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自我感覺良好,大概就形容孫鵬英這個十七歲少女心態的最佳詞匯。


    但自我感覺良好不是某個人的專利,而是多數人都容易犯的毛病。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卻不知青山如果能言,或許會說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白虎付愁也犯了自我感覺良好的毛病。


    他被沈白和葉冰伏擊而傷,境界跌落化形期巔峰,隻能潛伏在將軍嶺民眾大軍裏舔舐傷口。但隨著以牙齒為載體修煉先天劍氣,修為每日精進,很快就恢複到了化形期巔峰境界。


    遙想當年倀鬼大軍一出掃蕩群妖,先天劍氣一放山主退避的年代,付愁心中就會隱隱作痛,但他知道葉冰等人修煉先天劍氣已有火候,若是正麵對戰決不可能是葉冰的對手,早就做好了長期潛伏的準備。今日和沈白等人偶遇,他甚至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可沒想到對方竟然沒有認出來他。


    這就讓付愁生出兩個錯覺,第一個錯覺是對方戰力雖高,卻因為境界不夠,並非是不可擊敗的;第二個錯覺就是他收攏氣息、隱藏行止的能力毫無破綻,如果能找到好的時機,也許能一擊製敵。


    付愁一路跟蹤沈白直達目的地,沈白等人毫無察覺,這更是讓他信心爆滿,以至於興奮的忽略了心悸之感,竟然藏身在讓他有所不適的大山腳下。


    在等候沈白等人的時候,付愁最初的興奮感漸漸淡去,身後大山給他的壓抑感竟不知不覺中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待沈白等人走至巨石前,付愁已經承受不住莫名的壓力,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處在崩潰的邊緣。


    沈白等人不知巨石下等著暗算他們的仇人已經快要不行了,孫鵬英自覺勝了沈白一籌,又鑽入到神山裏,仰首望著山頂的破廟,笑道:“沈小白,那座廟就是你的家?也沒有你說的高聳入雲的山呀!”


    “你進來也看不到嗎?”


    沈白實際上早就推測過會是這樣的結果,因為這座山原本沒有外麵的封印時,村民們都能上山入廟,卻從未有有人發現過這座山高聳入雲,遮天蔽日。但在孫鵬英投機取巧進入神山後,沈白還是希望能有奇跡發生,讓這個秘密有人與他一起分享,可惜孫鵬英雖然進來了,卻仍是沒有被這座山接受,並不能看到唯有沈白才看得到的東西。


    “你問的不是廢話嗎!”孫鵬英斜著眼睛掃了眼沈白,她要能看到早就往山頂衝去了,至於在這問他嗎!


    沈白要不是打不過這丫頭,非得替孫虎頭好好教她如何做人。可想想孫虎頭也和自個一樣,是被修理的對象,甚至很多時候比自個還要慘,也隻能悻悻作罷,迴頭去看葉冰研究光幕去了。


    葉冰反反複複通過觸碰已經激發紫色光幕百餘次,而且仍在不停的去試探,沈白還以為這個修行天才摸到了入山的門徑,沒敢打擾,就靠在巨石上,安安心心的等著聽取結果。


    葉冰卻根本不是摸到了破入紫色光幕的門徑,她隻是感覺到心頭無比的煩悶,而煩悶的源頭,似乎就是這層紫色的光幕,所以,她在通過觸碰光幕,仔細感應此中特性。


    每當光幕出現時,她心中的煩悶、心悸的感覺都會變得強烈,通過不斷接觸光幕,這種感覺還在持續變強,直至成為恐懼,甚至有扭頭便走,再也不在此處待下去的想法。


    這時候葉冰的境況,和白虎莫愁的境況差不多,但她不需要收攏隱藏自身氣息,也可以在光幕前自由活動舒緩情緒,所以她沒有像白虎那樣,心神完全被恐懼壓製而失去了控製能力,反而任憑那恐懼擴散,欲圖尋根究底找到光幕是如何作用於自身的。


