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國公府西側,與之相隔了兩條街上的一座宅院中,此時卻是人影綽綽的占據了幾百好人。


    而這些人,身著全部是青一色的黑鐵盔甲外加黑色鬥篷和黑色麵具,或持槍持盾、或佩劍持弓,一部分人占據宅院有利位置緊張戒備,更多人列成方陣嚴陣以待。


    若仔細看,這些人個個生的膀大腰圓、孔武有力,且神情嚴峻、不動如山,顯然都是軍中精銳中的精銳。


    而在這長安城,能調動如此眾多的帶甲精銳於此,不用說,自然是李世民的手筆。


    而此時的李世民,便正在這座宅院中最高的閣樓之上,拿著從其寶貝女兒那裏借來的望遠鏡,緊眯著一隻眼朝著蔡國公府內有些緊張的了望著……


    “報~!陛下,白駙馬抵達後宅與杜構相見,彼此相安無事……”


    一個輕甲斥候匆匆而來單膝跪地匯報了一句,而後便匆匆離開。但緊隨其後又一個斥候小跑而來。


    “報~!陛下,白駙馬進入了後宅正房,與杜蔡公相見……“


    “報~!陛下,白駙馬已從正房出來準備離開,杜蔡公安好安然無恙…………“


    “報~!陛下,那稱作‘炮’的帶輪器物已繪製完成……”


    李世民聞言,連忙放下望遠鏡,看著這單膝跪地呈舉著一卷紙張的斥候道:“快呈上來!”


    “喏。”


    旁邊的王德應聲連忙快步接過紙卷遞到李世民麵前。


    李世民打開紙張,仔細的打量了一眼這個有個三分像的紅衣大炮簡中有細的二維平麵水墨畫像,而後又看了一眼大炮所在的方向。


    隻不過,此地距離較遠,這大炮低矮又被眾多建築和圍牆擋住,根本就是看不到的。這讓李世民又急又氣,十分懊惱自己選了個這麽遠的地方觀戰。遂轉頭將圖畫遞給旁邊的秀穎。


    “快看看,見過這等器物沒?”


    秀穎依然一身平日的衣裝和打扮,接過紙張看了兩眼,便點頭開口道:“陛下,這個兩輪器物,秀穎倒是在我家哥哥書房裏見到過很多個樣式差不多的。


    不過,我家哥哥說這是個‘響哨’而已,而且秀穎還試過,真的可以從前端這個空心鐵管中吹響……”


    “響哨?吹響?”


    看著秀穎這一臉認真的樣子,李世民突然感覺當時派秀穎去接近白啟簡直就不是個錯誤,而是個災難!


    “你確定發出如此震山驚海之音、驚得四下牲畜久久不寧的‘炮’,是用嘴吹響的?”


    “呃……”


    秀穎見李世民語氣不善,忙福禮歉意道:“陛下恕罪,秀穎隻是初見這畫中所畫,著實與那“響哨”的相似。至於是不是前方這‘炮’,秀穎還需近前仔細觀看一番才是。”


    “不用了,你現在出去不是時候。”李世民聽得一擺手,直接拒絕道。


    相比較外麵的玄甲軍,此時的李世民其實還是相信秀穎一些……


    “報~!陛下,白駙馬已經攜眾離開……”


    李世民聞言,終於是鬆了口氣,又沉聲道:“準備儀仗,蔡國公重病,朕要親自去蔡國公探望……


    其實,白啟來這一趟,就是來亮劍和秀肌肉的,省的讓人家認為自己隻是個會算命的文弱書生。


    所以,來的快,走的也快,在熱情的送來了兩發炮彈之後,揮一揮衣袖便傲然離去,隻帶走了一點塵埃……


    而就在白啟這百十號隊伍離開後不久,這依然空蕩的大街上緊跟著卻是又迎來了一波隊伍。


    這一波隊伍,雖然沒有白啟那一撥個個單手開“寶馬”,但這一波無論從人數上,從氣勢上,還是從整體的豪華程度上,著實比白啟還要強上那麽幾分。


    隻見兩隊人馬整齊快速小跑而來,占據附近街道、門庭、宅院等有利位置緊張戒備,呈夾道歡迎之勢;而更多人則是列成方陣慢步行進,守護中間的兩輛馬車儀仗。


    馬車緩緩而來,而此時蔡國公府已經是中門“大開”,隻不過前來迎接的人比較少,隻有杜構一個人。


    兩輛馬車在蔡國公府門前停下,而後,卻是從前麵的禦輦裏隻下來一個頭戴襆頭、身著墨袍,同樣膀大腰圓的人,這便是李世民。


    “草民杜蔡公長子杜構拜見聖上,家父身染重疾不能恭迎,還望聖上贖罪。”


