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活著更加需要勇氣。


    得知薛止死訊的時候,都鐸並沒有覺得意外:命裏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到底無!能夠有西沙這一個乖巧伶俐的女兒他便已經心滿意足了!至於兒子,他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都鐸對於九支所做的事情一直都是持觀望態度的。觀望不意味著不知情,更不意味著毫不在意!與西沙所想的相反,都鐸對於自己的子女一向是關愛有加、從不厚此薄彼的,就連西沙任意妄為、斬殺部隊、重傷薛古的事情他都連提都沒提過!


    可總有一些人想要的越來越多,而不知道停止。欲望不是高山滾石,滾石最終會找到歸宿,可是欲望卻不會。欲望就像一匹野馬,你不吆喝、不攔著,它根本停不下來!


    “沙沙她,最終還是知道了止兒的死訊了吧?”剛解下朝服換上白色喪服的都鐸王如是問道他身旁的侍衛。


    侍衛點頭。


    都鐸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確實,若不知道止兒的死,她怎麽可能會那樣輕易地對那兩個侍女下毒手呢?


    也許是這些年來,他太寵愛西沙了吧,才會讓西沙在宮廷中這樣胡作非為!


    那兩侍女不是西沙殺的第一對,這些年來,西沙越來越看不慣落塵,老是找著機會治理她還有她身旁的侍女。可是落塵她又有什麽錯呢?


    “說起來,落落的兒子可還活著?上一次他可是被沙沙害得不輕呢!”侍衛剛替都鐸拉上衣服,都鐸就突然想起了這一茬事,“沙沙的那一手毒針也不知道是和誰學的,找個機會替她都熔掉了才好呢!省得她將來找不到婆家!”


    “這,這可是您替她尋的老師呢!就連那針都是您親自替她打磨的!”那答話的侍衛有些感慨,這都鐸王當真是極寵愛西沙公主,萬年陳鐵做的毒針說做就做,說熔就熔,一點也不猶豫!


    “稟告王,那些毒針都已經被西沙公主本人融化掉了,她覺醒了聖火國的血脈!”


    都鐸王一聽這話,臉色立刻變了,手因為激動而不停地發著抖,就連聲音的音量都控製不住了:“什麽?她怎麽敢!”


    聖火國的血脈覺醒必須要有無數人的鮮血作為祭品,才能成就一人的血脈!


    而那些個被獻祭的人將會永世不得轉生,除非那獻祭者再次複活他們!


    複活需要的成本遠非獻祭可以比較。


    人死燈滅,凝聚魂魄的魂燈在無數年以前就已經隨著陰神的消失化為烏有,這天地間唯一一個據說還保留著魂燈火種的地方就是那傳說中存在於輪日國地下的古神舊址!


    輪日國位居七國之地中心,集此地的陰陽五行於一體,才有幸凝聚成了這個獨特的地方,可實際上,曆代王室挖地三尺都沒有找到那古神舊址!


    若是僅僅是需要一個獨特的地方便也罷了,這複活儀式更需要的是源源不絕的靈力,隻有這樣多的靈力才有可能將那些個已經可能投胎了的魂魄拉迴來!可是就算耗盡七國之地的靈力,也未必能夠複活一人:一人隻有一世,那些人若是正常死亡、心中沒有憤懣之情,根本不可能會在死者之地多做停留,就算他們願意停留,被召喚迴去,也未必能夠找到一個適合他們的軀體、令他們重返人間!


    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那個讓他們死去的人給他們重塑身體。


    可都鐸知道,要想塑造一個人的身軀,就必須得用比喚起那些人的靈魂多上百倍的靈力,而這樣強大的靈力,又豈是一個未滿十五歲的西沙所有的!


    可即便有這樣強大的靈力,也還是遠遠不夠的!


    西沙必須以自己的魂魄獻祭一把神劍才可以引領他們的魂魄歸體,若是她獻祭神劍不成功,就連她自己都會化為遊魂,永遠被輪迴拒絕,飄蕩在人世間,不能附身人體、甚至連死物都不能依附,還得不停防著被修煉鬼道的道士妖魔抓住,終日心驚膽顫,直到魂魄之力耗盡!


    都鐸王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都煙,若是他能夠動用此法複活他的話,他又怎會讓薛古飄零在外那麽多年?這些年來,都鐸都在不停關心著薛古的下落,卻遲遲不敢接他迴來就是因為他知道,隻要薛古一迴來,他就會被那些都煙的仇家撕成碎片!


    那些個與都煙結仇的勢力,有不少就連都鐸都沒法得罪。若是都鐸有一半的都煙的頭腦,他又怎麽會懼怕呢?


    莫說都煙隻有薛古一個懂事的孩子,就算是都煙有四五個像西沙那樣叛逆的孩子,他也能有辦法護住的!


    可現實永遠比理想殘酷。


    都鐸思緒飄了很遠,半晌之後,他才想起來一個很致命的問題:他好像還不知道薛古是死是活呢!


