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都在董家的三層洋房裏,洗了有生以來最徹底的澡。傭人幫著剪短了頭發。穿上了董家準備的從裏到外的新衣服,哦,還有一雙像董老板那樣的黑色皮鞋。


    於都捧著那雙皮鞋,將臉貼在上麵許久,才緩緩拿開。鞋麵上已經印了一些淚漬。他對著皮鞋哈了一口氣,用一旁擦身體的毛巾輕輕的擦了擦那雙早已打好鞋油的嶄新的皮鞋。


    他不知道以後的路需要自己怎麽走,他也不知道以後得自己會不會後悔。可是,在這一刻,看著穿衣鏡子裏意氣風發的青年,穿著筆挺的燙金邊的西裝,黑色係帶皮鞋,白的襯衫映著那張本就帥氣的俊臉。他想,此時他是不後悔的。


    如若不是接受董老板的提議。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穿著這麽昂貴的西服和皮鞋。也沒有機會住到這樣的大房子裏。


    他收斂了自己所有的傲氣,他告訴自己,這是一個過度。總有一天,他於都要靠自己的雙手努力的成為一個人上人。而不是需要出賣自己的良心來換取生活的保障。


    董潔在門口等的焦急,從爸爸的嘴裏聽到了那句“他同意了,現在在家裏。”以後,她就慌張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屋裏亂轉,時不時的看著樓梯口。在此之前,她已經換了不下於十件衣服,搭配了好幾雙高跟鞋。可都覺得不滿意。最後,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就穿上了第一次遇見於都的那身洋裙。對著鏡子擺了好幾個姿勢,練習著微笑。最後,在傭人的催促下,才手忙腳亂的像樓下走去。


    於都沿著樓梯的轉角緩緩的走下去,視野逐漸開闊。他看見了等在樓下的姑娘。這個決定了他命運的女孩。


    董潔拘謹的看著於都裝扮一新的朝著自己走過來,兩邊的臉頰布滿了紅暈。她不知所措的絞著自己的手指,害羞的不敢抬頭。心裏練了一萬遍的話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倒是於都率先說了話,


    “你好,董潔,我是於都……你的未婚夫。”


    董潔聽見青年爽朗陽光的聲音,刹那間抬起了頭,看了一眼滿麵含笑看著她的於都。羞澀的低下頭,發出蚊子一般的聲音,喃喃的應了一聲“嗯”。


    初戀總是那般美好的,讓人難忘的。即使到現在,她迴想那一個午後,還是戀戀不忘的。


    於都在臨迴老家前,和董潔在董家短暫的見了一麵。兩個人在洋房前的花園長椅上進行了認識以來第一次的正式見麵。


    時間不長,一問一答,就已了解了個大概。


    於都看著依然害羞的不敢看著自己的董潔,心裏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是個很果斷的人,既已選擇了走這一步。那麽與未來的妻子是勢必要搞好關係的。於是,他清了清嗓子開始了自我介紹,


    “也別光顧著害羞了。遲早都有這麽一天。為了以後少些誤會什麽的。我先簡單的做個自我介紹吧。


    我叫於都。今年二十一歲。生活在大山深處,家裏父母俱在。家中姐弟三人,上有姐姐一個,下有弟弟一人。姐姐過了年就出嫁,嫁給了隔壁村的打鐵匠。弟弟剛剛七歲,沒有上過學。我家裏房屋兩間。土地一公頃。沒有牲畜,但是有一些家禽。家中並無什麽存錢,但也沒什麽外這債。嗯……我之前定過親。是父母給相的,是一個外地逃難過來的水鄉姑娘。這次迴去我就是去解除婚約的。”


    董潔倒是沒想到於都會交待的這麽清楚,隻覺得心底好笑。於是,也羞答答的按照於都的方式,作了一個自己的介紹,


    “我叫董潔。今年十九歲,生活在這個城市。我沒有媽媽,她在我小的時候生病離世了。現在家中隻有我和爸爸。哦,對了,我還有一個姐姐已經結婚了。也在離我們不遠。家中房屋這一所。爸爸是個材料商。差不多就這些。”


