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小秦子傳了膳食到禦書房來,景玉問我要不要留下一起吃,我婉拒了,走出書房,迴洛水院。


    陽光正猛,明晃晃地刺人眼,我微眯著眸,望見前方甬道上走來的人,心中一跳,閃身想躲,他卻已走到跟前來。


    景軒已經敢明目張膽地走路,想來大家皆以為他是國師的藥治好的,我盯著他的腿,忍不住問,“其實……你的腿早就沒事了吧?”


    景軒身後站著的是芍藥與白芷兩位侍女,他手中拿了把折扇,扇麵輕搖,笑道:“本少爺便與你交個底兒,早在一年前,少爺的腿便好了。”


    我道:“……那你便不該瞞著景玉,他為了給你找藥,在山上還差點被亂石砸到。”


    景軒斜睨我一眼,輕笑,“你不是與那慕容禦醫約好私奔了麽?怎麽還如此關心我哥?”


    我無言可答。


    他所問的正是我所疑惑的,我怎麽會關心景玉,他這幾天沒有刻意接近我,態度也客客氣氣,難道是因為這個?我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


    我正想著,卻聽景軒道:“小怪,你已快要成為後宮之主,是不是該去看看那踐人?”


    原來景玉還未讓人知道他已打消立我為後的想法,我也不告訴景軒,隻道:“我為何要去看煙貴妃?”


    景軒薄唇勾勒出陰冷的弧度,道:“她可是會成為你最大的競爭對手的人,你不先煞煞她的氣焰,她可不會把你這個皇後放在眼裏。”


    即便我真要做皇後,又為什麽非得讓沈如煙將我放在眼裏?


    我道:“王爺,奴婢半點都聽不懂你的話。奴婢還趕著迴去吃飯,先告退了。”


    我敷衍地俯了身子,饒過他,走開。


    沒走幾步,便聽見身後傳來含笑而寒涼的語聲。


    “你不懂,本少爺便對你說個明白。”


    我頓住腳步,迴身看他。


    景軒笑道:“你去氣氣那踐人好了,將你和皇兄是如何耳鬢廝磨,如何郎情妾意的景象全部描繪出來,讓她知曉。”


    景軒的笑容在陽光下仍是那麽地冰寒陰冷。


    我默了下,道:“……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你要我怎麽描繪?”


    景軒狀似驚訝地挑了眉,輕聲道:“沒發生過?那所謂的皇兄的兒子是怎麽迴事?本少爺著實好奇啊,要不把那孩子帶來看看?”


    我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我會去的。”


    好不容易得來的自由,我不能讓景軒破壞掉,若景玉知曉了孩子的事,他一定不肯放我離開。


    景軒唇角染上一抹笑意,“小怪真聽話。”


    *******


    吃過飯後,我便在院內的大樹下設了涼榻,躺在上麵午睡。濃蔭綠影,清風陣陣。


    本以為我不去,景軒亦不知曉。沒想到,他竟將芍藥派了來請我去找沈如煙。


    芍藥來時,我正睡得深沉,她伸手將我推醒,乍然看見了芍藥,怔了下,方迴過神來。


    她的來意,我已懂得。隻好歎著氣,一麵往院外走。她在我身後道:“喂——”


    我沒迴頭,道:“怎麽?”


    芍藥道:“公子囑咐過,你定要足足說夠一個時辰才可出來,我會在宮殿門口候著你,替你算著時間。”


    我差點沒摔了一跤,迴身盯著芍藥一臉認真的表情,“我和景玉之間哪裏有什麽事可以說到一個時辰的?”


    芍藥幸災樂禍地盯著我,笑道:“這個可是你的事,我幫不了。按理說,隻要不是傻子都會編故事吧!隻要能氣到那踐人,隨你怎麽編咯!即便你說你與景玉*十七次,想必那踐人也不會懷疑。”


    我眼神複雜地凝視芍藥。


    十七次什麽的,你確定tm不是在逗我?


    鬼才會信啊!


    芍藥大概不願被人發現她,隻盯著我進了宮門口,便閃身不見,我迴頭望著空蕩蕩的甬道,愣是沒想明白,她到底……躲哪兒去了?


    宮女迴說,沈如煙並不在宮中,她被皇上請去共進午餐。我登時喜上眉梢,本來說那些惡心的話,我就覺得好為難,這下可以出去了。


    我剛轉過身,卻又頓住腳步。


    芍藥並不知沈如煙不在宮內,我隻要在這宮裏的某個角落躲上一個時辰,芍藥定還以為我已經說了那些話。


    我將頭上的發釵往院內的花叢內一扔,舉起手招來幾個宮女,道:“我的發釵掉了,你們幫我找一找,好麽?”


    她們進了花叢,我便小跑著繞到了走廊的一側,隨意推開了一扇房門。


    這間屋子極寬敞,淡淡的熏香繚繞在屋中,一應擺設皆顯出了高貴嫻雅,珠簾後麵還有一張繡花chuang榻。


    我猜著這許是沈如煙的屋子,也不亂看,隻在桌邊坐了,趴在桌上打盹兒。


    本想著睡過這一個時辰便出去,隻是我睡過去後,便沒能醒得過來。


    直到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伴隨著談話聲。


    我驚醒,急得左右亂望,終於,目光定在了黑漆漆的chuang底下,我剛鑽了進去,門便被打開了。


    *******


    “皇上,你先坐下,我替你倒杯茶。”


    是沈如煙的聲音。


    我屛住唿吸,一動也不敢動,景玉居然也來了?


