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仇鬱清唇角微勾,他似乎正因我的這番話而感到興味盎然,可那直直白的目光卻如此敏銳地緊盯著我,像是想要通過我臉上的破綻找到些許蛛絲馬跡,又好像僅僅隻是在跟我調情似的。“是你跟我告白的那天。”大腦陷入片刻的空白,我萬萬沒想到他竟會這樣說,“怎麽,不記得了麽?”在我怔忪的神情中,他抬手,將我手中的手機抽走了,簡單地按下了幾個數字,他又將它重新遞迴給我,“是否應該愧疚一下呢?”眨眼,勾唇,揶揄一般,他這樣詢問我。僅僅幾個字,便將我的大腦攪成了一片漿糊,木然低頭看著眼前的熒幕,我忽然明白了“食不知味”的感受。若是我追問,那便顯得有些負心了,仇鬱清說不定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這樣迴答了我。“哈,哈哈哈……”無不心虛地笑著,我的手指幹巴巴地在仇鬱清的手機上劃動,我意圖找到我所熟悉的那個軟件,可無疑,並無結果。仇鬱清的娛樂時間似乎極少,手機上的軟件近乎隻與工作相關的,大腦很亂,手撫額,我隻聽見我自己小聲問:“那,是哪次的表白啊?跟你說了太多次,我都記不起來了。”難不成是高中?畢竟那次的表白是最為聲勢浩大並且孤注一擲的,日期就是在高二下同學們為他舉行歡送會的那一天,雖然我也已經記不清那究竟是哪一天了。“你可能不記得了。”手撐下巴,仇鬱清的語氣意味深長,但表情卻是無比溫柔的,“於我而言,那天意義重大,我也是因為那句話,才下定決心……”並沒有把話說完,他略微頓了頓,在我木然的凝視下,仇鬱清坐正了自己的身子,麵色自然地轉移了話題:“怎麽樣?查出什麽了麽?”“沒……沒有。”略顯狼狽地將手機送還迴他的手上,我想此刻我的臉頰大概已經紅成了猴屁股,“到底是哪次的表白啊?神神秘秘的,算了,反正我知道你也不會告訴我。”仇鬱清輕淺地笑著,默不作聲地將手機揣迴到兜中。這一輪的角逐,我算是失敗了麽?我不知道,或許、大概是的。第68章 密碼,鎖我這個人,慣會自我安慰的。雖然這次質詢的結果顯然是無疾而終,但我至少明白手機密碼也是仇鬱清下意識遮掩的一部分。我表白的日子……麽?從小到大,我都不知同仇鬱清表白過多少次了,從初中畢業,到高二的歡送會,我開始反複嚴密地進行推敲,甚至翻找出日曆,妄圖從那些陳舊的數字中尋覓出些許的蛛絲馬跡來。雖然很明顯,這是一個無比浩大的工程,哪怕使用排除法將可能的日期羅列出來並趁著仇鬱清不注意的時候拿起他的手機一次一次地進行嚐試,成功的概率也基本上可以說是微乎其微的。我不確定仇鬱清是否注意到了我這一係列異常的舉措,又或許注意到了,但他本身卻是並不在意的,他默許了我躍躍欲試的挑釁,並如同在小孩玩鬧時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大人那般,從容不迫,甚至怡然自得。為了尋求這一突破,我敢說我絕對奉獻了許多,最起碼這段時間仇鬱清某些過分的要求,我都是因為心虛而並未義正詞嚴地拒絕的。哦,忘了說,我跟楊天鵬的紀錄片事業在這段時間的苦心經營下迎來了一定程度的突破,雖然開始在網上有熱度的並非紀錄片本身,而是那些被當做副產品發送出去的某些花絮段落,但……不管怎麽樣,這起碼意味著我們的事業也算開了一個充滿戲劇性的好頭,不是麽?反正,無論是我跟仇鬱清的關係還是我與楊天鵬的事業,在這段時間都在一片狀似欣欣向榮的氛圍下逐漸走向正軌了……說來慚愧,有的時候我甚至都快要忘記我跟仇鬱清之間還有許多問題尚未解決了。或許隻有當他晚歸家,而我又出於某種目的在他這套規模不小的房子內部四處晃悠的時候,我才會稍稍想起我在這裏蟄伏的初心究竟是什麽。仇鬱清是個謹慎的人,我的意思是……不仔細去觀察你真的很難發現他的錯處,就算你同他朝夕相處,在他有所防備的情況下能夠尋覓到一些蛛絲馬跡,也是十分困難的。好吧,我承認我是在為自己的臉上貼金了,事實就是仇鬱清書房內部的某個保險箱令我感到很可疑,但當我問起他的時候他隻挑眉,說什麽:“難道一個資產過億的家夥擁有一個保險箱會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麽?