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快到午時,少年終於迴來了,那匹馬和他身上全都是血跡,但他一臉卻是開心到呲牙咧嘴,駱雄天親自率人到總舵正門口看個究竟,卻沒有看到羊家寨首領的首級。


    駱雄天臉色一變,說道:“你可知道,在雄天門內,我的每一條命令都是軍令狀,你沒有做到,可是要受懲罰的!輕則杖責,重則點天燈,沒有任何例外!即使我本人違約!”


    少年搖搖晃晃的下了馬,顯得極累的樣子,他把鬼哭刀在馬背和自己衣服上使勁擦了擦,可刀上的血跡始終擦不幹淨。


    他呲牙咧嘴一笑,說道:“門主,你派人去看看吧,選個膽大的,我怕膽小之徒會嚇暈。”


    駱雄天和其他手下被這番表態弄得莫名其妙,最後是唐太初自告奮勇前去羊家寨打探消息虛實。而駱雄天吩咐人先把少年招待酒肉,然後綁縛在一旁,等候發落。少年不以為意,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被綁縛後直接躺倒在地睡著了。


    過了約莫兩刻光景,唐太初迴來了,他幾乎從馬匹上摔下來,哆哆嗦嗦匯報道:“羊家寨……人……全……全死了,收集堆成了一座小山,最上麵那顆人頭,正是他們首領的首級……”


    眾人聽後,震撼無比,駱雄威的手打起了哆嗦,他想起自己之前對少年的挑釁,簡直是有眼不識泰山。


    駱雄天沉默半晌,歎息道:“前輩派此人來我門,究竟是要助我,還是要滅我,恐怕蒼天也不知道……”。


    他親自走過去,給少年解綁,這個少年睡著時,嘴角也帶著邪魅的氣質,鬼哭刀在太陽底下仍然顯得陰森可怕,然而駱雄天知道,他已經走上了不歸途。


    從此,駱雄天深為倚重這個名叫付明秀的少年,在中年人留下的機關圖紙襄助下,雄天門總舵得以完成,這個中年男子再也沒有出現過,卻在頭三年時常有信寄來。


    後來駱雄天推斷,這些信應該是早已寫好,而且利用訓練有素的信鴿投遞而來,至於那個中年男子是死是活,那兩個怪老頭是死是活,駱雄天始終不得而知,漸漸的,也就遺忘了他們的存在,隻是雄天門在中年男子的指導下,漸漸發展成為可以窺測整個江湖的神秘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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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雄天把過去的故事講完,讓風驍騎印象最深刻的,有兩件事,一是那個中年男子臨消失前說道那句話,自稱是“照雲”,難道這個人就是五十年前神秘失蹤於神穀門總舵的照雲道人,也就是天雲觀除了慕雲祖師之外,曆代武功最高絕的人物?


    那兩個老頭肯定是“北怪二老”,毫無疑問,這個中年男子在飽受天劫和心劫困擾的情況下,竟然能和二老勢均力敵,甚至小勝一籌,這武功真是匪夷所思。


    另一件事,就是中年男子的最終目的,打造一個遍布江湖的偵探網絡,隻不過是工具罷了,中年男子的目的是什麽呢?


    然而駱雄天無法迴答第二個問題,他歎息道:“不同人的格局,確實境界不同,如果中年前輩還活著,能夠長年待在雄天門,以他的神武英明,這個網絡可以幫助他稱霸武林,甚至整個天下,然而到了我手裏,哎……”


    楚蕭彤問道:“駱門主,你能夠經營到如此局麵,也已經很了不起了啊。”


    駱雄天搖了搖頭道:“中年男子消失之後,隻有前三年時間裏來信指導,我根據信上的安排,謀劃了格局,然而從那之後,音信再也沒有出現過,如何維持這樣一個大棋盤,我幾乎崩潰,後來我才想到一個法子,利用打探一些門派或者富商乃至王侯貴族們的隱私,用隱私賣錢,換錢,這才勉強把這份基業保持到現在,之前我說人的格局決定一切,正是如此,我格局也就到這個份上了,尤其這幾年,雄天門表麵風光,實際上已經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我無數次夜裏醒來,希望能夠見到前輩他老人家,再給我指點迷津。”


    風驍騎若有所思道:“怪不得駱門主雖然能夠洞察整個江湖,卻不去打探慕容遵我這樣的人物所在,應該是力所不及吧!”


    “這也是我得了教訓才知道,我曾經花費大量人力和銀錢,力爭打探中年前輩的下落,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白白糟蹋銀兩,我退而求其次,想打探北怪二老的下落,結果也不可得,而單隻是打探這三人下落,我就花費了十年功夫!最後我徹底放棄了,因為我意識到,對於這些江湖高人而言,他們想要隱藏自己的身份,那真是易如反掌,但反過來說,他們一旦出山,必定能夠攪動整個江湖,前輩他當初肯神龍現身,其實就是發現我可以被他利用,否則北怪二老怎麽可能找得到他?”


    風驍騎心裏感到失落,他本想爭取能夠請駱門主幫忙,打探“風雷帝君”慕容遵我的下落,可由此看來,雄天門的情報網絡已經名不副實,訛詐富戶巨商尚且力不從心,追蹤江湖高手,根本就是妄想。


    楚蕭彤看風驍騎一臉失落,以為他想借助雄天門打探鏡水月的消息而不可得,她心裏一酸,說道:“駱門主,那既然雄天門已經徒有其表,為何駱雄威侯靜天和付明秀他們要反水呢?他們應該知道,他們任何一人上台,都不可能做的比你好!”