    景玉道:“如煙,你要與朕說何事?”


    *底不知什麽蟲爬過了我的手,有些發癢,我搓了幾下手。


    沈如煙似乎靜默了許久。


    景玉又道:“如煙,你有事隻管說便是。”


    沈如煙的聲音細細弱弱地響起,“皇上,我已嫁了你四年。四年前,我從昏迷中醒來,你說你會照顧我一輩子。隻是……我所想要的卻不隻是你的照顧而已。”


    我咬住唇瓣,繼續聽。


    景玉道:“朕明白你的意思。”


    “不……皇上,你並不明白。”沈如煙道,“這四年來,眾人皆隻道我是你最喜歡的妃子,可是,你對著後宮的許多妃子皆說過愛這個字眼,獨獨沒有對我說過。”


    景玉道:“如煙,你應該明白,你與她們不一樣。在無法確定心意的情況下,朕不會說愛你,因為朕最不願欺騙的那個人便是你。”


    沈如煙輕歎,“四年了,你仍然沒有確定心意麽?三年前,我問過你是否愛我,你說在等一個未知的答案。兩年前,你依然如此說,那麽,今年,我再問一遍,你……愛我麽?”


    我的心忽然提起,仿佛比沈如煙更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迴答。


    景玉道:“朕已經等到了那個答案,雖是不免失望,卻也無可奈何了。至於該給你的迴答,朕隻能說,朕願意在以後的每一天隻愛你。”


    每一天……隻愛你……


    景玉的話似驚雷落在我的心尖,心情如波浪驟然起伏不定。


    沈如煙好半晌沒有說話,我似乎聽到了她無聲的眼淚。


    “我已經等這一天等了十四年。”沈如煙感傷而喜悅,“皇上,你要了我吧!”


    我緊咬住唇瓣,心髒猛地跳動起來,腦子忽然變得混沌迷惑。


    不斷交叉跳躍的迴憶迅速翻滾在腦海裏。


    一幕幕過往如煙花般湛然而現,倏忽而去。


    景玉道:“如煙,你身體還很虛弱,改日再……”


    “皇上,你始終沒有與我圓房,我便一直不能安心,總覺得有一天你會離我而去。你既然已承認愛我,卻為什麽對我沒有半點興致?”


    我沒有聽到景玉的迴答,然而,我聽到了腳步聲往這邊靠近。


    兩雙鞋映入我的眼簾,我趴在冰涼的地上,腦子越發渾濁糊塗起來。


    好似有什麽猛烈而被壓抑住的情感即將衝破阻礙飛瀉而出,那般不可阻擋,無法挽迴。


    一件輕紗落在地上,隨之而落的亦有一條水藍色的腰帶。


    我仿佛連眼珠都快不會轉動了,隻盯著繼續飄落的衣物,我認得……那是沈如煙的!


    頭好似快要炸裂開一般疼,我忍不住捂住了腦袋,卻感覺到chuang榻之上沉下來的重量。


    不——他是屬於我的!


    我不能讓他被人搶走——


    絕對不能!


    這些念頭瘋狂而執拗地如藤蔓爬滿了我的思緒,疼痛蔓延至全身每個角落,心髒卻迅速而激烈地在跳動著。


    我慢慢地從chuang底爬了出去,怔怔地望著他們。


    景玉的懷中擁著沈如煙,沈如煙渾身幾乎不著一縷,她閉著眸,麵色含羞帶嬌。


    她沒看見我。


    景玉卻是忽然側頭看向了我,眸光忽而閃過異色,神色微微一沉。


    我怔怔地站了會兒,頭腦卻漸漸變得清楚起來。


    景玉……正凝視著我。


    眸色晦暗而幽深莫測。


    我吃了一驚,我怎麽會……爬出來的?


    景玉似有起身的意思,我渾身一震,也顧不得弄清楚自己方才是怎麽個情況,拔腿便跑。


    身後傳來了沈如煙的驚唿,“那……那是芊芊?”


    *******


    我剛跑到宮門口,身後便傳來景玉低沉的命令。


    “來人,把她抓起來!”


    我被帶到了景玉麵前,他與沈如煙皆坐著,我低頭站著,隻覺萬分羞愧……雖然做那事被人撞見該羞愧的是他們,可我就是莫名地……羞愧了。


    景玉道:“你怎麽會在那裏?”


    他的語氣有些冷厲。


    我微微顫抖了下,不知該怎麽解釋,總不能說我是來向沈如煙示威的吧?


    半晌,我沒答話。


    沈如煙道:“皇上,你別嚇著芊芊了。她還是孩子,許是貪玩,想來嚇嚇我這個姑姑,便在屋子裏躲著。”


    景玉道:“那種把戲,三歲的孩子才會做!”他語氣帶了絲淩厲,“芊芊,你說清楚!”


    我苦著臉,這可真不能說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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