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山,太平公主府別苑。


    權策攬著太平公主,倚靠在雕花床頭。


    他懷中抱著女兒,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似是有話要對父親說。


    太平公主臂彎裏,睡著兒子,憨態可掬。


    溫情暖暖,天倫之樂。


    龍鳳胎,是極少的。


    更重要的是,權策觀察了幾日,兩個孩兒都是康健如常。


    這讓他的歡悅增加了成千上萬倍。


    當然,人心總難真正一碗水端平。


    他還是喜愛女兒多些。


    每每抱在懷中,便笑得見牙不見眼。


    “咿呀”女兒叫了一聲。


    權策便扔下眉目含春的太平公主,趕忙湊過去傾聽,還煞有介事地點頭示意聽懂了,嗚哩哇啦迴應一番。


    絕不讓女兒受到冷落。


    “哼”太平公主哼了一聲,輕聲聲討,“都是你這小賊偏心,一母同胞,同胎出生,這丫頭胖乎乎白嫩嫩的,足有七斤重,讓我遭罪”


    “小郎君還是當哥哥的,卻不足五斤,幹幹瘦瘦,可憐呢”


    權策嘿嘿幹笑,伸過頭去,就在太平公主的懷中,親了親兒子的臉蛋,以示公平。


    太平公主趁勢伸出胳膊,將他的頭抱住,側臉摩挲。


    心中湧出大股大股的暖流,流遍全身,讓她飄飄然。


    數十年尊貴人生,此時才曉得何謂圓滿。


    這是她的福分,無與倫比。


    溫存了一會兒,太平公主放他出來。


    “朝中的政事,可少不得你,母皇年歲大了,還須你多擔待,你還是早些迴驪山去吧”


    聽她提到武後,權策神情一黯,搖搖頭,“不用急,鄭堅和劉幽求入閣,問鼎樞機,朝政穩如泰山,過些時日,你能走動了,我們一起迴長安”


    太平公主自是不會錯過他的異樣,但她沒有問,靠在權策懷中,呢喃細語,“都依著你”


    她張了張嘴,似是想要叮囑些什麽。


    又自嘲一笑,什麽都沒有說。


    權策對自己人,重情重義,對敵,心狠手辣,他的運籌一旦開始,便是環環相扣,少有轉圜餘地。


    若真有不可言之事,那定也是他斟酌再三,權衡利弊之後的決斷。


    “權衡?”


    太平公主直起腰來,“大郎,咱們的兩個孩兒還沒有取名字呢”


    “嗬嗬”權策從容一笑,把活潑愛笑的胖閨女高高舉起。


    “咯咯咯”


    小姑娘的笑聲,像是一隻失控的小貓。


    “她的名字,早就想好了,她是孿生妹妹,咱們一下得了兩塊寶玉”


    “女兒的閨名就叫從玨”


    從玨,雙人,雙玉,又有跟隨和玉中之王的意思,顯然是個小的,肚皮裏但凡有點墨水,一聽就知道這塊美玉,出身顯貴,有兄長在前。


    這當爹的,倒是煞費苦心。


    太平公主似笑非笑,“大郎錦繡心思,這名字好聽的緊,咱家從玨的乳名,想必你也想好了?”


    “那是自然”權策搖頭晃腦,“乳名跟著她姐姐,叫如心”


    遵從本心,一貫初衷,意念寬仁,推己及人。


    如心為恕。


    即便太平公主對他重女輕男有些怨懟,仍是被他滿腔父愛軟化下來,柔順地貼在他身上。


    “大郎,奴奴今日聽了小娘子的名字,隔幾日,再聽小郎君的如何?”


    太平公主給他鋪墊了台階。


    “不,小郎君的名字,我也想好了”


    權策起身,抱著胖女兒來到桌案邊。


    在宣紙上揮毫潑墨。


    寫下一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宸?”太平公主念叨了聲,看了權策一眼,欲言又止。


    為政以德,譬如北宸。


    北極星所在,為紫微帝星居所,是帝王所指。


    “大郎,孩兒叫宸,連上你的姓氏,意頭不好呢”太平公主小心翼翼撒嬌。


    權宸,權臣,確實不好聽。


    權策攬著她的腰肢,笑吟吟地道,“太平說的是,名字親父所命,定而不易,既是與我的姓氏不合,便令他從母姓便是”


    “李宸,不錯”


    他說的風輕雲淡,還帶著點兒閨房戲謔。


    太平公主打了個寒戰。


    再看紙麵上張牙舞爪的宸字。


    流淌的哪裏是烏黑的墨汁,分明是殷紅的鮮血。


    長安郊外,周至縣。


    千軍萬馬曠野廝殺,冬去春來,才冒出的點點綠色,又被鮮血染紅。


    “混賬,這是怎麽迴事?”


    李重俊站在高坡上,氣得渾身哆嗦。


    北部軍衣甲旗鼓鮮明,被追殺的一方灰頭土臉,無法辨別身份。


    李重俊下令陶陂和李重福,將被追殺的一方納入己方陣營保護起來。


    然而,前麵才與北部軍接戰,後麵又著火了。


    那群敗兵在李重俊軍中暴起發難,四麵出擊。


    李重俊軍心大亂,節節潰退。


    不得已之下,隻留了中軍衛隊,令左右豹韜衛全軍壓上,丟下數千屍首,堪堪穩住陣腳。


    “殿下您看,這些人,都是死士”


    陶陂伸手指著慘烈戰場。


    果然,敗兵全無戰術,各自為戰,隻知道一味猛衝,往往陷入重重圍困之中,死於亂刀之下。


    “哼,一群蟑螂,休要理會他們”


    李重俊注目纏鬥在一起的右羽林衛和北部軍。


    “速速擊潰這波蠻夷,休要與他們多做糾纏,全速殺往洛陽城”


    “殿下,臣以為,此時占據城池無用,掌握主動,形成威懾才是首要,何不前往登封,隻要手握焰火軍,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李重福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陶陂點頭附和。


    李重俊按著李重福的肩膀,“王兄,太宗皇帝說過,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不經此亂事,我險些錯失了你”


    “我去洛陽,並非據城自立,而是要斷掉皇祖母的猶豫”


    “隻要李旦死了,論及法統血脈,無人可越過我去”


    李重福沉默不語。


    陶陂領悟了李重俊的意圖,帶著一群將領,拍馬殺入戰陣,催兵大進。


    在他們背後,長安城。


    長安留守狄光遠下令戒嚴。


    以太孫李重俊起兵造反為由,派出大批官差鋪兵,手持名錄圖像,按圖索驥,大肆捕殺。


    朝臣公卿、商賈大儒,盡在羅網之中。


    奇怪的是,有些與太孫李重俊過從甚密的,安然無恙。


    有些與他八竿子打不著的,鋃鐺入獄。


    明眼人細細一看,便即了然。


    根源在於立場,李氏舊臣老臣,旗幟鮮明支持李家複辟,平素宣揚李唐道統的,是死的最慘的。


    一些沒少為權策搖旗呐喊的士林魁首,因為心向李氏,同樣遭到無差別屠滅。


    這是一條要命的紅線。


    數日之內,長安城中人頭滾滾。


    李姓之人,十不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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