    孫鵬英在神山裏並沒有特殊的感覺,她是個閑不住的少女,和沈白打了聲招唿,便往山頂那座廟去了。


    沈白怕這丫頭不知深淺,忙追了進去,千叮嚀萬囑咐,因為二者所見不同,萬萬不可探索寒譚,不可試圖往廟後的空間涉足,否則一旦陷入某些異空間,想找都找不著。


    要說山上有什麽蟲豸野獸,孫鵬英絕不會害怕。但“陷入異空間”這一條卻是嚇住了孫鵬英,她因為誤闖已經從現實世界穿到了夢境世界迴不去了,好在還有沈白等人同穿,如果自個瞎闖後被傳送走,到時候哭都沒人心疼。


    丫頭拍著胸口保證隻去那座廟看看,但見到沈白瞧著她平坦的飛機場壞笑,氣的一個鞭腿就把沈白踢出了神山。


    飛跌出來的沈白伸手在巨石上一勾,璿身坐在了巨石上,朝孫鵬英比劃個v字,孫鵬英狠狠的一跺腳,扭頭上山不去理他。


    沈白沒有發現葉冰的不妥,在他眼裏,葉冰在觸摸光幕後陷入了沉思,而後再觸發、再沉思,這完全是一個修行天才在實踐中尋找真知的表現。


    但他閑極無聊四處瞎看,忽然看到二哈夾著尾巴正顛顛往山下跑,邊跑還邊迴頭看,偶爾的一次視線和沈白對上,卻似根本沒有看到沈白,而是充滿了恐懼。


    這一眼把沈白看的汗毛直豎,他忙跑到正麵去看葉冰,隻見葉冰的眼神也是充滿恐懼,但好在並沒有像二哈那樣完全迷失,在深處還有一絲清明。


    他一把抓住了葉冰拍擊紫色光幕的手,葉冰卻是朝他搖了搖頭,伸出左手繼續去拍擊光幕。


    “我沒事兒,這光幕影響著我的識海,也同時壓製著我的記憶封印,你如果準備好了,可以隨時開始試著解開封印。”


    真的假的!


    沈白抬眼看到二哈已經跑得沒影了,可不敢輕易相信葉冰說的話,他一邊抓緊葉冰的右手,感應著葉冰體內的氣息;一邊集中精神去觀察葉冰頭部,在葉冰體內靈氣刺目的光芒中,尋找封印記憶的哪一團黑色氣體。


    葉冰體內有冰、火、劍氣三種靈氣,這三種靈氣在其體內維持著相對平衡的狀態,在大腦中也不例外。三種靈氣對應白、紅、金,都是異常耀目的顏色,這對沈白的“眼力”來說絕對是個極大的考驗。


    好在沈白感應到葉冰體內氣息穩固,沒有失控的態勢,這就能集中精神去尋找大腦中的封印。


    宛如抽絲剝繭般,在視線中過濾掉不相幹的靈氣,沈白終於看到了封印記憶的一團黑色氣體。


    每當葉冰觸碰一下光幕,那黑色氣體就會震顫一下,猛地收縮到極小,而後迴彈。但迴彈後的大小卻要比前一次略小一些,雖然小的不明顯,但沈白卻能看得清楚。那黑色氣體原本有米粒大小,經過葉冰拍擊紫色光幕百餘次,如今被壓製得小了一半左右。


