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用一雙藏匿了整個宇宙一樣的雙眸瞧著她,一雙眼裏藏著說不盡的委屈無助。接著男人轉身,蘇一洋以為自己成功將他勸退,沒想到男人卻隻是轉身走到一旁的樹上,再次摘下一截樹枝。然後迴身,蹲在她麵前的地上認認真真一筆一劃的寫道:“娘子要嫁攝政王,可娘子見過攝政王嘛?”


    蘇一洋想了想,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她立馬答道:“當然!我跟那攝政王熟的很呢!”


    男人在打量她,片刻後繼續寫到:“娘子指的是哪個國家的攝政王,千秋國似乎沒有攝政王這一職位!”


    千秋國?原來這個國家喚做千秋國!蘇一洋轉了轉眼睛,思考了一小下,答道:“千秋國沒有攝政王,我喜歡的自然是鄰國的攝政王嘍。你不知道,我與他自幼相識。你別看我如今在千秋國皇宮裏當妃子,我隻是來這邊體驗生活,完成任務而已。等到秘密任務結束,他就會來接我迴去。所以啊,雖然照你所說我們是娃娃親,可是我已經有心上人了,便不能與你在一起。你啊,長得這樣好看,不愁討不到媳婦!乖乖的先從皇宮離開,咱們的娃娃親婚約啊便不做數了,你也莫要再來找我,再喚我娘子了,知道了嗎?”


    男人仰著腦袋,一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麵容在月光下蒙上一層細細的光輝。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盯著她,目光中是說不盡的溫柔。月光仿佛從天河之上流下,點點絲絲全部淌入他的眼中。他就拿這樣溫柔的眼神瞧著她,就這樣靜靜瞧著她。


    麵對這樣的眼神,蘇一洋真的心都要酥了。她感到渾身不舒服,就好像……好像忽然整個人墜入一片溫暖的湖中一般。越往下,水溫越炙熱。越來越炙熱的水溫讓她漸漸窒息,最終卻又得到新生命。因為這水沒有將她吞噬,隻是將她周身都包裹起來。給她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觸,以及單獨喘息的時間。


    她已經陷進去了,卻努力想要將自己從這溫柔漩渦中拔出來。


    蘇一洋忽然覺得,能這樣讓人沉迷的眸子,這個男人不會是狐狸吧!?畢竟,隻有狐狸精才有魅惑人心的本事。並且電影《畫皮》裏不也演了,妖要是想迷惑人的話,就是要人看著它們的眸子人。隻要看一眼,就會馬上陷入其中,任其擺布。


    她現在這樣的狀態,是不是被這個男人迷惑了?


    她立馬從男人身邊跳開,指著男人激動到結巴,道:“你你你……你休要魅惑於我。趕緊離開,否則我就要喊人了!”


    男人瞬間委屈,從地上站起身來。半截木棍在手指間絞著,無辜極了。


    蘇一洋不再敢去看他,匆忙轉過身去。向身後的男人講到:“趕快離開,不然我真的不客氣了!”


    說罷,好一陣子,身後都沒再傳來聲響。


    蘇一洋愣了愣,小心翼翼轉過身去。身後隻有一樹枝丫,男人早已離開。蘇一洋鬆了口氣,轉身抬腳往殿內走去。剛剛她是從窗戶裏摔出來的,可窗戶略高,摔出來容易爬進去難。


    所以蘇一洋改走殿門,守在門口的烏冬瞧見她吃了一驚,以為自己見鬼了。直到反複確認真的是她的主子以後,方才放蘇一洋進殿。作為奴才自然不該詢問主子什麽,可是作為貼身侍婢,烏冬是有這個權利問的。


    “主子剛剛做什麽去了,烏冬明明沒有打盹,為什麽主子是從外邊迴來的?”


    蘇一洋打個哈哈將事情圓過去:“哈哈,也許我夢遊翻出了窗戶吧。沒事沒事,這不是又清醒了嘛。你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天色也確實漸晚,烏冬也沒有繼續追問,給蘇一洋重新鋪好被褥就出去了。


    那一晚,沒有小啞巴送來的零嘴,蘇一洋還稍微有點不習慣。晚上睡得也不是很踏實,翻來覆去了許久才進入夢鄉。


    第二日時一睜眼,不出意料又是冷翛翛。隻不過她溫柔了許多,沒有像昨日一般嘶吼。蘇一洋揉著睡眼惺忪的眸,自塌上坐起來,道:“姐姐今日來,是要約我去做什麽?”