    李世民沒有理會杜構,打量了一眼破碎的大門和坍塌的照壁,又看了眼那被撿起豎立在一邊的蔡國公牌匾,麵無表情的直接開口道:“起來吧,前麵引路,朕去看看杜相……”


    “是陛下……”


    後宅的杜如晦身染重病,卻還是在胡烈的攙扶下在宅院門口,見到李世民時立時神情有些激動的跪拜而下。


    “罪臣杜克明,叩見陛下……”


    李世民見狀,趕忙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攙住了執禮就要拜下去的杜如晦的胳膊,熱切的輕聲道:“克明身染重疾,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而杜如晦卻是一邊哭喪著臉搖頭,一邊墜著身子執意要下拜而去。


    “陛下啊,臣有罪,臣有罪啊!著實是無顏麵對陛下啊……”


    李世民還不知道杜如晦和白啟聊了什麽,聽到這裏心中突然就是咯噔一下,趕忙道:“外麵涼,咱們迴屋裏說,屋裏說……”


    重新迴到了房間內,房門又被關上了,房間內又隻剩下三人,李世民、杜如晦、王德。


    “陛下,臣有罪啊!”


    杜如晦滿臉的哭喪和愧疚道,“微臣自覺時日無多,便擅作主張變了計劃,讓犬子重傷了那吳鐵。可是,雖果真引得他暴怒而來,但微臣最後關頭……最後關頭卻是退縮了啊,讓家人全都撤離,失了與之決戰之心,以至於還是未能測出其深淺,著實愧對陛下信任,愧對陛下聖恩,無顏麵對陛下啊……”


    說著,床榻上的杜如晦哀嚎著又要給李世民跪下。


    李世民一聽是這事,都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是咽了迴去,趕忙拉住杜如晦的手安慰道:


    “無礙的、無礙的。此間事你付出的著實太多,已經盡了全力了,而若你真將其惹急了,朕還真怕會出現什麽意外呢。所以,此事你辦的非常好!結果朕已很是滿意了,隻有大功而無過錯!”


    聽著李世民這肯定的態度,杜如晦卻是一臉愧疚和感動,看著李世民又是要繼續叩拜下去,“陛下赤城厚愛,微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生能遇陛下,微臣何其幸也!”


    李世民趕忙製止,又親自將其扶正依靠在床了上,緊接著又問道:“那他對此事最後是什麽態度?”


    杜如晦卻是沮喪著搖搖頭道:“陛下,駙馬說,現因為臨川公主懷有身孕,不想造成冤孽之舉,揚言,要等公主孩子降世之後再與我等一一清算……”


    “什嗎!!清算!”李世民大驚。


    杜如晦趕忙道:“陛下您且安心,臣觀駙馬身邊的人,無論是公主府、還是其身邊的丫鬟,皆都是些心地善良之輩。所以,臣敢斷言,駙馬絕對不會是個窮兇惡極、不折手段的之人。


    而且此事後果不大,就算駙馬清算,或者會針對我、以及參與此事的我那兩個兒子小懲大誡一番,應該不會有太大後果和波及的。


    況且,駙馬那人心軟,此間幾個月時間,若去說一些好話,待他生下一兒半女,高興之餘或者便不會計較了……”


    看著杜如晦這自信的樣子,李世民沉吟著點點頭。


    雖然覺得杜如晦這話有道理,自己也願意相信白啟不是個窮兇極惡嗜殺的人,同時也認為白啟的老婆孩子都在這,應該不會出現如突厥那般大雪的天災作為懲戒……


    可一想到白啟那出口成讖的作風和神鬼莫測的手段,這就著實讓李世民有些頭疼,感覺心裏總是有那麽點底氣不足……


    遂想了想,又是問道:“克明,你覺得……他……究竟是人,還是是神?”