可能那裏麵裝著我的遺書什麽的。”如果不了解仇鬱清,或許還真被他這番話給糊弄過去了。可分明,平日裏的他並不是那種會解釋那樣許多的人,包括我最為好奇的手機,我想要看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解鎖後遞給我了。當然,也不排除我主觀臆測的可能,我也曾感到猶豫,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有些“神經過敏”了。可仇鬱清就是“那個人”的猜想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著,失蹤的筆記本、解不開的告白日期,這一切的一切於深夜令我難以入眠,我想要找到他的罪證,在仇鬱清的麵前,我已經輸掉過無數次了,這一次,哪怕結果真的令我難以接受,我也想要在仇鬱清的麵前贏一迴,一迴就好了。然而他不告訴我密碼,保險箱又怎麽能被打開呢?這就跟告白的日期、手機的密碼一樣。還有一個很可能的事實,那就是手機密碼或許同仇鬱清書房中的那個保險箱是同一個。這一猜想其實並無任何根據,僅僅隻是本能,僅僅隻是因為當我提起它的時候,仇鬱清臉上的表情同那日我詢問他手機密碼時差不多。又是一個我比仇鬱清更早迴家的傍晚,站在書房的門前,我發現它的門把似乎比平日裏的高度要更低一些了,或許今天我也會跟個傻子似的仿若永無止境一般試驗著保險箱的密碼,直到仇鬱清迴來的那一刻。手機的鈴聲卻在這一刻忽然響了起來。是時俊,現在還沒到普通上班族下班的時間,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時候打電話給我。“我靠,我看到你們新發的視頻了,你的聲音好有辨識度,就算沒出鏡都被我一耳朵聽出來了!”好吧,原來是刷到我跟楊天鵬合作拍攝的視頻前來道賀了,這些可怕的社交媒體係統,未經我允許就把我公開處刑,當真是可怕極了。“短短兩個月,十萬粉絲,不錯嘛,我就說你可以的……”時俊一邊說著,一邊沉沉地歎出一口氣來,“真是可惜了,之前你入職的時候,還叫你負責仇總的賬號來著,結果到頭來你不光辭了職,仇總賬號的更新也無限延期了,多好的一個號啊……真是白瞎了,哎,不過也就咱們這些小屁民在乎這點錢,仇總他根本沒放在眼裏呢。”對於時俊的這番說辭,原本我還笑著應和。但很快,身軀微僵,在那一刻我陡然間意識到了什麽我當初需要負責的賬號,是仇鬱清的那一個,仇鬱清的賬號,不就等於我曾經給他發過私信的那個“yu。”麽?發送時會留下當天的日期,大學時期的我自己,不就是通過網絡,曾無數次對仇鬱清“表白”麽?心髒在那一刻飛速跳動起來,我聽見我對時俊說:“我離職的時候,電腦上的所有文件,全部都清除了?”時俊也是一愣,像是沒有料到我會詢問這個,“倒也沒有,你走之後那個辦公室就一直空著,仇總也不新招人,那麽大一個地方說鎖就鎖了,怎麽?你要我幫你去清除數據?那可是公司的電腦啊,我滴乖乖,你不是下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了吧?”時俊這想象力也太令人汗顏了,我沒跟他過多解釋,隻叫他將那電腦上的所有文件包括數據全部拷貝下來發給我。當初進公司的時候大腦尚且還混沌著,多數精力都用以抵抗仇鬱清的“幻影”了,工作倒卻沒有推進許多,不過現在我的腦子已經清醒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仇鬱清那個被棄置的名為“yu。”的賬號,其密碼應該被保存在公司電腦的某個文件中。時俊這人看似不靠譜,做起事來卻是一頂一的迅速,當我拿到仇鬱清的賬號密碼,我的心髒在那一刻就如同過載的引擎那般,不知疲倦地瘋狂跳動著。登錄的過程很順利,這是我第一次,進入“yu。”的後台。賬號停更在三年之前,即便如此這個賬號的粉絲數量也依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蹭蹭地上漲著。