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實在是被徐清明上世還記得事嚇怕了,幹脆再加點藥保險。不過這麽折騰一宿,她也沒精力跑去盯著徐清明喝湯,倒在床上唿唿大睡,直到薑小白來吵她。


    「你再讓我睡會兒。」崔鈺把被子一拉就要罩住腦袋。


    薑小白哼著隨手一揮,雪粒冰渣就猛地往崔鈺被窩裏灌,凍得她蹭一下跳下床。


    「我還沒找你算賬呢,還敢睡覺?」


    薑小白捏著崔鈺的臉頰一擰,本來就睡得潮紅的臉又染上一層胭脂色,但小白姑娘不玩憐香惜玉那一套:「把你那淚盈盈的大眼睛閉上,別跟姐姐我裝可憐,昨兒跟老爺子告狀了吧,小沒良心的……要不是老爺子給我單辟了一塊地種青燈籠草,以後你小白姐姐就沒東西染指甲了。」


    「老爺子給你單辟一塊地種青燈籠草?」崔鈺瞪大眼又問了一遍,接著立馬彎著眼睛嘻嘻笑:「那以後就不用我幫你去藥盧偷了吧?你不知道,我每次看見孟婆,都膽戰心驚的,生怕她拽住我,讓我賠她的花花草草。孟婆你又不是不知道,比老爺子還摳門……」


    「偷倒是不用了,不過你得幫我找個鬼看地。萬一別有壞心思的拿去了,我還要擔責任,」薑小白坐在桌邊托著腮,擺弄著眼前那顆小青鬆,隨口說,「比如打更鬼要轉世,屠夫鬼看他不順眼,去我那兒拽把青燈籠草給他的湯裏多加點汁,那打更鬼下輩子啊,非聾則啞,非傻即癡,屠夫鬼是鐵定要受罰,我也逃不掉老爺子一頓訓。」


    這簡直是……五雷轟頂!


    非聾則啞,非傻即癡?


    非聾則啞,非傻即癡!


    崔鈺眼睛裏的光都要渙散了。


    那可是徐清明!


    天上地下誰見了都要跪拜的神仙祖宗!


    更何況他已經被她捅過一刀,即將被她搞斷雙腿,梁子已經結得相當大了,要是再被他知道,他這世聾啞癡傻是她幹的,按徐清明的性子,真能把崔鈺一根骨頭一根骨頭的給拆了。


    想到那畫麵,崔鈺渾身一顫,接著撲到薑小白身後,摟住她的脖子貼著她的臉,甜甜地笑:「小白姐姐——你那地不用找鬼啦,我去給你看著唄?」


    ……


    崔鈺就真的在薑小白的青燈籠草田裏呆了不少日子。


    她不敢下去見徐清明。


    雖然早明白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道理,但那刀要往自己身上挨,崔鈺就沒啥膽量了。


    萬一徐清明真傻了呢?


    崔鈺在田裏打了個滾,仰麵躺在茂密的青燈籠草杆間,嘴裏叼著跟高粱一模照樣的清燈籠草,有點愣神。


    其實他傻了,也沒什麽不好。崔鈺突然覺得自己好卑鄙。


    可他傻了,就會少了很多喜歡他的人,沒有那些聰明漂亮溫柔的姑娘,他也許就會多看自己幾眼。


    他傻了,他的心就不會那麽大,不用去想國家天下、黎民百姓,他也許就會把自己往心裏放放。


    她想要的,不就是被他多看幾眼,多往心裏記點嗎?


    崔鈺看著空中剛騰起的小太陽,直到它無精打采地躥迴家,她都沒動過。


    第二天,青燈籠草田裏,就少了個看護人。


    有紫微大帝的法力,找個人容易。但縱使崔鈺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看見這一世的徐清明時,她還是驚在一邊,手腳僵硬。