    杜如晦見李世民還是問出了這句話,沉吟了好一陣,最後看著李世民卻是認真的搖了搖頭:


    “陛下,臣,不知。”


    “不知?”李世民頓時蹙眉,質問道,“你以前不是斷言他是人嗎?”


    杜如晦欠了欠身,簡略的迴答道:“陛下,臣,並沒有見過真正見過神。


    傳聞,神往往能唿風喚雨、開山裂石,能他人所不能。可若細想,先不說這白啟究竟會不會那唿風喚雨,僅憑於我們所知的預言術一道,便是他人所不能企及的……


    而至於他會不會真正的法術仙術,我等一直也沒有機會讓他展現。


    所以……臣著實也沒有證據證明他不是。”


    李世民點點頭,也沒說什麽。


    其實,就算杜如晦給出了肯定“是”或者“不是”的答案,在沒有絕對的證據之下,李世民一樣都不會輕信的。


    而杜如晦這話中,其實多少就有些不想讓自己和白啟發生衝突的意思。雖然這不是自己想聽的,但這話著實是比較中肯。


    就如今日,雖然明白他那叫做的‘炮’的器物,和那煙花升空爆裂的原理看起來比較類似,但那煙花的升空的原理自己還沒明白全乎呢,想要研究名白這炮,更是得研究一段時間。


    而至於他有多少種類似的或者比之還高級的利器,這還不得而知呢。


    所以不管其是不是神仙,李世民現在都沒想著與之衝突的想法,萬一他真有滅掉長安城的利器呢?


    至於說暗殺刺殺?李世民表示不想賭,現在兩相還算和平,真還沒到那一步,也不想到那一步……


    既然是這樣,李世民也沒啥好就糾結的了,想要解決這後事,還是得寄希望於那“災難”,讓其去撒撒嬌,看不能不能解決了這事。大不了這次給點好處……


    而想到給好處,李世民又看向眼前這行將就木的渾渾老人,心中忽然湧現出一陣感慨。


    杜如晦可是最早跟著自己的一批老人,從起事後討伐割據勢力,到之後策劃參與玄武門事變,一直到這江山坐穩,可謂是兢兢業業、忠心耿耿,是自己重要的謀臣之一。


    然而現在,福沒享受到,卻是要談論今生來世了……


    “王德。”


    “老奴在。”旁邊的王德欠身答道。


    “記下,詔封蔡國公杜相長子杜……杜……”


    “杜構……”王德提醒道。


    “嗯,詔蔡國公杜相長子杜構入宮任尚舍奉禦,其二子……為尚乘奉禦,迴去提醒朕擬旨。”


    “喏。”


    尚舍局奉禦掌殿廷張設、湯沐、燈燭、灑掃,及行幸帳幕;尚乘局奉禦掌內外閑廄馬匹,辨其好壞,而率其習馭。雖然看起來隻是個太監幹的夥計沒啥難度,但這些位置都很重要,非皇帝信任之人不能擔任,。


    而且,這些官職卻是正兒八經的從五品上。


    也就是說,杜構他們現在都是白身,一下子晉升到了五品,再努努力往前邁上一步,進到四品,或便可直接殿前議政了。


    所以,這不僅是皇帝的信任,更是皇帝的恩寵。


    “微臣!謝陛下聖恩……”


    杜如晦聽聞頓時感激涕零,又是要起身拜謝,卻是被李世民按下。


    “好了克明,你我相交多年,我大唐能有今日,你杜克明功不可沒!你且好好休養,等你病好了,朕還等你再我大唐出謀劃策呢。”


    杜如晦抬起顫抖的手,神情堅定的看著李世民執禮道:“臣……遵旨!”


    李世民點點頭,拍了拍杜如晦的臂膀起身就走。


    “臣!恭送陛下!”


    走到門口的李世民轉身,看著在床榻之上跪起下拜的杜如晦,神情有些黯然的笑了笑,轉身離去。


    待李世民走出國公府,眼前的大門和照壁已是煥然一新,地麵也打掃了個幹淨,隻有花園裏的一些殘葉上還能看出一點痕跡。


    迴到禦輦裏的李世民想了想,對著王德吩咐道:“告知秀穎,將那“炮”給朕弄出來,朕便晉升她為長公主!而若弄不出來,朕就……就……算了,讓她盡快迴去安撫好駙馬……”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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