感覺疼,可他沒說話,隻是默默承受分擔著一切。


    阿磐的悲鳴聲和雷劫的巨響一同響起,也不知是那些痛苦的悲鳴越來越低,還是雷聲越來越大,最終唯一剩下的隻有震耳欲聾的雷鳴聲。


    五道雷擊之後,雷劫突然散了。


    並不是雷劫的數量本該如此,而是承受雷劫的那個人……死了。


    雷雲散去後,天空恢複了原有的晴朗,照在被血染紅的湖麵上,平添了幾分悲涼淒美之感。


    段延亭和燕熾站在失去生機的巨蛇旁很久,好半晌燕熾才率先開口:“那個修仙者的劍法我很熟悉,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重傷阿磐的人可能是覃天門的某一位前輩。”


    段延亭抬頭,想起在覃天門發生的事,以及此時看到的幻境,有種說不出的驚悚之感。


    當他要開口時,幻境突然扭曲起來,看樣子似乎是要崩塌了。


    燕熾連忙拽住段延亭,擔憂道:“小師弟,抓緊我!”


    在確認抓住了段延亭的手後,燕熾鬆了口氣,餘光注意到段延亭附近有什麽東西閃著光。他下意識眯著眼睛看了個過去,注意到那東西居然是磐世鏡。而且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磐世鏡剛好照射到段延亭的臉。


    因為角度問題,磐世鏡中倒影出的段延亭的臉有些扭曲。


    幾息後,鏡中的臉在燕熾的目光下變為了他曾經最熟悉不過的麵容。


    “……”


    燕熾的唿吸瞬間停滯住了。


    原來他本以為無望再見的人其實一直就在他的身邊,兜兜轉轉從未離開過他。無論變換成何種模樣,都是燕熾這一生中無法忘懷的存在。


    【作者有話說】


    上界暫除天劫者,人間新添孟枕山。


    第120章 睹物思人


    眼前的景象已然恢複他們熟悉的山洞。


    段延亭還沒從之前阿磐的死中迴過神,突然感覺手腕一緊,被人突兀地用力抱緊。


    燕熾擁著段延亭的力道極大,讓他的唿吸都有些受影響,他隻能輕輕拍拍燕熾的胳膊,問:“師兄,鬆開些。”


    燕熾聞言,直接鬆開段延亭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神情皆被隱藏在陰影中,多少讓人有些捉摸不透。他在段延亭擔憂且疑惑的目光下抬起頭,像是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笑意不達眼底:“師弟,你覺得假如有人死在你麵前,後來機緣巧合複活了重新來到你麵前,卻在複活後從未向你提起過去的事,你會怎麽想?”


    燕熾曾經數次向段延亭提過孟枕山的事,也流露出對於孟枕山自爆這件事的痛苦和悲傷,可段延亭的表現就好像他完全不認識這個人一般。段延亭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想承認他曾是孟枕山?難道是怨恨燕熾沒能保護好他,沒能及時察覺到他的心意,讓他就這麽帶著遺憾死去?


    燕熾想知道段延亭的態度究竟是怎樣的,這樣他才能知道自己該不該提起曾經的舊事。


    “什麽意思?”段延亭本以為燕熾是在指阿磐和魏瓊的事,沉吟片刻給出了答案:“無非兩種情況。對方忘記了前塵或者不想再提往事。”


    燕熾定定地看著段延亭,聽到段延亭的心聲和他所說的一致時,眼神深邃而複雜,半晌突然展顏一笑:“師弟,謝謝你為我解惑。”


    他已經暗示得夠明顯的了,段延亭既沒有慌張,迴答又十分客觀明確,就說明段延亭確實不記得,而非不願提起。


    燕熾原本高懸的心放了下來。


    “我在磐世鏡中看到了你的前世。”燕熾視線下移,落在了段延亭一直貼身佩戴的君汶劍上,露出了感慨又悲傷的笑容:“我本以為這把劍永遠無法送給我最初想送的人,沒想到因緣際會,反倒達成了我本以為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段延亭下意識摩挲劍柄的手一頓,眉心微蹙,對於燕熾所說的話有些聽不明白,但心裏總有種猜想唿之欲出,偏生他又說不上來那個猜想具體是什麽。


    燕熾的手無聲覆在了段延亭的手背上,與他交疊著一起握著君汶劍的劍柄。在段延亭驚疑不定的目光下,燕熾俯身貼近段延亭,與他四目相對。直到此時,段延亭才注意到燕熾的眼睛變為了紅色。


    這是心魔又出來了?


