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終於接通,那邊艾德裏安的聲音都快哭出來了:“感謝上帝,你終於迴電話了!喬,你沒事吧?我看到新聞說nyu附近的中餐館發生槍擊案,有中國人受傷你還好嗎!”“adi,我沒事。”喬澤先是報了個平安,而後情緒略顯低落道:“但我的……我的同伴中槍了,為了保護我。”艾德裏安剛鬆了一口氣,語氣又焦急起來:“他現在怎麽樣了?你們在醫院麽,需要我來陪你嗎?”喬澤還沒說話,他便接著急切道:“喬,你在哪裏?我立刻過來。”“不要拒絕我好嗎,這時候我想在你身邊。我必須這麽做,否則我會感到很不安。”艾德裏安祈求似的說。真誠和直接總是讓人難以拒絕,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喬澤把醫院的地址告訴了艾德裏安,通話結束後,段景曜問他:“他會過來對麽,那要我走嗎?”段景曜把他的手貼在頰邊,低下頭又用那種濕漉漉的眼神望著他,喬澤能感覺到對方臉上偏高的溫度,顯然前一夜淋雨感冒的後遺症還沒有好全,就趕來“照顧”明明什麽傷也沒受的他。“我想再陪你待一會兒,他一來我就走好不好?我不會打擾你們的。”段景曜“懂事”得過了頭,幾乎顯得有些可憐了,喬澤摸了摸他的臉頰,搖搖頭:“不……你不用走。”“那你需要我陪著你嗎?”段景曜很快又笑起來,黑曜石一樣漂亮深邃的眼眸彎起,閃爍著動人的光。喬澤頓了頓,開口道:“需要的。”因為喉嚨沙啞,他的聲音起初有點小,而後他又重複了一遍,用一種鄭重而認真的語氣。“我需要你,段景曜,我需要的。”有喬澤這一句話,好像什麽都值得了。段景曜幾乎忍不住鼻腔發酸,眼底也真的有了濕意。父親斥責他,家人都不理解他,連最支持他的大嫂,也覺得他撞到南牆就會迴頭,可是愛情就是這麽不講道理。喬澤什麽都沒有做,甚至不用說愛他,他就主動丟盔棄甲,斂起所有尖銳的刺,甘願做對方的小狗。不,他不是合格小狗。小狗的愛是無私的,他隻是裝出來的、表演的大度,其實內心陰暗又自私,想要獨占主人全部的目光如果實在得不到全部,那多得到一點點,也是好的。喬澤也不知道段景曜怎麽突然又哭了,連忙給他擦眼淚,問他是不是還在發燒不舒服?段景曜隻是搖頭,問喬澤能不能再抱抱他。喬澤點點頭,兩個人又安靜地擁抱了一會兒,段景曜果然沒有再流眼淚,喬澤也感覺好多了,離開病房去找醫生詢問秦煊的具體情況。得到的答複和段景曜說的差不多,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還在等待病人蘇醒。在醫生這裏再確認一遍,喬澤心裏的大石頭才算是徹底落地。淩晨時分,艾德裏安也趕到了醫院,他是自己開車過來的,一路風塵仆仆,微卷的金發在頭頂翹起幾撮,看起來莫名有種潦草的可愛。他找到喬澤暫住的病房,還被門口的保鏢攔了一下,直到喬澤說他是自己的朋友,保鏢們才放了他進去。“他們看起來真像是電影裏的黑手黨……”艾德裏安不禁感慨,他先是上下打量喬澤,確定對方真的沒有受傷,“喬,你沒事真是太好了。”而後才轉向房間裏的另一個人。“嗨,你好。”他朝段景曜露出一個微笑,還主動伸出了右手。“我記得你,你是喬的‘朋友’,很高興認識你。上次沒有來得及做自我介紹,我叫艾德裏安,也是喬澤的‘好朋友’。”第82章 金發青年的語氣太過自然,自然到段景曜都分不清,對方到底是真的那麽坦蕩,還是演技比他更好,段位比他還高。段景曜的臉色沉下來,掩在半長劉海下的眼眸微眯,轉瞬間神色幾番變換,最終也揚起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伸手和艾德裏安的交握。“你好。”他咬著牙,讓自己的聲音保持正常,“我也……很高興認識你。”艾德裏安湛藍的眼睛陡然睜大,不明白麵前這個人握手的力氣為什麽這麽大。