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對他家的笑聲感到厭煩,可當我意識到它真的從裴森的身邊消失,喉嚨中卻泛起了絲絲的苦澀。我本該感到快樂的,難道這不是某種意義上的“大仇得報”麽?我要迴國,我要去嘲笑他。他失去了那一切。現在,該由我來……裴森家裏的情況比我想得要壞得多。真是可笑啊,我不在的時候他的世界就開始逐步瓦解了麽?可與此同時我卻又發現他也是堅強的。手機總是震動,他發送而來的消息,似乎從未停過。他喜歡我,他喜歡我,他一次次這樣說。他不知道我是要迴去報複他的,喜歡上仇人並不正確,我會用行為讓他後悔的。不過我也不想讓他死了。要是那些討債的人把他打死了就不好了。我得想辦法讓他繼續苟延殘喘地活著,於是我一次次翻動著他發送而來的信息,最終我的目光落到了一張相片上,那天是他的生日,他的好兄弟顧鑫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什麽嘛,原來他們還沒有斷聯啊。我本以為退學的顧鑫會礙於顏麵不再跟他見麵了呢。真是失策,看來他們之間的關係比我想象得要好很多。攝影師……麽?裴森想要拍攝我?我真不知道我有什麽好拍攝的,或許在他的眼中,我這幅身體的確很具有誘惑力吧,畢竟多數人都這麽覺得。但……裴森他自己呢?欲念的滋生就在極短的一瞬間,那一刻我渾身上下再度生出了一種過電般的感受。就連那鮮少彰顯存在感的部位,都開始不可避免地因此而悸動起來。我捂住了自己的麵部,發現不光額頭,臉頰也被燙得不住發紅。難道成為攝影師,拍攝別人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麽?那麽在裴森完成自己的夢想之前,我先來幫他試一試吧。引誘他上鉤並不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我先是推掉了所有的工作迴了國,在暗地裏觀察他一段時間後,才敲定行動方案的。裴森很乖,也笨笨的,什麽事情都跟我說。就連我的計劃已經成功,都是他本人給我發私信讓我知道的。當然不會讓他意識到這一切都不過是我的複仇,我將自己偽裝,將他的眼睛遮掩包裹,我甚至展開了一場盛大的招聘會,這樣他就不至於意識到我的目的隻有他便落荒而逃了。隔著單向的玻璃,我能看見他,他卻無法看到我。站在攝像機背後,對於拍攝我是有經驗的,按照往日我接受的動作指令,換了我個人個更喜歡的方式,我叫裴森按照我的話語,在酒店的床鋪上陳橫擺弄。看得出他眼中的猶豫,他的動作是那樣生澀,站在一個模特的視角,他完全不及格,但作為雇主的我卻對此滿意極了,那種渾身上下仿佛有一千隻螞蟻在身上爬的感受,便是自我的目光觸及到他身體上的那一刻,開始的。不過很快,我又感到氣急敗壞了。因為我意識到他其實並不知道攝像頭的另一端實際上是他最喜歡的“我”。這就意味著如果有其他人願意出這樣多的金額,便也是能看見他這幅模樣的。頭腦開始陣陣發暈,一想到會有別人看見這樣的裴森,我就忍不住產生了一種想要嘔吐的衝動。不行……不可以!憑什麽?他不是喜歡我麽?為什麽麵對這個y,他也能展露出一副這樣羞澀而欲言又止的態度?真是個……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緊,雖然憤恨得簡直幾欲撞破自己的腦袋,但我確也已經無法再放他離開了。我甚至無法想象他拒絕這場交易,不再見y,也不再見我。那種姿態,隻要看過一次,便此生都會印刻在腦海裏、瞳眸中。克製不住。不想讓他再重拾尊嚴了。那分明羞憤欲死,但卻又不得不照做的模樣,令我瞬間便登上了極樂。人的貪婪是沒有止境的,底線的下跌也是一開弓便無法迴頭。我更恨裴森了。恨他分明口口聲聲說著喜歡我,但卻又擺出那樣一副姿態,在其他男人的眼睛中。真是不可理喻,真是令人感到惡心,真是虛假可笑卑鄙極了!做出這種事情,還能說喜歡我麽?他難道不知道自己這幅樣子在別人看來是多麽的……算了,愈想便隻能愈發地討厭,這份情緒繁雜到了極致,已經近乎要將我的意識撐至爆裂了。原本我的世界是那樣荒蕪,沒有悲傷,沒有喜樂,就連對這個世界最基本的熱情,都沒有。裴森的存在就好像將我的世界生生撕裂了出了一條名為“生命”的口,從今往後這片貧瘠的土壤也開始生長出了名為“情緒”的大樹。我窺伺著裴森,正如同裴森也在網絡的世界裏暗暗凝望著我。我知道他會給我的每一張照片點讚,有時候會留下評論,雖然他的那些話語表麵看上去與旁人的留言實在是差不多,但每一樣事物,凡是被烙印下了他的名字,落在我的眼裏也是那樣地不同。模特是我的工作,就當是為了賞賜他讓我得到那樣多“快樂”,我便試著去做了。被再多人看到也沒關係,因為我明白這些畫麵最終會落到裴森的眼中。……我沒想到他居然也會因為這樣的視頻內容而生氣了。