    陽間隆冬大雪,巴掌大的雪花落在崔鈺肩頭,哈出的氣模糊了眼前的景色,很快這世界就白茫茫一片,唯獨徐清明鞭下濺出的鮮血,砸在覆滿雪的地麵,一串鮮紅,極其刺眼。


    他麵無表情地握住鞭子,狠狠抽在小廝光裸的脊背上,跪在雪裏早已凍僵的小廝堅持不住,哀嚎著暈了過去,脊背上血肉模糊,縱橫著數不清的鞭痕。


    等小廝不再動彈,徐清明拿起院子石桌上擺著的絨布,細細擦了一遍沾血的鞭子,把布扔在小廝身上,徑直迴了房。


    他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暴虐、無情、冰冷、可怕。


    崔鈺從圍牆跳下,走到小廝身邊幫他處理傷口。可她的法力還沒碰到傷口,就被一股力量反彈迴來,嚐試了幾次,結果都一樣。


    崔鈺仔細看了看小廝的傷口,鞭痕上隱約有金光閃過。她用手指小心地去碰,在碰到的瞬間,指尖傳來強烈的灼燒感,疼得她整支胳膊都在抖。


    好重的陽氣,那鞭子恐怕是真龍護體的人隨身帶過的。她雖然做了官,但也不過是鬼,紫微大帝的法力再強,由她用出來,也沒法治這種傷。她隻能施法讓他變暖和點,不至於在這冰天雪地裏凍死。


    等小廝的臉色開始好轉,崔鈺才站起來,活動下蹲麻的腿,從圍牆上跳了出去,接著立馬到茶樓街角打聽起這世的徐清明來。


    「你說的徐清明,是皇商徐家的大少爺吧?」窩在破瓦下躲雪的老乞丐吃著崔鈺給的包子,卻一點不耽誤說話,「徐家是真有錢,聽說徐老爺金庫裏的寶貝,比皇帝老子的還要貴,不過徐老爺心善,經常給我們送吃的,還幫著朝廷賑災修路。可惜他沒個好兒子。」


    說到這兒,老乞丐摸下肚子,砸吧砸吧嘴,朝崔鈺伸出手:「再給個包子。」


    「我還一個沒吃呢……」她不情不願地嘟囔著,從紙包裏掏出最後一個包子,「你得把徐清明的事兒給我說明白了,不然你怎麽把這包子吃進去,我就讓你怎麽把包子吐出來。」


    老乞丐跟沒聽見她威脅一樣,三口兩口就把還冒著熱氣的包子吞下去,一臉滿意地靠在牆角:「徐老爺四十多歲才有了一個兒子,就是你說的那個,徐清明。徐老爺高興壞了,滿街撒銅錢,都是紅繩串好的,一串夠我吃半個月的熱飯。可惜……」


    崔鈺聽見「可惜」就眯起眼睛,兩手抱拳活動筋骨,手骨間咯噔咯噔響,嚇得老乞丐趕緊繼續說:「可惜是個啞巴。」


    啞巴?


    崔鈺手一頓,心裏還是有點難過。


    「徐老爺再有錢,找了再多大夫,也治不好兒子的病,倒害得兒子被綁匪綁了。據說那少爺被綁架後,性情大變,本來可乖巧一娃娃,現在,唉……動不動就打人,還差點鬧出人命。徐老爺也管不了,舍不得打舍不得罵的還能怎麽辦?」


    老乞丐抱起他的破碗搖頭,慢吞吞往外走。走到街頭,見崔鈺還在原地蹲著,就喊了一句:「徐家放榜在招懂唇語的先生,有本事不妨去試試,銀子給的可多了!」


    崔鈺聽見後猛地扭頭,卻已經看不見老乞丐的蹤影。她困惑地眨眨眼睛,接著聳下肩膀,很是心寬地跑去找徐家放的榜了。


    溜進土地廟的月老,撓著他大把花白的胡子,心有餘悸地跟土地公說:「幸虧那姑娘缺心眼,要是換成她們地府裏的那位小白姑娘,肯定不能這麽放我走。」


    土地正吃著燒雞,滿臉油光光,聽完撕下個雞腿遞給月老:「她一陰曹小官,怎麽跟你打上交道了?」


    「別提了,我五百年前辦了樁糊塗事兒,捅了個大窟窿,真要追究起來,拿我命都填不上,隻能靠現在沒被發現,多少補救點,」月老看土地還要問,趕緊嚼兩口雞腿打岔,「哎你這雞挺好吃啊,在哪兒買的我再去拎隻?」


    ……


    崔鈺也在吃雞。在徐家的酒樓裏吃雞。


    她舔舔指尖上沾到的醬,又把那張榜單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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