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69--no.170)


    no.169


    首都北山腦科醫院的十樓,是屬於腫瘤患者的病房,病房無一例外的都有一個視野開闊的落地飄窗,從飄窗裏,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北山和倪坡橋,倪坡橋下的靜海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著波光粼粼的光芒,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美。


    在這裏的人呢,通常都洗盡了鉛華,再不會留戀城市的虛浮和欲望,有的隻是最後的期望,願來日依舊是可以看到如此美好的景色,如此美好的人生。


    在生命麵前,金錢權勢地位,皆為下品。


    左起第二個病房裏的兩個患者,是崔琰接診過的,最外麵的一位上了年紀的奶奶,其實是一位不愛抱怨的人,為了等ct結果,正在憂慮重重,再加上已經有兩天沒有親屬來探望,心情有些不愉快。


    事實上,這次的腦部ct算是個多餘的步驟,連她自己也能感覺到身體一天又一天的退化,麵部的骨骼也越來越明顯。


    崔琰在病房前停下了腳步,手機鈴聲一陣又一陣的響起,他有些不理性的按了靜音,梁俜儀似乎總是詢問他一些比較棘手的學術問題,但大多都不是臨床難題,隻是缺乏臨床經驗而造成的細節問題,有時候,崔琰甚至覺得梁俜儀是故意這樣提出問題,以此來加深彼此的交流和情感,如果以一個正常男人心理來講,崔琰應該竊喜,畢竟梁俜儀是個標準的白富美,另加醫術高明,是老婆的不二人選。


    偏偏,崔琰是個對主動類女生不太感興趣的人物,就像是幾年前,在原邰市公寓遇到的那個有些癲狂和不雅的女人--韓芊雅。


    仔細想想,他還是喜歡冰山一般的冰美人,有點高傲,有點姿態的女生,比如,簡陽。讓人看一眼,便知此女高不可攀,隻是,可惜,在心中收藏了這麽些年,兩個人幾乎沒怎麽講過話,而且,崔琰知道,自己不會是喬楚喜歡的類型,因為初中三年外加高中三年,簡陽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他。


    但是,即便如此,崔琰覺得偶爾想想也是好的。


    此時,手機再一次震動起來,崔琰用手摸了一下,進了病房內。


    病房最裏麵是一位十天前由崔琰執刀的患者,很不幸的,手術失敗了,每一次,當崔琰接近這樣的患者時,氣場總是排斥的,不僅僅是阻礙你推開門走進來的勇氣,更在滋養心裏本來就存在的抗拒,好在崔琰終是不懼,坦然來麵對。


    崔琰從來不佯裝麵容,所以,臉色平平,沒有遲疑或者無奈的笑容,更加是沒有同情之類的感情,他隻是覺得沉重,對於即將消亡的生命,或者即將殘缺的人生,他一向如此。


    “感覺怎麽樣?”徑直走進病房裏,崔琰問最裏麵的患者。


    那名患者瞟了一眼崔琰,表情有些猙獰,可能是因為疼痛,或者是因為崔琰的手術不高明,反正,她什麽都沒有講,隻一直盯著崔琰,不發一語,右手指了一下下盤癱瘓的兩條腿,然後用力的捶打了起來。


    “你的這種情況,也許再修養一段時間會有好轉,我以前見過類似這樣症狀的術後反應,你隻是需要一些時間,相信我,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崔琰說。


    那名患者依舊捶打著毫無知覺的雙腿,不理會崔琰。


    即便是手術之前,已經得知所有可能的風險,但是,當風險真正降臨時,還是讓人無法真正接受的,好在,人還在,命還在,已經實屬不易。


    人,往往是有更高追求的,尤其是在還活著的時候,所以,當崔琰轉身要離開病房時,那名患者說,“我相信你。”


    崔琰聽到,釋然一笑,雖然剛剛做了一台完美的手術,由於自己經驗的積累和手法的精湛,絲毫沒有傷及患者大腦周圍的重要組織神經,但是,往往真正讓崔琰掛心的,是手術沒有完美收官的那些患者。


    以前從手術室出來時,崔琰最怕見到的,便是手術門口那些表情恐懼,又充滿希望的患者家屬的眼神,如今,也是,不過,崔琰心裏多了一份沉著。


    他盡量的讓自己看起來像個醫術高超、獨立超然的腦外科醫生。事實上,他本來就是。


    在剛剛轉身的那一刹那,崔琰在病房門口看到一臉不悅的梁俜儀,她的眼神中無不表露著“為什麽不接我電話”的質問。


    在崔琰出了病房後,梁俜儀收斂了一些微表情,“師兄,怎麽不接我電話啊?”


    “嗯?我沒聽到啊?可能下了手術沒調手機鈴聲吧?”說著崔琰掏出手機,示意梁俜儀看手中的手機確實如自己所言,當前模式是靜音模式。


    “原來這樣啊?”梁俜儀點點頭,笑靨如花的看向了崔琰,又道,“來了一個特診,我爺爺說是需要你去接診。”


    “病人什麽情況?”崔琰邊說邊往樓梯口走去,梁俜儀緊跟其後。


    “不知道,隻是聽說是個單親媽媽。”梁俜儀眼看崔琰上了電梯,忙快走了幾步,跟了上去。


    no.170


    “神經係統科學告訴我們,人類不太可能擁有靈魂,因為我們的所思所想,皆是神經細胞間電化學反應的震蕩。大腦死亡後,人類的意識情感,對他人的希望和愛戀,憎恨和恐懼等情感,也隨之消失。”在得知一會兒為自己看診的是老相識崔琰後,韓芊雅想起了當年,在原邰市獨自在季如風公寓裏過春節時,對麵鄰居腦神經外科醫生崔琰的這句話。


    當時,韓芊雅看似暈暈乎乎,實際上,記憶力卻是不俗的,如今過去這麽多年,依舊記得,可是明明,這些年自己的記憶力是漸消亡的,她所能記住的東西太少,常常丟三落四,蘇青岑說自己是“一孕傻三年”,可是,韓芊雅總覺得自己腦神經受損,尤其是近來,常常疼的睡不著覺,很是痛苦。


    早在很多年前,韓芊雅便一直伴隨著這種頭痛,隻是,以前隻一小會兒,如今卻是整夜整夜的疼,而且之前的藥物已經失去了效果,或者說,早已經失去了效果,隻是韓芊雅一直再加量服用,直到現在服用多少都無濟於事才想起要來掛診。


    不是韓芊雅不想治療,隻是,上次在原邰市看到當時那所醫院的宣傳冊時,看的眼睛都直了。


    內容很嚇人。


    至少,韓芊雅打心裏不願意承認自己腦子有病。


    沒想到,多年後,在首都北山腦科醫院,給自己接診的,會是崔琰。


    不知道崔琰,是否還記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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