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玥久久無話,片刻間思緒紛繁。


    樓煜靜默凝著她,心葉無知無覺收緊,背在身後的左手慢慢握拳,舒緩著惶亂的情愫,眼前的少女笑也宜人,擰眉也可人,一舉一動都入了他的心。


    “你們何時返京都?”綰玥美眸抬向他,因心思微沉,芊芊玉指無意識地扯了千葉紫丹的花瓣,美麗的花兒一片片飄落,紫媚如絮粘在人的衣襟,擾動各自的心緒。


    “五日後!”樓煜沉聲道,“綰玥姑娘,近日朝廷派遣的監察禦史薛之痕大人會來長樂,他不僅察視當地官員政績,也包括民風世情。我觀長樂街市民戶,各種違製僭越令人驚心,你們秋家在長樂是巨富之一,平日內宅用器若有違製倒在其次,但人前衣飾最好循規蹈矩。天下高官富商私下僭越比比皆是,攝政王也時常聽聞言官彈劾,並不曾降罪於民。但薛大人性情固執,為官清正,他代天子巡視,必有所為,更有可能殺雞敬猴,我希望秋家人前切莫有僭越之舉,到時隻怕我也救不了秋家。”


    末了,委婉加一句道:“或許我該延遲幾日再走,等薛大人離開我才安心!”


    “多謝樓大哥!”綰玥心頭一緊,不由換了稱唿親厚道,“樓大哥,我雖不懂朝政,卻也明白朝廷規定返程時限絕不可違,你盡管去,我會看顧秋家上下!”


    她聲調堅定,容色肅然,愈顯剛毅錚然,有幾分男兒俊骨。


    樓煜心頭一怦,不覺柔聲道:“綰玥,小心便好,不用太過焦慮,我會派人盯著薛大人。”


    順著心意叫她的名兒,胸中一片柔軟,宛若玫瑰花在一片片柔嫵綻放,心底從未有過的安然和寧靜,樓煜暗舒了口氣。


    五年來軍中鐵血生涯的日子,除了牽掛母親和妹妹,他不曾為任何女子動過綺念。從邊疆迴到京都的時光裏,因功封一品大將軍,有多少名門女子想盡辦法靠近他的身,他都冷心冷情,淡眸相待。


    唯有眼前明麗靈性的少女,讓他初見便無由的慌亂和笨拙,原來,他和她竟如此有緣。


    樓煜悄悄摸了摸腰間的黑色香囊,是她灑脫相送,他視若珍寶。


    綰玥從憂慮中清醒過來,看到他的動作,不由撲哧笑了:“樓大哥,香囊你留著作甚,快丟掉吧,怪羞人的。我不善女工,胡亂縫幾針玩的,你快解了!”


    說著,伸手去拽香囊。


    樓煜急忙展腕去攔,不防握住了她的手,掌中柔荑如精致的香緞,軟綿酥暖,一泊泊的溫流蕩人魂魄。


    綰玥呆了呆,麵上紅暈如霞彩層層敷開,忘了收迴手,傻傻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樓煜耳根微紅,笨拙道:“綰玥,我從未戴過香囊,也不慣去買新的替換,我愛惜紅花丸,省得倒騰弄壞了。我是粗人,不懂針工,你就讓我留著吧!”


    他眸華綻了星光,熠熠灼人,英姿之外,格外俊逸,令人心怦動。


    綰玥嗔他一目:“留著就留著,鬆開你的手,弄疼我了!”


    “抱歉,我……”樓煜慌忙抽手背在身後,赧顏甚是可愛。


    綰玥掩唇嬌笑,轉身朝屋內奔去,腳步倉促,有些逃避的韻味。


    躲在花窗旁紫薇簾後的樓心月悄悄一樂,趕緊離了窗戶若無其事融入母親等人笑鬧的氛圍中去。


    樓煜雙瞳幽深,如潭流光追逐著綰玥的倩影,唇邊小凝了一朵笑容,如月柔,似日炙,驟然間,空寂的靈魂有了安放之所。


    而手,緊緊攥了腰間懸掛的黑色香囊,雖是普通的葛布,也無任何紋飾,卻如那俏皮的少女一般充滿華貴的色彩,明媚了他樸實厚沉的心地。


    彼時,天空格外璀璨。


    日光烈豔了人心。


    ……


    從樓家歸來,已是夜色蒼茫,星辰渺渺。


    集思閣裏,秋慕琛聽完綰玥一席話,容色一肅:“樓將軍好意,爹自然當頭等大事,我即刻讓福伯安排下去,外出采買一律不許用綠油畫車,衣飾無紋繡,隻服黑白粗麻衣,傳信各鋪掌櫃,小心行事,這幾日萬不可大意。小六,你也少外出,特別是那綠姑娘,一頭璫珠,太打眼了。”


    “爹,我明白。”綰玥柳眉微蹙,“爹,監察禦史到來,容成伯伯也該知曉,按理會提醒爹。”


    “是啊!”秋慕琛緩緩離椅,眉頭緊擰,在室內踱來踱去,“我和容成兄是生死之交,有高山流水之義,他未來信,或許是京都信息不暢,要麽是薛大人受密令而行。”


    “我也不曾問樓大哥清楚明白……”綰玥話音未落,門簾打響,珠玉玎玲。


    福伯急步進來,神色緊張:“六小姐,容成小姐遣丫環來送信,說有急事,哪怕三更夜也得把信交到您手中。”


    綰玥迅速接過信,拆開展看,明眸綻驚:“爹,容成伯伯因要與下任縣令交接,事務繁多,忽略了京都信息。監察禦史大人三個時辰前已經秘密到達縣衙了,容成伯伯因陪伴他抽不開身,尋了個機會和翩翩說了,翩翩立即傳進這信來。容成伯伯說天下違製之人本極多,官府也究不過來,但薛大人是極較真之人,論起法來,六親不認。偏爹是長樂首富,必會落入他的眼,讓爹趕緊把紅木院門漆成黑色,薛大人明日起會便服私訪民風,切莫明麵撞到他的手裏。”


    秋慕琛不及說話,福伯忙道:“我這就去安排,老爺放寬心,一切我都會打點妥當。”


    秋慕琛點點頭,任他去了。


    一陣春風飄過,珠玉錦簾蕩了幾蕩。


    秋慕琛歎口氣,頹喪落座,沉重道:“這就是官與商的區別,商賈再富也不敢違製,朝廷隨意一個政令,就會令商賈萬劫不複。小六,爹不要你從商,聽爹的話嫁入官門吧,到那時你再暗中開鋪致富,誰又能管到你的頭上?哪個當官的不私自行商,不過比商賈多了一層官衣掩飾罷了。”


    “爹,莫難過,天下若無商賈,貨物如何流通,國家如何致富?攝政王亦有令:庶民商賈多積金、市田宅以遺子孫,歌兒舞女以終天年。爹不過順應政令,何錯之有?爹,沒事的,監察禦史不會永遠呆在長樂,我們家謹慎幾日也就罷了。”綰玥一壁說,一壁上前輕輕揉捏著他的雙肩,替他舒筋活絡,緩解他的悵惘。


    秋慕琛閉目沉思,慢慢舒氣道:“小六,不用安慰爹,爹都明白!你說扶琦想去當兵,經此一事,爹也想明白了,就讓他去闖闖吧,或許改變我們秋家的門楣也未可知!”


    語落,他眼睛微微睜開,眸底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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