更別提那些一直有人播放點擊的視頻,就如同永不會枯竭的常青樹那般,永遠吸引著觀眾為之駐足。就算沒有點開私信欄,我也知道我即將麵臨的必定是粉絲們絡繹不絕的哀怨與傾訴。可當我冰冷的手指真正將私信欄徹底展開眼前的景象卻更是令我感到不可思議了。傻兮兮的頭像,故作誇張的昵稱,被十分突兀地置頂在私信最頂端那欄。“人不愛yu枉少年”,這絕對是我需要用盡畢生去遺忘的、令我倍感可恥的曾用網名。我沒想到仇鬱清居然能會單單將它挑出來,置頂在私信欄的最上端。並且那名字後方,還沒有紅點。這意味著我的每一條私信,這個賬號的主人都有在查看。仇鬱清這家夥,他不是說,他什麽都不知道嗎?他不是還要我再說了無數遍,那些癡狂的、告白的話語嗎?可現在這一切又算什麽呢?顫抖著手指,來自數年前我的訊息,卻被數年後的我自己盡數查探:五月十三日“好喜歡你,小狗死了媽媽死了爸爸也去世了,痛苦漸漸隨著時間淡去,但喜歡你的感覺,卻一天比一天濃烈。”五月二十四日“他們造謠,說你曾經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不值得喜歡……真好笑,我難道不知道你是個很壞很壞的人嗎?我甚至明白你是個混蛋的,可我還是喜歡你啊,真無奈啊,我有什麽辦法呢?”十月三十日“想要賺錢,想要約拍,要是有一天能夠拍到你就好了,這是我的夢想,很奇怪吧?每天晚上我都想象著你的樣子入眠,我想要看到任何狀態下的你,想要將關於你的每一個瞬間都記錄在我的相冊中,我喜歡你,好喜歡你,喜歡喜歡喜歡喜歡喜歡……”“…………”“……”無數條,無數條,我伸出手指嚐試將“喜歡”這兩個數盡,卻又發現這癡狂的告白仿佛永遠都說不完。那時候的我,還真是有夠瘋的。是啊,一個喪家之犬一般,近乎失去了一切的人,能不瘋嗎?仇鬱清騙了我。原來他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又或者說,打從一開始,他就早已知曉了我的心思,看清了我的不堪。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開始天旋地轉,腳步踉蹌著上前,我卻已不知道自己的身體乃至信念,是否應該在這一刻宣告塌陷。虧我在重逢之時,還嚐試在仇鬱清的麵前拚命維持著自己的體麵。現在居然才意識到是多此一舉,才發現在他眼中我其實根本就是衣不蔽體,連最後的遮羞布,都不過隻是欲蓋彌彰的謊言。眼前開始變得模糊,“嘀嗒嘀嗒”是我的眼裏滴落到手機屏幕上的聲音。手指還在不停地劃動著,大學四年,我對仇鬱清的訴苦與愛戀好像永遠都說不完。然而為什麽呢?如果在他真的知道那是我、真的明白我是那樣喜歡他的前提下,為什麽……他從來不迴複呢?他真的喜歡我嗎?還是說此前他口中的一切,都不過隻是我自己傻乎乎盡數相信的謊言。手抱住自己的頭部,我感覺我的頭蓋骨仿佛要開裂,我的意識將從頭皮中破土而出,長出一朵畸形的花來。所以,密碼究竟是什麽呢?猶如被抽幹靈魂的傀儡,輕輕地,我緩步向前。我打開了書房的門,走到了那個保險箱的前麵。仇鬱清說:“於我而言,那天意義重大,我也是因為那句話,才下定決心……”才下定決心……做什麽呢?手指撥弄到了聊天記錄的盡頭,那是五月十三日,我第一次嚐試同他遠遠經營在海外的賬號說話的時候“好喜歡你,小狗死了媽媽死了爸爸也去世了,痛苦漸漸隨著時間淡去,但喜歡你的感覺,卻一天比一天濃烈。”“哢噠”一聲,金屬製的保險箱門在這一刻宣告解鎖,世界的杠杆仿佛在這一瞬間被輕輕撬動,不是你的,不是他的,不是大家的,而是我的,是……我自己的。第69章 消弭那狹窄的小小鐵箱中,並沒有仇鬱清口中所謂的“遺書”,甚至沒有文件沒有金條,有的,僅僅隻是一塊其貌不揚的u盤,以及一遝厚厚的,被牛皮紙包裹的不知名物體。沒有那個筆記本。沒有那個我在我認知範圍內、似乎裝載著一切秘密的筆記本。心髒分明砰砰地跳動著,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些許的放鬆。我想,或許我也是害怕麵對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