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倪老四已經往江中白和江奕舟身邊欺去。


    風驍騎卻攔阻住了他,說道:“前輩,何必如此,好好活下去還不好嗎?你們的徒弟雖然全無心肝,對你們恩斷義絕,可是,她到底也沒有害你,你讓她現在站出來,對付這個怪物,她也不可能是對手,白白搭上性命,你們就是想看到這種結局嗎?”


    老四幾乎悲憤的流下眼淚,說道:“少俠,你……不明白,我們七個老頭把武功盡數傳給江奕舟,她的武功功力雖然尚淺,但假以時日,必定能夠在江湖中掀起一番風浪啊,你看她的心腸,對待師父們都是如此絕情,那麽,她將來又會有什麽作為呢?”


    江中白喝道:“老四,你竟然如此指責舟兒。哼,你們’北門七子‘難道是多麽友善之人嗎?舟兒所學,不還是都從你們身上學到的?再說了,這位少俠說的對,舟兒現在就算站出來,也救不了你們,難道你們想讓舟兒當陪葬品?你們怎能用心如此險惡?”


    此話一出,風驍騎算是徹底服了江中白了,這個人講話,總讓你覺得哪裏不對勁,卻總覺得講的很有道理。


    簡而言之:他說的是人話,可聽起來沒有人味兒。


    風驍騎仍然擋在老四身前,說道:“善惡到頭終有報,要是你們的徒弟將來真的惡貫滿盈,那麽自有天譴,試問蒼天饒過誰?”


    蒼天饒過誰?這句話說出,葉千行和陰影中的那個神秘人都不禁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陰影中的那個神秘人,多少年來殺伐隨心所欲,縱橫天地之間,鮮有敵手,可謂是得了大自在,可是他身上經受的劫難與痛苦,又有誰能知道呢?


    高處不勝寒,這份寒冷,可是寒徹骨啊,如果人生真的能夠重來,我還願意這樣過一輩子嗎?陰影中的那個神秘人沉默了,他捫心自問,沒法迴答這個問題,或許,這個問題才是最根本,也是最殘酷的問題。


    風驍騎繼續說道:“你們’北門七子‘殺戮太重,以至於有今日之大劫,但是報應太過,也不是天道所願,我今天站出來,盡力幫你們一擋,你們卻還想著殺人,這種心態,你們怎麽可能得到老天豁免。”


    武老大也輕輕拍了拍倪老四的肩膀,歎息道:“這位少俠說的正是,我們’北門七子‘這次複出,就帶著濃重的殺意,老四,你們可能不知道,其實,三十年前我們想達到‘仙之道’,本身就是走上一條天譴之路,如果不是這個怪物和我們立下了約定,恐怕我們早就在過去的三十年裏自取滅亡了,哪裏還能活到今天。”


    老四愣在那裏,剛才心裏的滿腔怒火,此時消失無影蹤。


    江奕舟細細看在眼裏,終於鬆了一口氣。


    武老大繼續說道:“反觀這個怪物,三十年前,我們還能看到他的模樣,那時候他已經老態畢現,如今,他卻模糊的連麵容也不讓我們看了,可見,這麽多年來,他殺伐不斷,以至於天譴隨身,今天,他想借我們的鮮血和人頭,其實,到頭來還是借走了我們的罪孽。他用了我們的罪孽,去抵消了他的罪孽啊。”


    陰影中的那個怪物冷笑一聲,說道:“不愧是‘北門七子’裏的老大哥,你到底還是有一點見識的,嗬嗬。”


    武老大歎息一聲,說道:“如果我們‘北門七子’自身沒有這麽重的罪孽,今天這個怪物也拿我們沒有辦法,否則,他恐怕第一個先吃的,就是這位少俠了,少俠自身帶著深空之力,本來是彌補怪物的最好人選,可是,怪物卻沒有對他下手,想來是因為少俠宅心仁厚,又有勇敢擔當的氣魄,這個怪物就算喝了他的鮮血,也沒有什麽作用。”


    風驍騎心裏一驚,武老大的這番話讓他深思,正如武老大所言,這個陰影中的怪物,不管他是不是照雲道人,但他換得自己長壽的方法,就是用其他人的罪孽還償還他的罪孽,把天譴轉移到別人身上,如果真是這樣,那麽,江湖中罪孽之人可謂是無窮無盡之多,這個怪物自然也就能夠永葆天年了。


    這種奇特的永生方式,要比“木神”的方法簡單多了。


    那個陰影冷笑一聲:“武老大,你說的確實有點接近真相,不過,我也不怕讓你們知道真相,就算你們知道了,你們也沒法模仿我,這是武功修為境界的差距,哈哈,葉千行本來有希望踏上我這條路的,當時他掌管魔教,可以說是掌控天下無數人的生死,我要是當年的他,我才不會聽什麽狗屁‘木神’的挑唆哩,魔教中什麽人最多?哈哈,當然是製造罪孽的人最多了,那麽,隻要我定期偶然殺一個罪孽之人,我便可以永葆天年,哈哈,真是想死都死不了。可是,葉千行,你錯過了當時的機會,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哈哈。”


    葉千行臉色忽然變得冷酷起來,他想起一件多年前的隱秘往事,問道:“十八年前,我苦苦找尋《寶庭天祿》而不得,後來卻忽然找到了,難道……那本書是你暗中提醒我找到的?”