    看來果然如葉冰所說,紫色光幕在影響葉冰的同時,也在壓製著葉冰大腦中這個連先天修者也難以破解的記憶封印。


    “差不多了,再繼續下去,我也很難保持清醒了。”葉冰說話的聲音已經有些失常,但她能說出這樣的話,說明她仍舊沒有在莫名的恐懼下迷失。


    沈白點點頭,從背包裏取出銀針,心念一動下,現實世界的身體從身邊顯化出來。


    他的兩個身體雖然能在現實世界和夢境世界之間穿梭,但也是有條件的,穿梭而“來”的時候,必定在另一個身體周圍;穿梭而“迴”的時候,必定出現在來前的坐標點附近。


    此時沈白要對葉冰的大腦施針,他在夢境世界的身體修行的是古武術,因為還未曾修到煉精化氣的程度,施針時對細節的把握遠不如當世法,所以才將現實世界的身體召喚而來。


    十六歲沈白一到,就接過了銀針,站在了葉冰的身後,伸手一拂將葉冰長發鋪開,雙目炯炯,已經看到了潛伏在後腦的那一小團黑色氣體。


    如果潛伏在此處的是血栓,沈白毫不猶豫的就能夠下針,用瀉法導引打通便可。但潛伏此處的是超級高手留下的封印,若隨意施針極易引發封印反噬,到時候會發生什麽事情,就很難控製了。這也是沈白和葉冰早就知曉記憶封印存在,卻始終沒敢試驗破解的原因。


    如今沈白推測記憶封印是阻擋葉冰突破的根由,若不試著解開封印,葉冰始終處於爆體的危險邊緣。但臨到了關鍵時候,沈白卻有些猶豫。


    這世間修行法萬千,不同傳承對各自境界的稱唿並不相同,但修行的本質卻基本類似,所以經過千百年的發展,才會依據修行中出現的共性,劃分出啟靈、融合、通幽、逍遙、坐照、塑靈、先天等等境界。前輩先人在修行的路上苦苦前行,在境界突破的關鍵節點上留下各種經驗體會,但修行因人而異,世間法萬千並非一成不變,即便修行同樣的法,每個人出現的具體特性和修行感悟也都不一樣,到了實際突破之際,所有的修行經驗都失去了指導作用。


    這一點,從洛神何清到葉冰、無鹽、秦漁這師徒四人身上得到了直觀的體現,四人修行法相同,四人靈氣屬性也都是冰屬性,但表現出來的形式卻截然不同。


    既然葉冰和無鹽修行表現出來的形式不同,那麽無鹽的經驗就不一定適用於葉冰。以無鹽經驗來推測出製約葉冰突破的記憶封印,也許並沒有沈白想得那麽關鍵。


    “還猶豫什麽?我此時清醒,即便封印反噬,也最多消耗體內過剩的靈氣。”葉冰的聲音發顫,可見維持著清醒已非常艱難。


    沈白不敢再猶豫,銀針在手,雙目似電,卻並未直接入針於記憶封印,而是飛針四六,鎖住天柱、風池、天窗、扶突、聽宮、天容等二十四處要穴,以防封印反噬傷及腦部。獨留風府、啞門、大椎等穴,若封印反噬,可將其力量導引至督脈,然後散至四肢百骸,務求將傷害降至最低。


    待準備就緒,沈白這才盯住封印所在,恰逢葉冰唿氣,銀針已刺入後腦,右手大指、食指撚動針頭,有飛騰之象;一撚一放,如鳳凰展翅,先刺二分,留六唿,又入針三分,已達封印之所。


    沈白隻覺手中指針一空,如同刺入無物之空間,雙目已然看到針尖探入黑氣之內。


    沈白大喜,銀針已入而封印無礙,這是一個好的開端。他輕撚針頭,要徹底刺穿封印,但撚入一分,卻似刺到另一個空間,竟然沒有從封印另一麵出現。


    十六歲沈白以手撚針,閉目細感。二十二歲沈白則是雙目放光,仔細監控著葉冰體內的靈氣狀況。


    銀針已全然進入,卻猶如在虛空中八方無邊,竟然未能引發封印之反應。沈白試著出針,那團黑氣依然不動。


    如此情況,用常規針法已然無效。既以決定開始,就不能再有收手,沈白心念一動,體內渾厚的靈氣勃然而發,大黑天領域將葉冰全然籠罩,一道氣息沿著銀針進入葉冰體內,往黑色氣團中探去。


    葉冰腦中本有三種靈氣,其中無形劍氣三十六道,和冰、火兩重靈氣保持著平衡,沈白這一道靈氣的加入,讓原本脆弱的平衡更加岌岌可危,葉冰全部心神都用來維持著這種平衡,如果封印之力爆發,她根本沒有餘力去引導控製,其性命已完全托付於沈白手中。


    沈白體內全部靈力都在運轉狀態,小心操控著靈氣接近黑色氣團。


    近了、更近了!