    不對,這神情並不是心魔的,而是屬於燕熾的神情,帶著令段延亭難以理解的欣喜和執著。更奇怪的是,燕熾身上潛藏的魔氣正在一點點淡去,從他周身平和的靈力流動可以判斷出他並不是蠻力壓抑住心魔,而是心魔的力量正在自然的削弱淡化。


    “師兄,你的心魔……”


    燕熾仿佛沒有察覺到這點變化,隻是執著而專注地凝視著段延亭的眼睛,看著段延亭瞳孔出倒映出的自己的臉,感受著段延亭的唿吸輕輕拂在他的臉上,與他的唿吸一同糾纏,讓兩人的唿吸更加灼熱纏綿。


    這樣近乎親吻般貼近的距離維持了幾息,在段延亭想要後退的時候,他的下頜被人輕輕捏著,半強製性地迫使他隻能盯著燕熾的眼睛看。他本想讓燕熾把手鬆開,然而此時卻驚訝地發現燕熾眼瞳中的紅色正在一點點消退。


    燕熾的神情發生了變化,他臉上是心魔平時幼稚肆意的笑容,可眼眸卻又委屈而悲傷地湧起水霧。這一瞬間,段延亭莫名覺得心魔好像和燕熾徹底融合了。在段延亭恍惚地看著表現奇怪的燕熾時,他感覺捏住他下頜的手輕輕摩挲了一下,然後燕熾釋然地笑了:


    “好久不見,孟枕山。”


    隨著燕熾說完這句話,他身上的最後一絲魔氣也徹底消失了。


    段延亭腦中的某根弦突然斷了,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記憶中缺失的那塊拚圖也終於恢複原位。


    他終於想起了那段空白的記憶,想起他年少初遇燕熾時的一眼萬年,再到後來淪陷其中,卻又不敢暴露心思的掙紮和苦澀,最終帶著未能表明心思的遺憾,以慘烈的方式終結作為“孟枕山”的一生。


    “孟枕山”這個名字是段延亭在下凡前為自己取的,與燕熾原本的名字本就是一個意思枕山棲穀。他本意是想讓作為凡人的自己察覺到他和燕熾有著說不出的緣分,哪裏知道再見燕熾時他已經徹底換了名字。於是忘卻前塵的段延亭也就和舍棄“陳棲穀”這個名字的燕熾初次相逢,並結下了仗劍同遊的緣分。


    原來,他兩次都是為了同一個人選擇留在凡世。


    他的兩次人生皆是忘卻前塵,重新開始。可每一次,他依舊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了燕熾。


    難怪他在看到燕熾沒有意識到孟枕山的感情時,第一反應不是嫉妒和吃醋,而是苦澀和悲傷。那是被他遺忘在角落中的記憶一下又一下地戳著他的心口,提醒他不要再隱忍感情了,不要再讓自己留下遺憾了,所以今生他才會意識到自己的情感後就立刻戳破燕熾和他的關係。


    段延亭心口充盈著某種感情,也不知道是欣喜還是感慨,他與燕熾的緣分還真是……說是天注定也不為過了。


    “那師兄,你的心魔呢?”


    燕熾展顏道:“已經消失了。”


    心魔因孟枕山出現,也隻會因孟枕山消失。


    燕熾現在迴憶起孟枕山的種種舉動,這才驚覺孟枕山很早就喜歡上他了,隻是燕熾那時還是直男思想,隻當孟枕山吃醋難過是單純的心情不好。


    段延亭:“你呢?我那時確實很早就喜歡上你了,你難道就對我沒有一點想法嗎?”


    眼前的人和記憶中孟枕山的形象一點點重合,燕熾感受著幾乎溢出胸膛的愛意和悲傷,沒有立刻說“沒想法”,而是視線落在別處,抬手抵著嘴唇道:“我……不確定。”


    現在想來,若非足夠在意,他又怎麽會生出心魔?倘若他真的毫無感覺,為何他花了十四年一次次試圖抹殺驅逐的心魔,卻在確認孟枕山就是段延亭時瞬間消失?


