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問和葉依蘭如時去赴顧秀的飯局。


    不是周末,顧秀和葉依蘭都到點才下班。吃飯的地方,定在鳳朝高級中學不遠處的一個飯店,她要的包間。


    吳鬱自打知道她要請顧問吃飯,十分擔憂地說:“你會不會再跟他鬧起來?”


    顧秀搖頭:“不會。我不想鬧了,很累。我隻想跟他說說話。”


    吳鬱最看不得她傷神,將她攬在懷裏:“要是他敢動手,你就告訴我,我去收拾他。”


    “葉依蘭也在,他不會動手的。”


    顧問是從公司那邊來,今天事情有些棘手,等他可以走的時候,已經到了晚高峰時期。路上異常地堵。等他趕到飯店的時候,顧秀和葉依蘭坐在包廂裏,餐桌上空空如也。


    他在葉依蘭旁邊坐下,皺著眉頭說:“還不上菜?不是叫你們先吃的嗎?”


    葉依蘭笑著說:“不餓,我們先吃些桃酥墊了肚子的。菜點好了,我馬上叫服務員上菜。”


    顧秀從桌子上遞過來一個牛皮紙:“你也先吃點吧。小時候你也愛吃。”


    顧問愣住,遲疑地從紙裏拿出一塊,放到嘴裏,慢慢地嚼。他看著顧秀,她臉上褪掉往日的戾氣,變迴重前那個斯文秀氣的顧秀。


    他喉頭一哽,霎時間許多舊事湧上心頭。正想說些什麽,葉依蘭從門外進來,後頭跟著端菜的服務員。


    點的都是家常小菜,其中有一道很特別,是烤馬鈴薯。雞蛋大小的馬鈴薯,放炭火裏烤熟。顧秀向二人說:“吃吧。”


    葉依蘭小心翼翼地看著顧秀,再看向顧問,先夾起了一塊排骨。


    顧秀沒有夾菜,而是打開一瓶白酒,向顧問示意:“要不要來一杯?”


    顧問盯著她:“你什麽時候學會喝酒?”


    顧秀沒有馬上迴答他,而是把自己麵前的杯子滿上,喝下一口,皺著眉頭咽下,這才說話:“知道方瑞跳河,喝了一個星期。收到他的遺書,喝了兩個月。”


    葉依蘭轉過頭去看她,顧秀以前的事情,她隻聽個大概,不知道她過得這麽慘烈。


    顧秀伸手去拿一個馬鈴薯,那才從炭火裏取出來,十分燙手。她拿著在兩隻手裏掂來掂去,一邊掂一邊剝:“還記得小時候,家裏沒什麽零食吃,除了爸爸買的桃酥,吃得最多的大概就是煨馬鈴薯了。特別是冬天的時候,一邊燒飯,一邊在灶裏埋幾個馬鈴薯。說好每人分兩個,最後你總是要把搶走我的半個。”


    顧問聽她說這些,心中也感慨。他站起來伸手拿酒瓶,也給自己倒上一杯,喝一口:“你每次都去告狀。”


    “是啊,每次去告狀。但是有什麽用?你沒受到任何懲戒,我倒是被罵個狗血淋頭。”顧秀剝好了皮,咬一口,馬鈴薯還是燙,她大口吹氣,硬是吃下去。


    “對不起。”顧問向她道歉,同時喝下一口酒。


    顧秀吃完一個馬鈴薯,抿下一口酒,繼續說:“如果方瑞還在,你現在都當舅舅了。”


    顧問不作聲,他出拿起一個馬鈴薯,慢慢地剝皮。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很愛他,可是沒有他,我感覺日子很難過。他長得像年輕時候的古天樂,即使家裏條件很差,他每天都笑嗬嗬的,是個陽光男生。師大很多女生喜歡他。師大漂亮女生多啊,像天上的星星那樣,可是他偏偏就喜歡我。”


    顧秀一杯酒喝完,再滿上,繼續說:“在師大的那幾年,有他的陪伴,我忘卻掉失去父親的痛苦和家庭矛盾的煩惱。我努力地記得你們的好,母親不再成天暴躁,爺爺安享他的晚年,你是會疼愛我的哥哥。我跟方瑞畢業後迴他的老家,我們在一個學校當老師,結婚,生孩子,攢錢買房子。願望總是美好的,而現實又那麽殘酷。我們想不到最後陰陽兩隔,我也與家人反目成仇。”


    顧問聽她說話,默默地喝酒。葉依蘭不知道怎麽勸她,如坐針氈。


    “我恨過的,顧問,那些年裏我心裏頭全是恨。我恨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安排我的人生?恨你們為什麽要把方瑞逼到那個地步?我們家裏頭,沒有一個人是開心的。我每次一踏入海月樓,就感覺那是個逼仄的牢籠,壓抑,難受。方瑞是我有限生命裏,難見的陽光。你們卻把他逼死,把他逼死……”


    說起往事,顧秀一陣一陣地難受,加上酒精的作用,最後她哭起來,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到酒杯裏。


    “懷著怨恨過日子,真的很難受。顧問你知道嗎?我真是恨死你了!”


    顧問挪開椅子,走到她的身邊,將她摟在懷裏。這個時候,顧秀不需要道歉,她需要發泄。


    “顧問,桃酥好吃嗎?”顧秀把自己從他的懷裏掙開,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他。


    顧問閉上眼睛,輕輕點頭。


    “這桃酥,不是我買的。是成阿姨給的。”


    顧問大驚失色:“成文娟?你去見過她了?”


    葉依蘭一頭霧水,不知道顧家背後這些感情糾葛。


    “你被帶進去的時候,我想找關係救你。我唯一可以找的就是成明慧。她帶我去高坪村,見了成阿姨。她不能利索地走路,也不能說一句完整的話。可是她給我的感覺,是一個和善的人,並不是媽媽成天刻薄的那個狐狸精。後來我又去了一次,成阿姨給我一包桃酥,磕磕絆絆地告訴我,爸爸說我愛吃桃酥。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嗎?我除了哭,找不到第二種表達情緒。”


    顧問麵如死灰。他坐迴自己的位置上,冷冷地說:“所以你今天請我吃飯,是想叫我向她贖罪?”


    “不。我是釋懷了,我不恨了,恨一個人太累了,何況我恨著那麽多人。我是想勸你也別恨了。”顧秀喝下杯裏的最後一口酒,哭得鼻頭都紅了。


    葉依蘭扯出一張紙巾給她遞過來,又給她倒上一杯水:“顧秀,喝點水緩緩吧。”


    “才一包桃酥,讓你感動成這樣?而我們家裏對你的養育之恩,還不如人家一包桃酥?”顧問冷笑。


    “成阿姨絕對不是我們認為的那樣,她絕對不是媽媽說的那種惡毒之人!”顧秀辯解。


    顧問站起來,對葉依蘭說:“這頓飯我不吃了。你要是吃就留下,不吃就跟我走。”


    葉依蘭沒答應,坐著不動。


    顧問去拉她:“你到底走不走。”


    “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葉依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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