    冷翛翛笑容洋溢,可瞧著她笑的這樣溫柔,蘇一洋就知道事情不簡單。“姐姐說吧,又有什麽好玩的事情?”


    冷翛翛磨磨蹭蹭讓蘇一洋問了好幾聲才講道:“今日啊,皇後娘娘約咱們去小絮呢!到時候筱王妃也在,咱們適當敲打敲打她,讓她明白一些沒人教她的道理,如何?”


    “這……”蘇一洋的第一反應是,這不是太閑了嘛。自掃門前雪,莫管她人事啊!再仔細一想,想起來似乎自己不久前也有過這個想法,於是起床穿衣洗漱。


    出發前還不忘叮囑到:“姐姐說的適當提點,畢竟是皇後娘娘自己嫡親的妹妹,咱們提點幾句即可,可不能太過分。”


    冷翛翛連連點頭,道:“我知道的!”


    罷了,二人坐上轎攆去皇後處。天氣炎熱,路上蘇一洋無意間將衣袖高高挽起,卻忽然發現,右臂胳膊上竟然有一個紅色的痣。搓了搓,又感覺不像是痣的手感。倒像是……畫上去的?


    冷翛翛瞧見她在瞧胳膊上的紅點,笑道:“怎麽,守宮砂有什麽好看的,我的也在啊!”


    蘇一洋震驚:“什麽?守宮砂?!”


    這這這,這居然就是傳說中的,守宮砂!!!


    大開眼界啊!


    “嘖嘖”她望著胳膊,不自覺感歎道:“這皇帝當的可真是新奇,自己後宮的女人不動。傳說隻寵愛一個皇後,還真是純情哈!”


    冷翛翛微微笑著,“陛下也沒有碰過皇後呢!”


    哦,是哦。蘇一洋才想起來,這陛下沒有碰過皇後,皇後卻生了孩子帶迴來。但皇帝依舊要封皇後為皇後,真不知道要怎麽評價。這是愛情,還是什麽?


    一路再無言,她們坐著轎攆行至皇後宮去。


    進入會客廳時筱王妃果然也在,皇後看起來心情尚佳,總之沒有見到皇帝時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蘇一洋以為就是會說一些閑話家常,沒想到期間筱王妃拉著冷翛翛要她給她教一點武功。咬牙切齒的說若是以後筱王還敢欺負她,她就活活打死筱王。小姑娘說這話時目露兇光,簡直可怕。


    蘇一洋又想笑又不能笑,就那麽哭笑不得的憋著。


    得到皇後準許後,筱王妃便將冷翛翛拽出屋子,開始學招數。殿內便隻剩蘇一洋與皇後。算起來她與皇後並不相熟,所以此時氣氛很是尷尬。可她與皇後不相熟,不代表皇後與這身體原本的主人不相熟。


    坐了片刻,皇後緩緩道:“蘇蘇近來在宮裏可待的習慣?”


    蘇蘇?


    這是……皇後娘娘對她的愛稱?


    這,她微笑道:“自然是習慣的。”


    皇後娘娘垂眸微微一笑,當真令人如沐春風。“蘇蘇從來沉溺修仙,惹得本宮都想問一問,真的能夠成功嗎?修仙成功了以後,人就會去天上做個逍遙自在的神仙了嗎?”


    這蘇一洋哪裏懂得修仙,訕笑著答道:“娘娘若是心中有信仰,最終自會奔赴您的向往。修仙,不過是個由頭,不是為了想做神仙才修習仙術。修仙,不過是向往神仙們的逍遙自在罷了。奈何身陷混沌,無法自解罷了!”


    皇後倒是信了,一雙眼望向天空。隻是無論從什麽地方看,那天空都依舊是四四方方的天空。不管是藍天碧瓦,亦或是烏雲密布,全部都被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宮牆裏頭。裏麵的人拚了命也出不去,外麵的人拚了命要進來。


    說起來也是可笑,大概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吧!


    皇後的聲音淺淺淡淡,她對蘇一洋道:“你說……我該如何逃離這方方正正的囚籠?”


    蘇一洋神色一怔,心中糾結,半晌後還是問了:“娘娘,我知一件事不能問,問了是大不敬,可我還是想知道。娘娘,你與皇上……你,帶來的那個孩子,都是怎麽迴事?!”


