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宇文溫在燈下伏案疾書,方才他反複琢磨“不死將軍林登萬”,忽然文思如泉湧,一個故事大綱瞬間就有了梗概。


    他不想放過這個“創意”,趕緊提筆寫下來。


    正如《刺馬》的故事被他“適度借鑒”之後,在這個時代登上戲台,那麽“林登萬”的故事,也會被他寫成劇本,與廣大觀眾們見麵。


    曾經的“不死將軍林登萬”,軍旗是紅黑旗,那麽故事的名字,就叫《紅與黑》。


    至於故事內容,當然不能是造反,然而為了吸引觀眾,又得有恩怨情仇,或者尺度大一些的內容。


    所以要有才子佳人之間糾纏不休。


    才子佳人的套路,千百年來經久不衰,廣受百姓好評,宇文溫沒理由不搞這種套路,但按著傳統套路來寫故事,他覺得不夠精彩。


    這個故事,是要作為劇本排出戲劇,上台表演讓觀眾付費觀看的,所以必須一上來就牢牢抓住觀眾的心,這樣才能保證“票房”。


    也就是說,戲劇的開頭就得精彩,太囉嗦、太無聊的話,觀眾會提前離場的。


    要有故事,就得故事人物之間先發生矛盾,而要有矛盾就得有衝突,故事又涉及到才子佳人,那麽最合適的開頭,就必須是“退婚流”。


    於是宇文溫又“適度借鑒”了一下,讓故事主角、落魄官宦子弟林登萬麵對前來退婚的未婚妻,喊出了悲憤的名句:“莫欺少年窮!”


    這種套路一出來,觀眾必然關注主角之後要如何翻身,要看看那勢利的未婚妻將來是如何的悔不當初,自然而言就被劇情所吸引,目不轉睛的看下去。


    可想而知,這樣的戲劇必然有很高幾率引得觀眾如潮。


    寫了個開頭及故事大綱後,宇文溫鬆了口氣,作為一國之君,他不為國事操勞,卻在搞“適度借鑒”,看起來會不會有些不務正業?


    宇文溫覺得不會,他寫故事,編劇本,不是在浪費時間,相反,這是很有必要的:他是要親自上陣,爭奪名為“宣傳”的一塊陣地。


    宣傳的陣地,自己不去占領,敵人就會占領,然後為所欲為,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從而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宇文溫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很重視輿論宣傳,一有空,就要自己寫故事,改成劇本,然後命人排戲。


    既然要做宣傳,就得先確定宣傳的目標人群,宇文溫的宣傳目標群體是等同於文盲的百姓,這就意味著陽春白雪不吃香,得靠下裏巴人。


    而他宣傳的目的,是鼓勵百姓把目光從土地上挪開,放眼四周看看這個世界,讓百姓知道要養家糊口,除了種田,還可以做工。


    與其擠在人多地少的家鄉,每天都為兩餐煩惱,還不如出去闖一闖,在更廣闊的新天地安家落戶。


    膽子不夠大,沒關係,不用出中原,就在長江、黃河、淮水等主要水係沿線工商業發達的城市闖一闖。


    膽子大的,就可以去拚一場大富貴。


    家在河北,可以去闖遼西、遼東;家在蜀地,可以去闖南中;家在江南,可以去闖嶺表交廣;住在海邊的,可以往來南北兩洋。


    這樣的宣傳,不能靠官府來講大道理,如此做法隻會適得其反,所以要糅合在一個個戲劇(故事)裏,讓看戲的百姓不知不覺中受到影響。


    首先要讓大家通過看戲,了解南中、遼東、嶺表交廣、南洋、北洋的情況,要讓大家知道去這些地方確實有風險,但與此同時,風險越大,收益也越高。


    其次要讓大家知道朝廷已經做了許多準備,有駐軍,有諸如南北兩洋貿易公司這樣的大商社在撐腰,出海或者去南中、嶺表交廣不是去送死。


    然而宇文溫知道,即便真的做到了這兩點,大部分百姓依舊很難會因此動心。


    人離鄉賤,落葉歸根,千百年來形成的傳統觀念,使得百姓除非活不下去,否則就不會輕易離開家鄉。


    他何德何能,要以一己之力對抗千年傳統。


    所以,宇文溫的宣傳對象,實際上是百姓之中那些不甘寂寞的人。


    這些人,不甘心終日土裏刨食,不甘心住著破茅草房,不甘心一日兩餐都吃不飽。


    他們想要駿馬美人,想要錦衣玉食,想要妻妾成群,想要風風光光。


    要實現這個夢想,最靠譜的辦法就是當官,但這些人沒有絲毫入仕的門路,遑論上升通道。


    因為目不識丁,所以無法靠才學做官;從軍入伍,得從小卒做起,即便不死,也不知要熬到何時:想經商,又沒本錢和人脈。


    思來想去,就隻有嘯聚山林,不事生產,就靠殺人越貨,每天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日日做新郎,豈不快哉。


    待得天下大亂便趁勢而起,攻掠州郡,為所欲為,如此一來,遠勝寒窗苦讀,遠勝從軍做一小卒。


    這就是人性,不是靠著講大道理就能化解的。


    宇文溫卻要想辦法將這種人引向正途,那就是不要成日裏想著嘯聚山林,等著天下大亂好渾水摸魚,而是要堂堂正正去拚,風風光光衣錦還鄉。


    想要發大財,除了搶劫之外,其實還有很多正經門路可以走。


    想經商卻沒本錢、門路,可以先給商社做夥計,慢慢熟悉、慢慢入行,培養人脈;想辦實業,同樣如此,而且實業做好了,成了“納稅大戶”,還有機會做“員外”。


    雖然“員外”隻是沒有實職的散官,卻依舊是官,既然是官,那就意味著在宗族、祖宗牌位麵前可以揚眉吐氣。


    這種道理,隻能靠戲劇的形式來進行宣傳,讓那些不甘於平凡生活的人,從看戲過程之中,看出不一樣的內容,看到不一樣的可能。


    簡而言之,宇文溫要編寫的新戲,安分守己的人看了,可能就隻是當一件趣事、有了一個談資,但那些有想法、不甘於平淡的人看了,就會獲得啟發。


    這就是宣傳的威力,想要做好卻不容易,所以宇文溫一有空,就自己寫故事、編劇本,要在不一樣的戰場,獲得絕對的勝利。


    北宋趙官家寫過一首《勸學詩》,告訴天下學子:“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車馬多如簇。”


    現在,宇文溫要告訴那些想要出人頭地的人們:


    南中自有顏如玉,遼東自有黃金屋,交州自有千鍾粟,兩洋財富多如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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