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禮貌地也用力迴握,分開的時候兩個人手上都有幾道淡淡的印子。段景曜收迴手,不著痕跡地捏了捏掌心,目光仍審視著艾德裏安,歉意似的開口道:“之前我和喬澤有一些誤會,現在我們已經和好了,那天打擾你,很抱歉。”“還有,謝謝你在我不在的時候幫我照顧他。”艾德裏安也搓了搓手,笑意如常地搖頭道:“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而且也不是我照顧喬,是喬照顧我更多。他實在是太好了……”一說起喬澤的好,艾德裏安的話匣子便關不住了。他笑意燦爛,神采飛揚地講起他們是怎樣相遇,講喬澤做的美味中餐,講兩個人一起去公路旅行。這是在向自己炫耀和宣誓主權嗎?果然也是裝出來的大方,段景曜以己度人,後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又不能當著喬澤的麵再和人打一架,垂在身側的拳頭隻能緊緊攥著,手背鼓起青筋。艾德裏安似乎仍無知無覺,喬澤視線在兩人間遊移,已經能感覺到段景曜開始有些低氣壓。趕緊打斷道:“adi,你一路開車過來一定也累了,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說完又看向段景曜,換成中文道:“你也是,吃點夜宵,休息休息吧。你才剛退燒,要是再反複就不好了。”雖然明顯是打圓場的話,但語氣裏的關心也是真切的,段景曜好受了一些,鬆開攥緊的拳頭,點點頭說:“好,我都聽你的。”艾德裏安意識到自己仿佛說了不太合時宜的話,懊惱地撓了撓頭,眼巴巴地望著喬澤:“抱歉,我的話是不是太多了?喬,我就是太想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意外發生後,喬澤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陸承允和段景曜的陪伴給了他及時的支持,此刻略顯聒噪的艾德裏安又為他帶來了新的活力,不自禁勾起嘴角:“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他們倆說著話,段景曜側過臉,在喬澤看不到的角度皺起眉。他討厭這個咋咋唿唿的金毛小子,但看到喬澤蒼白疲憊的臉上終於露出的笑容,終究什麽也沒說,強行把心裏那點陰暗的情緒按了迴去。夜宵是保鏢叫的酒店外送,幾個人輪流休息了一會兒,守在醫院等秦煊醒來。可是一直等到第二天,icu那邊還是沒有好消息傳來。喬澤又開始抑製不住緊張,吃不下東西也睡不著覺,整個人顯出肉眼可見的憔悴。看著喬澤這樣擔心,艾德裏安也不禁跟著憂心忡忡起來。躺在重症監護室的那位mr.qin救了他心愛的喬,他很感激,總想為對方做點什麽,和醫生溝通之後,便去一邊給康妮打電話,央著人脈極廣的媽媽聯係全美最好的外科醫生和醫療團隊。警方的調查組來例行問訊時,他也幫著忙前忙後,一片熱心腸,就連對待顯而易見的“情敵”段景曜,態度也絲毫不見敵意,像個小太陽似的,努力想讓大家都開心一些。段景曜愈發捉摸不透,艾德裏安究竟是假傻白甜還是真的,如果是假的,那他未免演技太好,如果是真的,喬澤喜歡他這樣的嗎?那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更大度一點?免得又被人比下去,連喬澤多一點點的喜歡也爭取不到。期間喬澤有問過一次陸承允的去向,保鏢隻說小陸先生暫時有事脫不開身,有什麽需要吩咐他們就可以了。喬澤隱約感覺到了什麽,但滿心還牽掛著秦煊的狀況,到底沒有往深處想。陸承彥乘私人飛機連夜飛抵紐約,到醫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三個人正奇異地和諧共處。他走進病房,那年輕俊美的金發男孩便站起身,主動向他打招唿。“嗨,你也是喬的朋友嗎?”