    皇後驀然變了神情,卻並不是惱羞成怒。她像是一下子變得恍惚,整個瞳孔的光都渙散開了。她想啊想,似乎陷入迴憶。半晌後,輕聲歎了口很長很長的氣,幽然道:“本不該與任何人說的,隻是憋在心中太久,一人承擔,十分累啊——蘇蘇可記得從小與你我二人一同長得的茯家小姐嘛?幼時你我還有她,我們三人入宮為公主伴讀。那時大家便心知肚明,以後都是要嫁入皇室的。


    可是,最終茯家小姐被先帝看中,封為淑妃。而我在同一時間賜給九王做王妃。幼時玩伴,關係甚好。家事皆屬於上等,可偏偏她嫁給先帝,我成了王妃。理論上,還得喚她一聲“母妃”!


    她恨上我,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冒著天下大不韙也要說,憑什麽她嫁的是先帝,我嫁的卻是皇子。蘇蘇,你應當懂我吧。隻是那時你沉溺修仙,並不理會這事情。後來符家小姐對我多有針對,我也都放過去了。


    後來,九王落敗慘死。我又搖身一變成了太子妃!再後來,我也沒怎麽再入宮見過符家小姐。


    十月餘前,我被鄰國國軍帶走。你們都以為肯定發生了什麽,可我卻能捂著良心保證沒發生任何事。月餘前陛下繼承大統,發兵攻打鄰國。我為了及時止損,終於求鄰國國主將我放了。


    可就是這個時候,迴來的半道上,遇到挺著大肚子的符家小姐。她已經足月,我與她就在一處樹林中將孩子生出來。你也許不信,可這就是事實。符家小姐當年心悅九王,卻莫名成了九王母妃。後來,她不甘於再被困與於這一方天地,便趁兵變從皇宮中逃了出來。


    可是因為她一路勞碌奔波,生下孩子以後,就沒了生氣。於是,我便帶著這個孩子迴到皇宮。誰想,出了那片樹林,便遇到陛下。


    夫妻情意他全然不顧,雖然忍著未說出口,可他已經認定我懷中所抱孩童是與鄰國國主所生。我失望至極,並未反駁他。就當這孩童是鄰國國主的,誰曾想他竟然要如此羞辱與我,冊封我為皇後,不過是為了諷刺於我罷了。


    所以冊封大典那日我不願去,卻被他要挾不得不去。蘇蘇,你明白我,你最應該明白我的苦處了對嘛?你也知道,人人都說我賢良大度、溫實敦厚,配得上母儀天下之職。可是我什麽時候想被困在這枯燥的架子裏,連丈夫都與自己斷了緣,沒了信任。我……真的,在努力堅持下去。


    是否如蘇蘇所悟,當真心中有佛,最終自成佛?”


    ……


    成佛不成佛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真的不是皇帝的,也不是皇後的。這孩子嚴格意義上講,是那先帝的孩子。也就是說,是皇帝的親弟弟!


    可皇帝不問緣由便認定是皇後不守婦道,這讓皇後與他離心。後來他冊封她為皇後,不一定是羞辱。可在一定意義上,被皇後認定為對她的羞辱。


    於是,這二人的誤會矛盾越來越大,大到無法調和的地步。


    “我去找皇上說清楚!”蘇一洋一拍桌子,起身便往外衝。被皇後眼疾手快的拉住,蘇一洋惱怒的迴眸,想告訴皇後,有些事情隻要解釋清楚,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可她一轉身,便看到皇後哭了。


    蘇一洋有點慌,莫不是惹惱了皇後。也是,人家的事她為何要參與?主持正義嗎?


    她慌忙迴身摟住皇後,哄道:“你,你別哭呀。我,我隻是替你委屈。”明明不是她的錯,明明她沒有任何錯,為什麽要承受皇帝對她精神上的傷害?


    皇帝明裏暗裏都在因為孩子的事情傷害皇後,可皇後非憋著一口氣不解釋。這樣惱人,對誰都不好!不如簡簡單單的講明白了,不就沒這些煩惱了?


    “不要去……!”皇後哽咽半晌,眼睛紅紅的像一隻小兔子。她拽著蘇一洋的胳膊,似乎在哀求,她道:“就當這件事本宮從未與你講過,你今日未從本宮這兒問到什麽。告不告訴陛下,本宮心中已有取舍,蘇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莫要告訴任何人!”


    蘇一洋使著勁要將她扶起來,臉聲保證道:“好,好,我發誓不同任何人講。這件事情從此以後就爛在我肚子裏,你身子骨弱,莫要再哭了!”


    皇後聽到她發誓,這才含著淚水站起身來。


    二人還未待站穩,身後便傳來筱王妃一聲尖利的嘶吼:“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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