    那個陰影中的聲音放聲大笑起來,“哈哈,你今天才知道嗎?你當年去了天雲觀望世樓三次,都找不到這本書,但最後為什麽還是發現了?要不是我暗中起了一點作用,?你恐怕一輩子都找不到,以你當時的悟性,最遲再過一年,就能理解我剛才說的永生之法,我自然不願意有人和我來競爭,哈哈,我就幫你走上了‘木神’的道路。”


    葉千行臉色刷的一下變白了,盡管如今他采用“木神”的魂魄轉移方法,再次重生,這具年輕的肉身,足以讓他至少再活五十多年,可畢竟還是出了極大的差錯,以至於他轉生附體到了一個女子的身上,而且,為了永生的目的,他當年可是把魔教也搭了進去,自己也忍受了十八年的痛苦。


    如今這一切的背後,確實被人有意誤導的,怎能不讓葉千行生氣?


    那個陰影中的聲音歎息道:“人何其渺小,怎能窺測天意,如今葉千行你也想對我動手了,你們可知這背後原因?”


    眾人沉默,葉千行確實想出手了,他厭惡這個陰影,因為這個陰影已經成為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個陰影!


    那個陰影中的聲音冷笑了一聲,繼續說道:“那是因為有這個少年挺身而出,正義凜然,此外,武老大也相當於懺悔了自己的殺孽,如果剛才放任老四去殺死江中白父女,嗬嗬,現在就算是金羅大仙在場,也阻止不了‘北門七子’全部覆亡的命運,哎,可惜,這個時機錯過了。葉千行,我不是怕你,但你要知道,你現在拚盡全力和我比鬥,兩敗俱傷沒有意義,你為什麽不去找‘木神’算賬呢,哈哈,那家夥才是罪魁禍首啊。“


    葉千行鼻子一哼,不屑道:“你和‘木神’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早晚有一天,我們之間的賬,要算個清楚!”


    葉千行盡管極為惱怒,但他相當理性,他深知,自己今天來這裏的目的是重新奪迴遮天嶺,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而且,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如果他和陰影中的深空之人惡鬥一場,哪怕是贏了,恐怕自己也會身受重傷,而單憑藏如海,能否擺平這裏,尚存疑問,畢竟風驍騎也好,北門四子也好,都是其中的變數。


    藏如海這時站出來說道:“屬下願意和這個深空陰影一戰,為教主挽迴當日的屈辱!”


    葉千行冷冷說道:“何來屈辱?隻不過走的路不一樣罷了,你以為這個怪物他自己就活的很輕鬆嗎?哈哈,沒錯,我是附身到了女人身上,但這個怪物,恐怕已經活的麵目全非,想必他還有一些天劫沒有參破,還在飽受折磨當中,他自以為很聰明,實際上過的最痛苦的,反倒是他。”


    “住口!”那個陰影中的聲音被葉千行說中心事,語氣憤怒起來,但很快又平靜了,說道:“葉千行,今天我們算是打個平手了,不戰而戰,下次再見麵,哼,你我各安天命。”


    葉千行點點頭,說道:“江湖到頭來,隻不過是我們幾個人在下棋罷了,誰的棋招更加高明,終有一天會有一個答案!”


    說到這裏,葉千行看了一眼風驍騎,意味深長的說道:“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又會多一個人陪我們下棋,哈哈,英雄出少年啊。”


    那個陰影中的聲音似乎充滿了落寞,說道:“一代新人換舊人,自古以來,曆史大潮就是後浪拍死前浪,或許,活的太久也不是什麽好事……哈哈,到頭來,如夢一場,夢幻泡影……”聲音漸漸遠去,那團可怕的陰影,似乎憑空消失了,消失在深夜之中。


    大雪依然在下個不停,這夜更加深沉,眾人陷入了奇怪的安靜之中,安靜的就連雪花落地的聲音也能夠聽見。


    風驍騎抬頭看了看遠方天空,他想起多年前,也是在深冬,蘇州忽然下起了一場大雪,三天三夜沒有止息。


    他和鏡水月一起去了天雲觀後山踏雪,山間能夠見到各種鳥雀,還有黃鼠狼以及狐狸的急匆匆的小小足跡,樹枝都被壓得低下了腰。


    他和鏡水月手牽著手,踩在齊膝深的大雪裏,慢慢的往前走去,那時候,風驍騎還不會武功,雪地裏走的相當費勁,才走出一兩裏路,他和鏡水月都累的出了汗。


    鏡水月掏出手帕,給風驍騎擦擦額頭上的汗,她一身白衣,發髻輕挽,臉上泛出桃紅之色,一雙大眼睛漆黑發亮,那是風驍騎第一次認真盯著鏡水月的臉龐細看,天地之間,竟能有如此美麗的大雪,而大雪之地,又站著如此靚麗的佳人,風驍騎的心醉了,他忘卻了一切人生的煩惱,心裏滿滿的都是快樂。


    可是如今,風驍騎的武功已經躋身江湖一流高手,漫布田野的積雪,他甚至可以不留痕跡的輕巧踏過,再也沒有當初走兩裏地雪路就氣喘籲籲,累到出汗的情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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