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no.3)


    no.1


    二○一二年十一月中旬的一個下午,五年零五個多月未曾露過麵的季如風,上門來拜訪蘇青岑。


    在前一天,剛剛搬來原邰市銅陵路北一條“黎盤亙公寓”的蘇青岑,在小區門口偶遇了他。


    偶遇那天,兩個人除了眼神交流,沒有過任何談話。


    隻一顰一笑、一眸一心都將對方看了個通透。


    蘇青岑不知道他在原邰市,當然,季如風也不知道會在黎盤亙公寓,這個自己臨時落腳的地方,會這麽不偏不倚的遇到她。


    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時。


    似乎,昨天他偶然間的晚一刻鍾出門,隻是為了要與她重逢。


    而今天,在半個小時之前,蘇青岑收到了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小青,方便拜訪麽?”


    小青?小青!


    蘇青岑盯著短信內容,心裏驀然開始動蕩不安,被一個陌生號碼,或者某一個陌生人來這樣稱唿,像是觸動到了她的某根敏感神經。


    她有些望眼欲穿的盯著手機屏幕,腦海混亂而又狼藉。


    長這麽大,隻有……他這樣稱唿過自己,難道是他?蘇青岑帶著些許疑問,忐忑不安的按了發送鍵,“你誰?”


    當然,像發信息這樣的對話方式,對方是看不出她的情緒的。


    “季如風。”


    對方幾乎是秒迴。


    蘇青岑看到迴複的短信,第一反應便是覺得自己腦迴路不夠長,以至於在看到“季如風”這三個字時,腦中一片空白。


    即便她早有預感。


    再次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幾個星星大點的字,蘇青岑顧不上想其他,隻是眼神開始遊移的四下打量著自己的周身,一雙被洗的發白的廉價黃色絨毛拖鞋,粉藍色的運動居家服,頭上頂著蓬亂而自然卷曲的披肩發,臉色蒼白,不施粉黛。


    足足在鏡子裏端詳了自己許久,蘇青岑才頹然的退了出來。


    在錐子臉風靡的時代,蘇青岑的一張東方麵相的圓臉實在算不上驚豔,這些年,頂著這麽不算太出挑的五官,卻也在過去的爛漫時光裏,迷倒了不少的少年才俊。


    蘇青岑想不出當年那些明目嵐嵐的少年是如何蒙了眼才喜歡自己這型的。


    當然這裏麵,包括但不限於當年的季如風。


    令蘇青岑奔潰的是,她下意識的開始在衣櫃裏倒騰,來迴的試穿些已經爛熟於心的舊服飾。


    等等,自己這麽焦慮做什麽?


    所以,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麽?女為悅己者容?


    蘇青岑很不喜歡季如風這種不請自來的調調。就像自己當年那麽積極向上欣欣向榮的向他展開距離間隔很寬的糾葛攻勢時,他那若無其事卻又享受無餘的調調。


    no.2


    當蘇青岑略施粉黛,穿著還算合身的肉色修身衫,棕色修身褲,一切準備就緒時,才迴複短信,“方便”。


    雖然蘇青岑有一千個一萬個拒絕季如風的理由,心裏也有無數個聲音在告訴她,一定要迴複“不方便。”


    可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很十指連心的手。


    比如剛剛那一係列反應,無不在昭示著自己還想要見他。


    十指連心真不是蓋的。蘇青岑癡笑。


    畢竟多年不見嘛,況且自己為什麽不敢見?難不成他是嗜血的吸血鬼?還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食人魔?


    蘇青岑總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寬慰自己,以至於讓自己的做法看起來是那麽的理所應當、合情合理。


    就算是三堂會審,也要讓法官找不出興師問罪點在哪裏才行。


    拜托各位大人,隻是見見前男友而已,用得著這麽興師動眾麽?


    no.3


    然而,有時候,畫風總是扭轉太快,讓人來不及思索到底是哪一環節被時光機按了快轉,以至於讓接下來的蘇青岑有些措手不及。


    剛剛情緒還挺高漲的蘇青岑,整個人一極速下坡,心情卻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看著手機屏幕上,標注已發出信息的對話框,蘇青岑隻一瞬間便有些恍然。


    眼睛開始酸澀,心裏濕漉漉的,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怎麽了,就像是很多年前,被別人或者某種外力拆開的兩個人,今天終於要正式會麵了。


    明明已經過去那麽久,這樣的感受還是這麽強烈。


    以為至少還要有三五條短信內容的盤桓,還要有自己矜持不已的做作,還要有足夠的自我心裏暗示,才會迎來季如風的到訪,可惜,她還是不太了解狀況之外的很多事。


    對方再次秒迴,“開門!”


    可是,明明都還沒有半推半就的告訴季如風自己在幾棟幾單元幾號,明明兩個人的短信內容節奏還沒有到這一地步,怎麽就這樣完了?