    於都心裏想著,就這樣吧。雖沒什麽腦子,一副天真的模樣,但是勝在家世優秀。自己圖的不就是個錢嗎?如果沒有董潔,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麽出人頭地的機會了。就好好待她吧。至於定了親的水雲……。就有緣無分了吧。


    沒過多久,於都就被安排著坐上了老爺車像家裏走去。


    車上隻有司機和於都兩個人,於都坐在副駕駛,後排座椅上是滿滿登登的,董老板給於家親屬準備的禮品。還有一箱子錢。


    其實於都家離城裏不遠,開車也就個把小時。但是每次他們都是走路,一走就是兩三個小時。所以才感覺路程太遠了。


    董老板在於都臨走前,交待了他幾件事,


    第一,給定了親的女方,一萬塊錢的補償。並且要求他們搬走。


    第二,知會家裏一聲,董潔的事。婚禮日子也已經選好了,就是下個月初八。也就是說,距離結婚還有22天的時間。讓他們做好準備,結婚需要的東西會陸續送過來。婚後第三天迴門以後,就常住董家了。


    第三,這一萬五是給家裏蓋房子的錢。


    這一萬是給家裏的零用錢。這五千是給於都得私房錢。


    董老板指著箱子裏裝著的四個牛皮紙,陸續的指點著告訴了於都,這些錢的用處。然後氣定神閑的就去公司了。


    於都這一刻終於承認他心動了。他飄飄然了。仿佛腳踩在雲朵上,好似在做夢。


    他到現在都沒見過100塊錢長什麽樣。他聽說村裏最有錢的人家也不過在箱子裏藏了幾百塊錢。而現在四萬塊錢在他身後的那個黑色皮箱裏靜靜地躺著。他現在不覺得自己不齒,反而慶幸自己選了一條對的路。


    一路上,他和司機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天南海北的扯著,就是沒嘮董家和他的事。


    車子一路疾馳很快就到了村頭路口。於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村東頭第二家那家破草房,他說:


    “勞駕,那個第二家就是我的家。讓你見笑了。”


    司機跟隨董老板已經有三年多了,是個慣會做人的人。他笑著說道:


    “於先生,客氣了。您馬上就是小姐的丈夫了。我哪有資格見笑您。房子也無所謂,推了重新蓋,一萬五蓋個大磚房綽綽有餘了。到時候村裏隻有羨慕的份。您就放心吧。”


    都是普通老百姓,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人。哪裏見過這等架勢。好多人都沒見過小汽車,都圍著一路走。於都下車的時候,大人們還沒認出來,倒是村裏的一個毛孩子喊了一嗓子:


    “呀,這不是於小哥。咋做大汽車迴來的。穿的太好看了。”


    這才一語驚醒夢中人,發現他就是於老五的二兒子於都。


    於都和鄉親們寒暄了幾句後,就先進了屋。司機有眼力見的給大家夥發了一筐子喜糖,並朗聲說道:


    “眾位鄉親,我家大小姐與本村的於都於先生定於下個月初八在本村舉行婚禮。屆時希望大家都來捧個人場,我在這替我們老板謝謝各位了。”


    人群中一陣唏噓。有膽大的人問道:


    “於小二不是和水雲定親了嘛,咋滴又和你們董家扯上了關係。那水雲嘞,咋個整法。”


    司機老練的謙虛的笑了一下,迴答道:


    “於先生與我們家小姐一見鍾情,我們老板也同意了。所以隻能和於先生先前的未婚妻解除了定親,並且我家老板也早已備好了薄禮補償人家。”


    這話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是再也沒有人敢再問了。畢竟又不是自己家的閨女,犯不著和這種財大氣粗的人較量。萬一有一天用到人家,記起今天的紅臉咋辦。所以村裏人一連聲的恭喜,就四散了去。隻留下對麵大樹下乘涼的幾位老人,在搖著扇子納涼。


    於都走進家門的時候,家裏幾口人都在。眼看著門前停了個汽車,於老三就想衝出去摸一摸,卻被於大姐揪住了衣服領,按迴了炕上。於父於母都是本分老實的農村人,被這一場麵驚呆了。站在門口半天不敢和穿戴一新,像是變了一個人的於都說話。愣著的同時,也聽見了司機對大家夥的解釋。


    於母問道:


    “兒啊,外麵那個小夥子說的是真的不?那水雲咋整,都在家等你一年了。”


    於都斂了斂眉眼,低頭說道:


    “是真的。娘,我和董潔互相喜歡,隻能負了水雲了。”


    於大姐是厲害性子,她一看小弟的表情就知道其中必是有隱情。可礙於父母的麵,她不能直接說。隻問了一句,


    “那董家待你可好?聽說是個大老板?”