    “楚姑娘你抬舉我了,不錯,輪到殺伐果斷,令行禁止,他們誰都不如我,但我的缺陷也很明顯,武功不如付明秀,心機不如侯靜天,無恥不如駱雄威,再加上背後一個高深莫測的枯禪閣,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理所當然,不過……我其實還是違背了承諾,遭受了天譴啊!”


    “此話怎講?”


    “還記得前輩讓我答應的第三件事嗎?他說,將來如果有人破了鬼哭刀,付明秀就會反叛,而雄天門也算是到頭了,它將迎來新的掌門人,而這個掌門人,就是破了鬼哭刀之人!”說到這裏,他意味深長的看了風驍騎一眼。


    楚蕭彤也望向風驍騎,反倒是風驍騎,沉默不語。


    駱雄天打算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和風驍騎攤牌,於是說道:“這次雄天門出戰潞州武鬥會,其實是我精心安排,長年以來,在賀州邊境這方圓百裏之地,付明秀根本沒有任何對手,我已經力不從心,如何還能維持到天降繼承人?於是,我打算主動出擊,派遣雄天門參加這次武鬥會,武鬥會高手雲集,付明秀雖然厲害,總會遇到克星,到時候我就看他的克星是誰……”


    “結果是風大哥,一刀就破了付明秀!”楚蕭彤的語氣滿是自豪。


    “心腹給我傳來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本以為付明秀的鬼哭刀至少能夠進入前四的水平,沒想到都沒有入圍……而且他也失蹤了,一切都是天意啊,我本以為付明秀的失蹤是在提醒我,時候到了,是要放心雄天門的一切了……”


    駱雄天試探性的看了風驍騎一眼,說道:“我都想好雄天門以後改成什麽名字了……就叫驍騎門,如何?”


    風驍騎卻還是沉默不語,他甚至連驚訝的神色都沒有,楚蕭彤驚叫了起來:“駱門主,你這……怎麽可以如此,你十多年的心血就這樣拱手交出來嗎?”


    駱雄天看重的是風驍騎的反應,可風驍騎的反應讓他很不安,什麽反應也沒有,就像老僧入定一般,讓人捉摸不透,他心裏清楚:風驍騎還不夠信任他。


    於是駱雄天從懷裏掏出一本書冊,這本書冊比較厚,但已經被翻閱到破舊的程度,駱雄天輕拂著這本書,仿佛在撫摸自己過去十多年的歲月,他猶豫了一小會,把這本書冊放在桌子上,推到了風驍騎的麵前,說道:“風少俠,這本書冊就是那位前輩留下來的機關總冊《大天機策》,交出這本書冊,意味著機關之術,以及遍布整個江湖的情報網如何運作,你都能一手掌握,現在你就可以把這本書拿去!”


    楚蕭彤看了看那本書冊,古樸泛黃,絕不像是隻有十多年的曆史,反倒像是古書一本,難道這個神秘前輩也是得到了傳承,然後他選擇駱雄天當傳承者,並且指定了駱雄天之後傳承者的身份?


    人性就是如此,一旦開始相信某種事物,就會千方百計,無意識的尋找許多借口去支持這種事物,事到如今,楚蕭彤已經不再糾結是否真有這等奇人往事了,她已經全部相信!


    風驍騎這時不再沉默,他伸手拿起這本厚重的書冊,雖然書冊已有破損,但卷麵整潔,可見書的主人保管極為用心妥善,至於那些破損,則可以看出書的主人翻看十分頻繁。


    風驍騎自小就跟著鏡水月在天雲觀內的望世樓翻看這種書冊,他雖然不喜歡看書,但畢竟受到鏡水月的影響,每天打掃書冊,久而久之,他隻要拿起一本書冊,就能掂量出這本書冊是否常被人翻閱,甚至,他能通過書冊的汗漬手印等蛛絲馬跡,推斷出這本書冊在書主手裏遭受了什麽待遇。


    鏡水月愛書如命,即使是在潞州武鬥會期間,她也是晚間睡前讀書不綴,而這種時候,風驍騎是在趁夜練功。


    風驍騎一頁一頁翻看起來,旁若無人,仿佛駱雄天和楚蕭彤都不存在一樣。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時辰,這一邊駱雄天已經流下了汗水,顯得有些急躁。


    他終於開口打斷風驍騎,說道:“風少俠,你難道懷疑此書有詐?我駱某人雖然不是什麽江湖知名人物,可我好歹也是一門之主,斷不會拿出這樣一本造假的冊子給你看。”


    讓楚蕭彤和駱雄天想不到的是,風驍騎還是不說話,如此態度,讓駱雄天心裏直打鼓,他猶豫再三,說道:“風少俠,實話和你說了吧,雖然我把雄天門門主之位傳給了你,但現在的情況是,枯禪閣操縱下的付明秀,駱雄威和侯靜天等人,已經占據了總舵大堂,可以說,除了這部核心書冊之外,雄天門上上下下,門裏門外,都是他們的人,你這個門主,確實有點有名無實,你是不是不願意當這樣有名無實的一個門主。”


    這時,風驍騎把書冊輕輕合上,說道:“駱門主所說這些,我並不曾懷疑,隻是我本事低微,在天雲觀的時候我隻是一個小小的灑掃書童而已,恐怕無法擔負起這樣的職責,想必是那位前輩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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