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對於我的舉措,仇鬱清總顯得習以為常。我多麽希望他能夠識相點早些離開啊,當我第二天醒來,說不定便已經忘記了那些可怕的真相,如果可以我真的不願再質問他了,拒絕溝通的交流,次數多了也隻會令人感到煩躁罷了。然而鑰匙卻插入了門孔,像是一早便知曉我會鎖掉房門那般,仇鬱清直接使用鑰匙,進入到房門內了。打開門,他身影構成的陰影似乎灑在我的軀體上,我徒勞無功地緊閉著眼睛裝睡,我聽見仇鬱清問:“已經睡著了麽?”關上房門的聲音是輕緩的,不一會兒,仇鬱清的體溫便伴隨著自外界帶迴的冷冽籠罩到了我的身體上,身後的床鋪略微塌陷,他側躺下來,手掌輕輕地,放在了我的臂膀上。並沒有就這樣抱著我直接睡下,仇鬱清略略支起身子,像是正在黑夜中觀察著我。時間就那麽一分一秒地過去,空氣中,我隻能聽見仇鬱清輕柔的唿吸聲,他的視線就宛若一張細密而又韌性十足的網,罩住我,也輕輕地卡在我的脖頸上。“你打開,然後看到了,對麽?”低沉的聲音宛若毒蛇的蛇信,貼在我的耳側,雖是那樣地輕聲細語甚至漫不經心,但卻霎時間麻痹了我的身心,除開陡然間長滿雞皮疙瘩的手臂,我已無法對他的這句話做出任何迴應了。而後他接著說:“我不信看了那些之後你還能睡著。”無情的宣判,將我小小的堅持襯得尤為可笑。打從心底感受到一陣無力,睜開眼睛,我猛然間坐起身來,惡狠狠地盯著他瞧,“這個屋子裏麵也有監控攝像頭?還是說,那個書房裏麵有?”仇鬱清的麵容似是帶著些許悲哀,他凝望著我,“事先答應過你的,所以我不會那麽做。”略微湊近些許,勾起唇角,仇鬱清的目光在黑夜中顯得是那樣冷漠:“可惜我依然知道,隻要你比我先迴到家,便會到書房裏轉一圈,為了試出保險箱的密碼,然後又在我迴來之前迴到客廳,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的意思是沒有監控?所以……這些他又是怎麽知道的?靠猜,還是靠對我的了解?“書房的門把,隻有被我關上的時候才會略略向下傾斜,你這麽馬虎,大概是察覺不出來的。”仇鬱清柔軟的手心就猶如一條纏綿但卻冰涼的遊蛇,自手背緩緩摩挲向上,最終停留在了我的肩膀,靠近脖頸的地方,“至於保險箱裏麵的東西,其實……是有規律的,那些照片我觀賞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打亂過,裴森你沒發現麽?其實它們是按照時間順序”“啪”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完全是出於本能,我扇在了仇鬱清的臉上。我從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這麽做。但我並不後悔,毋寧說,我壓根不明白他為什麽還能當著我的麵無比平靜地敘述這樣許多。“瞞我這麽長時間,有意思麽?”瞪視著仇鬱清,發麻的掌心也被緩慢攥緊了,“仇鬱清你到底在想什麽?既然你就是那個人,為什麽不能一早讓我知道呢?”第一次在他麵前發這樣大的脾氣,我攥住了他的領口,開始失控地拚命搖晃推搡著他,“有意思麽?啊?有意思嗎?愚弄我欺瞞我哄騙我,有意思嗎?在你眼中我他媽就是個小醜!”吼叫令我的嗓子開始發痛,一個眨眼,淚水已經自我的眼眶中流了下來,“你跟我提,你直接告訴我不好麽?畢竟……”畢竟我是那樣喜歡著他。甚至,我說不定是會原諒他的。為什麽?他到底在想什麽?我不明白,我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仇鬱清的臉頰歪向一片,維持著那個動作,就好像死了一般,他的頭發略略遮掩住他的眼眸,在我失控發瘋的全程,他一句話都沒說。“仇鬱清,你這個該死的混蛋!”還有比這更無力的辱罵麽?大抵是沒有的,我本想又一拳揍在他臉上,但卻又想到他明天或許還要去公司開會,所以沒有那樣做。黑暗與粗重的唿吸聲融合在一起,淬出了名為死寂的毒。許久之後,我才聽見仇鬱清微弱而又平靜的聲音,“……我,很喜歡。”漂亮的下頜線,高挺的鼻梁,他的嘴唇略略顫抖著,“我很喜歡那些照片,你不在我身邊的那些日子,我每天晚上都是看著它們度過。”“很漂亮,裴森。”目光略略向下,仇鬱清看著我,他說:“其實你才應該去做模特。”