    段延亭看著燕熾的反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半是自嘲半是好笑:“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苦苦隱瞞心思,像這一世直接戳破,倒也避免了那麽多”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想到就算他說了,恐怕也不會有好結果的。


    因為他作為孟枕山時的一舉一動,皆被天道看在眼底。


    一個是天道意願的執行者,一個是天道偏愛的氣運之子,天道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他們在一起的。


    正是因為段延亭肯放棄作為天劫者的身份,天道這才沒有插手他和燕熾現如今的關係。


    “不過說起來,我們為何會看到阿磐和魏瓊的過去?”燕熾在心情平複下來之後,迴想整件事有些奇怪:“照理來說這個山洞自身並不存在幻陣,我們會看到這些隻能說是人為的……阿磐,你在的吧?”


    一直裝啞巴的阿磐不得不出聲:“嗯。”


    段延亭:“我們能看到你和魏瓊的過去是你做的嗎?”


    “不是我。”阿磐語氣有些煩躁,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我也不清楚到底是誰對我的來曆這麽清楚?”


    因為這個幻境不是依照被困者的記憶變化,而是施陣者自己設計的。


    可施陣者的目的難道隻是讓他們知道阿磐的過去嗎?


    “師兄。”段延亭突然道:“外麵好像在下雨。”


    他們來這裏看望文鶴時分明是晴天,半點沒有要下雨的征兆,怎麽外麵忽然就下起了雨?段延亭當下做出決定,示意燕熾跟著他再迴去找文鶴。


    然而原本被困在寒潭中的文鶴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沉於水底的鎖鏈。寒潭附近的石壁上並沒有受損的痕跡,這說明文鶴並非被武力帶走,隻是不知道是文鶴自己主動離開,還是許長老派人來接他離開的。


    燕熾掩飾住心中莫名的不安,沉聲道:“我們先出去再說。”


    …………


    外麵一如段延亭所說的那樣下起了大雨。


    燕熾與段延亭並肩站在山洞口,用靈力將雨阻隔住,往禁地以外的方向走去。他們誰都沒有說出自己的懷疑和不安,隻是下意識握緊了腰間的劍,做好預防突發情況的準備。


    他們很快就走到了禁地的邊緣,這一路都沒有發生任何意外。然而在他們穿越過禁地的屏障時,一聲怪異的鈴鐺聲隨著他們踏出禁地以外的第一步時響起,緊跟著原本安靜的覃天門瞬間躁動起來。


    幾乎在燕熾和段延亭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他們就被不知從哪裏來的覃天門弟子團團包圍起來,為首者正是許長老。許長老望著燕熾露出憎惡痛心的表情,冷聲喝道:“燕熾,現如今你怎麽敢自投羅網?”


    燕熾愣住了,他剛從幻境中出來,到底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值得他們這樣對待自己?


    “師兄,我來問。”


    段延亭意識到多半是有人在他們被困幻境的時候設計了他們,現在弄不清情況,不如由尚未受到直接針對的他來套話:“許長老,到底發生什麽了?我們不是按規矩進入禁地看望文鶴的情況嗎?是出了什麽事,您要這樣對我們?”


    “閉嘴,你還敢提文鶴師兄!”其中一名弟子憤恨道:“誰不知道你與瞿家的瞿昔年有交情,若非他們瞿家對覃天門下手,文鶴師兄又怎會為了保護我們至今不知生死。”


    瞿家幹的事看樣子已經被徹底捅出來了,可瞿家對覃天門動手是什麽意思?


    “我與瞿昔年曾經有交情不假,但他父親戕害我父母在前,我已不可能和他成為朋友了。在這種前提下,我怎麽可能會聯合瞿家對付你們?”段延亭簡單解釋了一下,心想他們既然對他們早由誤會,那他再怎麽解釋也沒有必要,所以幹脆轉移話題:“我們來覃天門是幫你們解決魔氣的問題的,怎麽可能會害你們?是否發生了什麽誤會,或者有心人故意構陷我們做了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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