    都鐸的臉瞬間又黑了。


    “薛古王子並沒有死。”總算是有一個懂得看臉色的侍衛說了一句合適的話。


    都鐸的臉色終於好看了那麽一丟丟,他的心情也好了那麽一丟丟。


    可是,一想到自己家的桀驁不馴的女兒,都鐸還是覺得頭大:“吾後繼無人,幾番考慮之後,還是覺得先儲君之子薛古·輪日適宜王位,爾等且吩咐下去,過段時間準備詔書,並且將他找迴來!”


    這話一出,侍衛們個個都跪了下來:“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啊!您還正當年輕,又怎麽可以輕易立下儲君?萬一您日後有了更合適的人選不是更好嗎?”


    “是啊!與其選一個早已離開王室的薛古王子,不如讓西沙公主成為國君啊!西沙公主雖然生性頑劣,但是也是聽得住勸的!”


    “您就算不選西沙公主也可以從旁支中選一個適齡的少年,大不了迴頭慢慢教養就是了!可是這薛古王子,他的父親是失敗的儲君,在國內也沒有多少支持者,萬一這薛古王子意外離去,那不就是真的群龍無首了嗎?”


    “我意已決!還有,將西沙公主打入地牢,沒我允許,誰也不可以私下去見她!她膽子大了!竟然敢殺這麽多人!平日裏胡鬧也就夠了!可是,現在,哼!”都鐸王不顧圍著他跪倒在地的一群侍衛大臣,直接離開了此處!


    呆在原地等大臣們有些疑惑,而那些侍衛更是不敢輕易揣度聖意:連往日裏最受寵愛的西沙公主現在都沒有那麽受寵了,他們還能幹什麽?


    “照我看來,是王太過疼愛西沙公主,才會讓她在地牢中呆上一段時間,避一避風聲。”開口的是一個跟在都鐸後幾十年的老臣。


    “此話何解?”一個年輕一點的大臣開口問道。


    “女子稱王難以服眾,多少年前,朔朝也曾經出了一個女皇,雖然也是雄才大略,卻也被人詬罵!朔朝的前身最後一個皇太子也是一個公主,卻沒法守住皇位,因此,王才會不讓她當儲君的啊!至於人選,你們莫不是忘記了,這些年來的皇室的新生兒哪有一個比得上我們都鐸王的風采?更有哪一個有半分都煙王子的儀態?連這點要求都達不到,還談什麽當王呢?再加上,西沙公主才與薛古王子打過幾場架,還差點要了他的命,要是不暫時把她關上一段時間,誰能夠保證薛古王子不會隨便找個借口打發了她?現在王提前處置西沙公主,處罰的力度肯定不比薛古王子重,日後薛古王子提到這件事情,大夥兒也都有個說法攔住王子啊!這你一言、我一語的,難道說不過一個沒有什麽太多政壇經驗、隻知道行兵打仗的王子?”那老大臣繼續分析著。眾人聽了都點頭稱是。


    都鐸王獨自一人走在黑暗的小道上,附近並沒有什麽人。


    冷風漸漸吹來。


    都鐸王忍不住地搓了搓手。


    一件毛皮衣被人從後麵披到了都鐸王的身上。


    都鐸王隨口就喊了起來:“不需要了!這天也不算太冷!”


    “王難道一直都是這樣逞強的嗎?”一女子的輕笑聲從都鐸王的背後傳來。


    都鐸王猛地一震,原本在他身上披得好好的衣服竟直接滑到了地上!


    都鐸王瞪著眼睛迴頭一看,是她!真的是她!


    “落塵!”都鐸王忍不住的喊了出來。


    那女子點頭:“這麽多年,辛苦您照顧我的兒子了!”


    都鐸王原本想說一句,沒有的事!可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都鐸王突然想起十幾年見到落塵的場景。那時候,明明是他與哥哥都煙同時見到她的,可是,到了最後,她還是和他哥哥走到了一起。


    這些年來,都鐸與落塵一直是君子之交,從未跨過雷池半步!


    說他們二人從沒有產生過一絲動搖是不可能的,隻是這兩人都知道彼此的身份,不敢輕易說穿而已!


    “有你這句話,我再辛苦,也是值得的!”都鐸王終於豪爽的笑了起來,他是都鐸王,怎麽可以被人輕易動搖情感呢?


    就算是他喜歡的人,也不可以動搖他半分啊!


    都鐸王將衣服拿了起來,撣了撣,才遞給了落塵:“這件衣服還是由你穿吧!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這些人可是要好好照顧落落啊!”(落落是都鐸特地給落塵定的封號,以區別於他自己的妃子)


    都鐸王的後宮中,除了一個王後,也就隻有落塵這裏是他會時不時地來上個幾次。


    其餘地方,都是各大家族為了鞏固自身勢力送進宮中的傀儡。


    王,是注定孤獨的。


    都鐸背負的是輪日國的萬裏江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輕易倒下來的!


    為了這江山,就算他死,又有何妨?


    可是,即便他死,落塵也不能死啊!


    這天下,離了他的手,也必須得由落塵的兒子接手!


    這大概是他唯一的一點私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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