眼眶中的酸澀更甚,我甚至開始看不清仇鬱清的麵龐了。他……是在諷刺我麽?還是僅僅隻是在闡述他那畸形的審美而已呢?“每一張照片,我都撫摸了千萬遍……裴森,”坐正了自己的身子,仇鬱清紅著一邊的臉,他就那樣凝視著我,一個眨眼,淚水自他的眼中流了下來,“你有沒有留意過每張照片陳舊的邊緣,還有些我最欣賞,最經常撫摸的地方,都已經變舊,失去原本的顏色了。”他的聲音因些微的哭腔而變得沙啞,“我好想再拍你一次,裴森,可是我不敢跟你提這些。”“……因為你不是模特,我沒有理由,就好像當初,明明知道你需要幫助,我卻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身份,什麽樣的理由讓你重新接受我,還有跟我相關的一切事物了。”閉上眼睛,淚滴便順著臉頰滴滴答答地落到床單上了。這算是仇鬱清的申辯麽?我不知道,時至今日,我甚至已經不明白自己到底對他是什麽樣的心情了。“那跟蹤的事情,襲擊我的事情,你又怎麽解釋呢?”來吧仇鬱清,盡情渲染吧,把自己渲染得純潔無辜、把自己偽裝得全無錯處。如果你真的能夠將這一切的謊言全部圓上。那麽我也是願意相信你的。低頭,仇鬱清沉默了。他緩慢抬臂想要拉住我的手,卻被我輕輕揮開了。“全部都告訴我,我要全部。”咬牙切齒地凝望著他,我不相信,到了這個地步他還不願意跟我坦白麽?“我恨你。”仇鬱清的一句話,宛若當頭棒喝,砸在我的頭上,令我一時間動彈不得。“什麽?”難以想象這是從本該為自己分辨的仇鬱清口中說出來的,我的心髒狂跳,一股熱血直衝天靈蓋,連帶著咬合肌的力氣都不由自主地加大了,“你說什麽?”“應該說,那個時候是我讓我自己恨你的,這是實話。”抬眸,仇鬱清臉上的表情平靜而又殘忍,一瞬間,他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這樣解釋,你滿意麽?”……怎麽是這樣?紅著眼眶,我從沒有感覺自己的人生竟是這般地不可理喻,我開始四下找尋自己的衣物,開始慌不擇路地,將它們一股腦地套在頭上。他恨我,仇鬱清居然說……他恨我。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不明白,但卻又好像隱隱明白的。是我教他的。是我要他去恨的。是我當初阻止了他的複仇。是我在網上對他說出那些奇怪的話語。好吧,我承認了,都是我的錯。那他要恨就恨去吧,我已經不想再掙紮沉淪了。“裴森。”身後,仇鬱清叫了我的名字,在我離開客房之間,他從床上站起來,窗外的月光打在他修長寂寥的身影上,顯得那樣寂寞。“別走。”聲音沙啞,這兩個字,就好像是從嗓子裏擠出來的。我不說話,隻擰開門把向外逃去了。分明我大邁著步伐走得極快,但卻仍舊不敵仇鬱清宛若獵食動物的速度,他抓住我的肩膀,用蠻力令我調轉了身形,他的眼中顯現出憤怒。“果然又是這樣麽?”他問,“你又要跟我分手,你又要做出這種事!你明明說好了不會再那樣的!這次是這樣,上次也是這樣!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說什麽喜歡都他媽是騙人的!”仇鬱清前所未見地,堪稱氣急敗壞地爆了粗口。他握住我肩膀的力道極大,大得就連我都感受到了陣陣的疼痛。“上次也是因為這個……”勾起唇角,看著仇鬱清,我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了,“不,仇鬱清這不一樣,我隻是累了。”疲憊於你無論如何都不願坦白的苦苦隱瞞。疲憊於你的反複無常,一會兒說愛我,一會兒說恨我。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麽了,又或許,我從來沒有將你看清過。為什麽不願意跟我開誠布公地談一次呢?為什麽?對於曾經的你,你的看法你的心情,對於那兩次分手,對於你至今仍還在瞞我的一切。難道你不相信我會原諒你會理解你,會永遠與你站在一起麽?仇鬱清……我們這樣,是不健康的關係。第71章 第一次分手步履踉蹌地走在孤寂冷清的大街上,我的內心僅被一股力量支配著我想要迴家,不是楊天鵬的家,不是仇鬱清的家,而是獨屬於我自己的,我的家。剛剛,我應當算是同仇鬱清大吵了一架,印象中這並不是我們的第一次不愉快,但毋庸置疑,這是我第一次真正出手打了他。