他還說他想要罵我。我倒是很想質問他,我這樣做,跟你比起來,程度是否輕多了?他還說他想要用手觸碰我的軀體,想要用指尖描摹我皮膚的每一寸紋路,真是得寸進尺……我本該本能般感到排斥的,但凝望著那一條條黏稠瘋狂的私信,不知為什麽,我忽然開始好奇,他產生這樣需求的具體理由。我開始更加頻繁地出現在他的身後。我想我跟他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往往隻會嘴上說說。壞消息,他沒有反抗,隻是僵在原地默默地承受著。我很生氣。好消息,雙手觸碰到他的時候,我真是感覺我的身體乃至靈魂都因他而沸騰了,少年時的欲念在這一刻有了實現的可能,這樣的快意令我近乎要暈厥過去了。裴森是我的禁藥。是我此生唯一能夠舔嚐到的,可以觸碰的極樂。第76章 分裂那之後便再無法抑製。如若一直忍耐,亦或者從未接觸,我都可能尚還有餘力將我與裴森之間的距離維持在一個相對合理的範圍內,但在那之後……就如同沙灘邊被浸漫了海水的沙製城堡,無論你如何想令它維持原狀,都無法抵禦欲潮的衝擊波。因為裴森的債務已然清償完畢。作為y,我與他的交易也再無延續的必要了。分別的話語應當由我來提,因為我是勝者,勝者應當漂亮、完美、趾高氣昂。當著裴森的麵我的確是那樣做的。可隻有我自己知道,在離開那扇門的下一秒,我的身體便墜入了無盡的深淵。就好像藥物成癮的病人,我需要用更頻繁的窺探來滿足不能與裴森見麵的不適感,就算我已經拿到了足夠多的“把柄”、就算我沒有理由繼續去做那樣的事,可因為習慣、因為喜歡,甚至因為單純地想要,我都必須要說服自己想方設法延長著同裴森接觸的時間。自那時起,我的靈魂便仿佛被撕成了兩半,他們遵從於本能、臣服於欲望,他們對待裴森的態度雖說迥然相異,但做出的決策卻往往能達到高度的統一。那個更加冷漠的仇鬱清總是斜眼瞥著匍匐在自己腳邊的落敗者,他覺得裴森全身上下的每一寸地方都是那樣地可卑可鄙,在他的心中,裴森的“喜歡”不過隻是庸人的卑劣闡述罷了,裴森與他人的喜歡並無不同,庸人自擾、千篇一律。他認為我最應該做的,是銘記裴森與顧鑫交好的曾經,畢竟他從來都選擇旁觀,並沒有任何一刻同“仇鬱清”站在一起,那些為了金錢隨意出賣自己身體的選擇、那些嘴上說著喜歡背地裏卻向另外一個男人搖尾乞憐的姿態,無一不是他庸俗可恥的證明。實際上從小到大,我寧願都相信這樣的“仇鬱清”,因為他看起來是那樣的強大、自信,仿佛任何人的存在都無法撼動他的選擇,而裴森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才一直踐行著對“仇鬱清”的喜歡,甚至甘願自輕自賤地,展露出自己柔軟可憐的肚皮。人總是慕強,這點理所應當,隻要仇鬱清是一個沒有欲望隻懂複仇的人,那麽他便永遠沒有弱點,永遠不會軟弱。我想,裴森喜歡的,應當就是那個冷硬的、沒有弱點的仇鬱清。可又是為什麽,每當我意圖朝著那個“仇鬱清”製定好的方向亦步亦趨地走下去,就會有另一道自作聰明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呢?他是另一個“我”,一個柔軟但卻更加狡猾、更加工於心計的我,他挑眉攤手叫我索性承認,那些對裴森奇奇怪怪如同電流一般特殊的感覺不是假的,隻是我被一種名為“愛情”的東西驟然間眷顧罷了,“這令你感到癡迷,承認吧,離開他你甚至會活不下去。”無比坦蕩地這樣訴說著,我仿佛看見我忸怩在裴森的身體上,抱著他開始訴訴說起了柔軟而又做作的愛語,因為想要獲得裴森的笑容,我開始不由自主地學習起了所謂的“戀愛技巧”,開始想拉著他一同沉浸在那可怖的溫柔鄉中,柔情的話語與愈發深切的親密接觸,總會令裴森沉溺進你編織好的名為“愛”的幻夢虛妄之中。對於裴森,他們一個主張懲罰,一個主張捕獲。最初,贏的那頭總是我所慣於信任的“懲罰”,畢竟報複是我最慣用的手段,仇恨是我行使的一切原動力。跟在他身邊的行為不過隻是為了“複仇”而搜集情報罷了,這次裴森的罪孽是他欺騙我,他減少了同我表白的頻次,他對我的喜歡不是真的……修長勻稱的背影,柔韌的腰肢,不算特別纖細但卻能被一隻手輕易握住的脖頸,每當我我凝望著這樣的他,那個狡猾而卑劣的聲音便在我耳邊慫恿,要我伸手去觸碰,但另一邊主張複仇的我卻認為這樣的行為是可恥的,我感覺我意識在不斷地撕扯,我甚至知道我應當同裴森拉開距離,但是……為什麽?卻讓我看見他和顧鑫並肩站在一起的景象呢?原來曾幾何時,他的臉上也露出過那樣活潑的笑容,原來他不總是恐懼惶惑,也可以是朝氣蓬勃滿麵春風的。和顧鑫在一起的裴森,令我想到了午後溫軟的陽光,又或許是照射入巷道中的夕陽,是金黃的、橘色的、仿佛將天際都點燃灼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