艾德裏安身高將近一米九,身上有種年輕男孩特有的朝氣蓬勃,哪怕陪喬澤熬了一宿,站在成熟英俊的男人麵前也並不落下風。陸承彥聽見他說:“雖然我沒有見過你,但好像聽喬提起過……我是艾德裏安,艾德裏安科赫,很高興見到你。”朋友?這倒是個新奇的詞匯,聽起來比包養或者雇傭關係要好上許多。陸承彥眉梢微挑,淡淡笑了笑,竟是頷首認下,頗為紳士地和艾德裏安打了個招唿。段景曜和他遙遙對視,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有說話。然後陸承彥便轉向喬澤,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他心裏有千般萬般的話想說,說他這一路有多擔驚受怕,說他都為他做了什麽:傾盡半副身家、出櫃與父親徹底決裂,還有無數瘋長的濃烈愛意與思念,幾乎要將他的一顆心撐到滿漲得生疼。但他什麽都沒有說,也並不打算以此博取什麽。他隻是步履平穩地走過去,輕輕地拍了拍喬澤的肩膀,垂眼注視著對方漆黑的雙眼,安慰似的低聲道:“沒事了,一切有我。”除了還在icu昏迷不醒的秦煊,陸承彥無疑是眾人中最年長穩重的一個。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他出現,聽到他這樣近乎篤定的承諾,喬澤竟然真切地感覺有被安撫到。陸承彥總是無所不能的,即使沒有答應和他在一起,喬澤也仍然願意相信他。還有另一種隱秘的、難以捉摸的情緒在喬澤心底翻湧,讓他在陸承彥的凝視下不自禁地朝對方邁了一步,隻差一點點,就可以形成一個擁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陸承彥隨即抬手,攬住他單薄的肩膀,給了他一個克製而溫柔的擁抱。喬澤愣了愣,臉頰微微發熱,在另外兩道視線的注目下,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垂下眼睫,把臉埋進了陸承彥懷裏,深深吸了口氣。隻是短暫地抱了抱,喬澤感覺好多了。他退開一些,抬頭看到陸承彥的臉,忽然想到另一個人。剛想問他知不知道陸承允究竟去哪兒了,便聽見醫生來敲門,通知他們道:“病人已經醒了,目前神智清楚,家屬可以去探視了。”喬澤被這個驚喜的消息一岔,連自己剛才想說什麽都忘了,忙不迭追問醫生秦煊的傷情,跟著他往隔離區走去。重症監護室有嚴格的探視時間和製度要求,出於對患者健康和安全的考慮,每次隻允許一名家屬進入,還要換上無菌的隔離衣。進去探視的自然是喬澤,段景曜、艾德裏安和陸承彥都在外間等候。喬澤一進去,他們三個之間的氣氛便沉寂下來。就算是活潑如艾德裏安,也找不到什麽話可說,隻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安靜地等待那人出來。icu裏也是一片沉靜,隻有監護儀器有節奏地發出細微的嘀聲。喬澤謹記著醫生的叮囑,把腳步和唿吸都放得極輕,小心翼翼地靠近秦煊的病床。病床上的男人臉上罩著唿吸機,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裸露出的膚色蒼白到幾近灰敗,隻有胸膛微弱的起伏流露出一點生命的氣息。隔著透明的護目鏡,喬澤看清那人的麵容,霎時便忍不住眼睛一紅,眼淚無聲地順著臉頰往下淌。秦煊也正努力地睜眼看他。看到他哭得發抖的樣子,唿吸麵罩裏氤氳起朦朧的霧氣,嘴角勉強扯出一點笑意,反過來安慰他道:“別哭啊,我又沒死……”“都說禍害遺千年,離我死還早著呢。”喬澤聽見男人低啞的、接近氣聲的聲音,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玩笑語氣,淨說些死不死的不吉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