我很失望,這種失望就連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對仇鬱清,也對我自己。路燈灑下的光將我行在街道上的身影照得孤零零的,凝視著地麵,我想這次的不歡而散,會導致我跟仇鬱清分手麽?分手?嗯,對,是分手,剛剛我和他也提到了分手,我們兩個的確分手過,並且不止一次。仇鬱清惱怒的麵容映現在我的腦海裏,這次的與“那次的”,重合在一起,所以終究我想起了,想起了第一次,我跟仇鬱清分手的原因。步伐停滯在亮起紅燈的路口,凝望著幽深的夜空,我忽然很想知道顧鑫現在怎麽樣了。說起來,我跟仇鬱清的第一次“分手”,歸根結底還是跟顧鑫有關,因為正當我與他的關係終於步入了正軌,工作也逐漸趨於穩定的時候,我跟顧鑫的聯係,才終於重新建立起來了。就算結了婚有了孩子,他語調中的幽默仍一如當年,犀利開朗,帶著些許批判這個世界的揶揄,進入社會的我不同於大學時期,重新跟他有了共同話題,他有問我在做什麽,我告訴他我在一家模特公司上班,我不敢告訴他仇鬱清是我的老板,而已然跟昔日的“仇人”在一起的事實,我更是提都不敢跟他提起。那時的顧鑫較往日多了幾分沉穩,他不再總訴說自己成功的經驗,就連與工作相關的話題也很少提及,所幸我與他二人本就誌趣相投,除卻那些話題之外,還有許多內容是可以聊起的。我開始向仇鬱清隱瞞關於顧鑫的一切,因為我不敢讓他知道我已經跟顧鑫重新建立了聯係,他討厭顧鑫,這顯而易見,我總是自以為聰明地趁他不在家的時候跟顧鑫打電話,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監控攝像頭已經被他悄無聲息地安裝在屋子裏的各個角落裏,所以仇鬱清的怒火來得那樣突然,令我感到措手不及,或許我那個時候就應該起疑了,但仇鬱清與日俱增的占有欲令我感到疲憊,遲鈍如我,已經很難再思考更多的問題了。當時,我隻是稍稍懷疑仇鬱清在我的辦公室內安插了竊聽裝置而已,並且苦於沒有證據,最終也隻能不了了之了。在被仇鬱清戳穿了跟顧鑫的聯係後,或許是因為心虛,我整個人都陷入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與暴躁當中。特別是仇鬱清勒令我不許再與顧鑫聯係,否則就要跟我分手的時候。無力夾雜著憤怒的情感,我第一次朝仇鬱清發了好大的脾氣,我說:“要是你再這麽咄咄逼人的話,那分就分啊。”其實我的內心無比確定,這不過隻是我的氣話罷了,因為當我看到那時仇鬱清臉上的表情,一種心髒仿佛被一雙大手狠狠攥緊的窒息感,很快席卷至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神經了。虛浮著步伐,緩步走到家樓下,夏夜分明不算寒冷,但充斥我腦海的記憶卻好像一間隨身攜帶的冰窖,將我的皮膚乃至髒器,都凍得僵冷、甚至泛起絲絲的寒氣了。無比沉重地,鞋子踏在樓梯上,眼前卻不斷浮現出那日我與仇鬱清在這狹窄的樓道中爭吵的場景……亦或者說,隻是我單方麵的失控。仇鬱清不怎麽說話,或許僅僅隻是為了製止我的離開,他單手按住我的脖子,將我狠狠壓製在這昏暗而又肮髒的空間之中。我從沒有告訴他,我討厭那樣。我討厭被人自身後牢牢抱緊,被人壓著脖子、臉貼在冰冷的牆麵上的模樣。仇鬱清掌心的溫度過於炙熱,一瞬間,令我想起了跟蹤狂、想起了y。跟他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我本來都即將忘卻那些不堪的迴憶了,於我而言仇鬱清的存在就好像一處無法逃離的、用夢境吹成的氣泡,那麽脆弱,或許隻需要伸出手輕輕一戳,便“啪”的一聲,又令我自己迴憶起我究竟是一個多麽疲乏不堪、劣跡斑斑的人了。“不要騙我。”在我耳邊,仇鬱清低聲警告道:“你難道忘了之前表白的時候,你是怎麽說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癔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烈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烈冶並收藏癔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