    於都點了點頭,眼睛裏有了一絲神采,他迫不及待的迴答了大姐,


    “嗯!董家一家待我都很和善。而且人口簡單。隻有三個人,其中的大姐還嫁出去了。董老板,哦,我嶽父是城裏有名的材料供貨商。我結了婚以後,就得去城裏跟著他學做買賣了。董潔也很好,很喜歡我,沒什麽心眼,天真的很。”


    於父追問道:


    “那水雲那咋解釋阿,咱跟人家是定了親的。要不是差聘禮那二十多塊錢。你倆娃都出來了。咱們農村人也不興那樣負心阿。”


    於都挑了挑眉頭,安撫道:


    “爹你放心。這事我能處理好。大姐,你跟我出來一趟,我們去趟水家。”說完轉身就走出了家門,於大姐二話沒說,跟在了弟弟身後。為什麽沒叫於父於母,因為定親的事就是於大姐張羅的。所以退婚也就讓於大姐跟著去了。


    兩姐弟走到車前,停住了。司機開門下車,朝著於都姐倆的方向略微傾了傾身子,恭敬的叫道:


    “於先生,於小姐。有什麽指示。”


    司機的行為給足了於都麵子,於都心裏記了個好。上前拍了拍司機的肩膀,交待道:


    “你把東西搬到屋內,錢箱子先給我母親。我去水家走一趟。你搬完就迴城吧。一個星期後來接我。我幫著家裏張羅一下蓋房子的事。”


    “啥?蓋房子?弟,咱家哪有錢……。”於大姐再利落,到大事上也免不了大驚小怪的模樣,她粗糙的手捏著弟弟的衣角,扯了扯,悄聲的詢問著。


    於都迴手拍了拍大姐的手,說道:


    “我有章程。”


    然後就開車門,從箱子裏拿出了一袋裝有5000塊錢的牛皮紙袋。又從另一個袋子裏抽出一張百元大鈔,塞進了司機手裏。說道:


    “別推脫,我的心意。以後麻煩你的地方多了。”


    司機心領會神的點了點頭,收下了於都給的錢。就開門往院子裏搬東西。


    於都帶著於大姐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進了水家這個比於家還要破的房子裏。


    水家一家三口都在。


    剛才的事也聽旁邊王大嬸說了,除了水雲還是那副嬌俏溫柔的樣子,水父水母的臉色可真的是黑的像個鍋底。於母頭都沒抬的就嘲諷於都姐弟:


    “怎麽著。攀上高枝來退婚了。也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要想上天,我們水雲也不能當你的絆腳石。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我家水雲模樣也不差,不是不好找。但是跟你家定親等了你一年,總不能白等吧。我也不為難你,也知道你現在找了個有錢的婆娘,不差錢。彩禮當時講的是二百塊錢。你現在補我們四百。婚事就算作廢,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了。”


    於都也知道水父水母都是實誠人,所以也沒多解釋,直接拿出了牛皮紙袋,說道:


    “叔,嬸子,是我於都不是人了。負了水雲。你們打我罵我都行。這裏是5000塊錢。你們拿著,把房子一賣,帶著水雲去個不認識的地方安家落戶吧。這輩子若能再遇見,我於都一定好好報答你們。將來,若有難處,讓家裏給我捎個信兒,我要是說一個不字,我都是王八生的。”


    水家三個人被炕上這五千塊錢砸蒙了。一時之間都沒有接話。要知道,現在蓋個差不多的房子也就三千都頂天的了。這五千真的是……。


    於都轉頭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水雲,柔聲說道:


    “水雲,你能出來下嗎?我有話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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