    蘇青岑在原地愣怔了一下下,慌忙捂了捂已經潮紅的臉頰,舒展了一下酸澀的上眼皮,便踮起腳尖,爬在貓眼上瞄了一眼,沒有看到什麽人,然後正遲疑著要不要開門時,聽到了擲地有聲的敲門聲,一下,兩下,三下……


    蘇青岑開門,季如風進門。


    沒有任何對白,沒有任何前奏。


    季如風如預期一樣,英姿颯爽的站在蘇青岑麵前,用侵略性的眼光注視著蘇青岑,深邃的雙眸無不釋放著要將她吞噬的意味。


    這種眼神,曆久彌新。


    幾年不見,一點沒變。


    麵對如今這樣一位如此落落大方、卻又狼子野心的前男友,蘇青岑真的是分外有壓力。


    她隻好低頭,收迴了目光,亦步亦趨的走迴到了客廳,動作緩和的坐在了老舊的古銅色沙發上。


    季如風也緊隨其後坐了下來,隻不過是坐在了距離她很遠的,沙發的另一頭。


    氛圍靜謐著,躁動著,彷徨而又堅定著。


    蘇青岑不知道開場白該說什麽,比如過得好麽?今天休息?還是什麽吃過早飯了麽?


    可是,她又不想問這麽家常。對於以前無話不談、習以為常的很多習慣,在此刻,都毫無用武之地。


    屏聲斂足的蘇青岑再次抬頭望向了季如風,除了可以料想到的陌生感,便是覺得他比以前有男人味了。


    隻是,這該死的陌生感,讓她有些失落,以至於沒有心思去推敲他的這次到訪有何用意。


    雖然,她有些貪婪這樣同一空間下,和季如風一同呆著的感覺。


    以前很輕易的事,現在居然覺得難得起來。


    “你一個人住?”季如風貌似很隨意的來了個開場白。


    不過,這個開場白真的是很爛。


    蘇青岑聳聳肩,眼神在這個不足四十平米,客廳和臥室混為一體的空間裏來迴的掃了幾眼,“不然幾個人?”


    然後等她再次看向了季如風時,卻覺他的眼神在自己胸口停留了那麽一小會兒就轉移到了自己額前。


    蘇青岑愣怔了那麽一下下,便恢複了這五年來練就的平靜。


    “搬去跟我同住吧!”季如風揪了揪領口的領帶,鬆開了一顆紐扣,而後兩隻手便緊緊的箍在了一起。


    蘇青岑歪了歪嘴,無聲的低下了頭,她沒有想到季如風這麽直白,在見麵之後的第二句話,局麵就窘迫成了這付樣子。


    難不成是季如風記憶喪失?要不然,怎麽對於過去的不辭而別,沒有一點要解釋清楚的跡象。


    “你不是從來都不喜歡獨居麽?”季如風蹙眉。


    “那已經是五年零五個月以前的事了。”蘇青岑覺得眼睛裏一定是不小心進了什麽東西,不然一向視線很好的自己,怎麽會模糊起來。


    明明沒有過什麽期望,現在卻確確實實有了失望。


    “季如風,如果沒有什麽要緊的事,就請吧。”蘇青岑忽然起身去開門,隻是步子很慢,慢地足以季如風解釋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小青,你比我料想的要早……”季如風話說到一半,又搖搖頭戛然而止,起身後木然的扯了扯深湛色領帶,便黯然傷神的走向了門口。


    蘇青岑呆滯的關上了房門,腦海中卻不停地迴想著季如風臨走前的那一句,“小青,你比我料想的要早……”。


    早什麽?蘇青岑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就好像季如風剛剛想要講一個冗長的故事,而自己卻在關鍵時刻捂住了他的嘴。


    對於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離奇事件,她真的是想不出來,隻不過一夜之間醒來,這個世界再無他的身影。


    想起當年季如風了無音訊後,自己在南華金融係的男生宿舍撒潑而一度失控的場景,還有在公安局失蹤人口登記處大唿小叫、哭哭啼啼的場景,她仍然心有餘悸。


    然,在季如風離開之後的此刻,在做過一係列不怎麽激烈的心裏鬥爭之後,她還是不由得默然看向了剛剛季如風坐過沙發的位置,沙發上還保留有剛剛因為動作壓力而形成的微小的古銅色褶皺。


    那微小的古銅色褶皺,隻因季如風剛剛坐過而變得不尋常。


    而剛剛與季如風不過短短幾分鍾的對話,和不過幾次的短暫對視,居然在蘇青岑腦海裏重播了無數次。


    蘇青岑覺得“死性不改”,這四個字,可能就是專門為自己這樣的人而設立的。


    她木然地將頭埋進了靠枕與沙發之間的間隙裏,真想如鴕鳥一樣,不諳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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