    大黑天靈氣與黑色氣團緩緩相遇,安穩的進入到封印空間。沈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道靈氣化成萬千,從針尖向著八方延伸。其延伸的距離早已脫離了物質的範疇,沈白將體內靈氣源源不斷的渡入,若在現實中,其靈氣延伸出去的距離總要有千米,這是遠比普通的先天修者更霸道的能力,可惜在葉冰的封印空間內,卻仍顯得力有未逮,不曾感應觸碰到封印的核心。


    “行百裏者半九十,開弓沒有迴頭箭!”葉冰感受到了沈白的猶豫,她艱難的鼓勵了一句,引發了體內靈氣的劇烈波動,再不敢另有分神。


    沈白心下一橫,將體內大部分靈氣全部渡入銀針,從針尖散出的萬千靈氣陡然向前刺出一倍,這次終於觸碰到了實質之物。


    這是記憶封印的本體!


    沈白心中剛有此明悟,隻覺靈氣絲線觸碰到的實質之物猛然一抖,一股霸道絕倫的氣息突然爆發,但凡與之接觸的靈氣盡皆一觸即潰,原本的虛空都背著霸道的氣息填滿,沈白的靈氣瞬間被壓縮到銀針之上。


    哢嚓!


    銀針首當其衝,被這股霸道氣息震得粉碎。沈白心神巨震,這封印之力不動則以,動則有雷霆之勢。他心念一動間,靈氣一分為三,一部分靈氣裹狹著銀針碎末從針孔噴出;另一部分散出千絲萬縷往那股霸道氣息裏刺入,雖然剛一冒頭就被那霸道氣息所磨滅,但卻成功引起了霸道氣息的注意,如浩蕩長風,鋪天蓋地般就朝這股氣息圍壓而來。


    與此同時,沈白屈指連彈,快如閃電的將之前的二十四處銀針盡數激活,在葉冰體內的第三部分靈氣采取第二部分靈氣一樣的辦法,又吸引了一股霸道氣息,由風府、啞門一線而下,所過之處無論是冰屬性靈氣還是火屬性能量,亦或是鋒銳無比的無形劍氣,盡皆被其衝擊得粉碎,葉冰體內艱難構建的種種防禦措施在這股氣息下瞬間冰消瓦解。不僅如此,哪怕沈白早有銀針封穴,卻仍然無法完全阻止其餘波沿著經絡四散,若非他及時渡入靈氣加持銀針,那二十四根銀針必然要在衝擊下化為齏粉。


    這氣息如此霸道絕倫,已經超出了沈白和葉冰的預估,好在這氣息未曾破壞葉冰體內經絡,讓二人稍稍鬆了口氣,按照預先計劃,對散逸的氣息層層圍堵。


    沈白運指如飛,一根根金針插入葉冰周身要穴,不斷的將那股氣息引至四肢百骸,而葉冰則是在關鍵節點設置無形劍氣大陣,協助沈白將這股氣息引導開。


    這個過程說起來很長,實際發生不過是眨眼之間,沈白的第二部分靈氣剛剛脫離葉冰身體,被引誘的那股霸道氣息跟隨著這股靈氣急速衝出。


    這股氣息雖然霸道絕倫,但在葉冰腦部時隻是一縷,沒想到離開葉冰身體後,那氣息迎風暴漲,浩浩蕩蕩宛如九天罡風。


    十六歲沈白正處於罡風正麵,雖然早有躲避的準備,但哪想過會有如此大勢,躲閃不及被餘波掃到,宛如被高速行駛的汽車當頭撞上,跟破布娃娃一般,打著橫的就飛跌出去。


    那霸道氣息浩蕩如龍,在空中盤旋,引動周遭天地靈氣翻滾,神山受到靈氣衝擊,紫色光幕持續出現。那霸道氣息發現了目標,轟鳴著朝紫色光幕一頭紮了下去。


    轟!


    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震得二十二歲的沈白頭暈腦脹,巨大的衝擊波從頭頂壓下,沈白想也沒想,mini神像放大後往後背一甩,將葉冰摟在懷裏向前猛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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