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府。


    “巡撫大人,大事不好!”


    “曲阜淪陷,包括縣令在內的多名官員殉國。


    衍聖公一行人突圍出城後,遭到北虜截殺,現在生死不明!


    北虜在攻破曲阜後,大肆進行劫掠,孔府化為……”


    不等傳令兵說完,賈蕭塵就直接暈了過去。


    明明他已經盡全力救援了,曲阜還是迅速淪陷。


    發生了這種事,他這個山東巡撫,肯定要被問責。


    想找人背鍋都不行,曲阜縣令殉國身亡,兗州知府還在打府城保衛戰。


    能不能活到戰後,都是一個未知數。


    兵荒馬亂的一陣搶救,賈蕭塵醒來已經是兩個時辰後。


    濟南城中一眾官員,在收到噩耗之後,紛紛放下手中事務趕了過來。


    “舞陽侯,那邊怎麽說?”


    病床上,賈蕭塵看了一眼眾人,開口詢問道。


    文官集團的內部傾軋,同樣非常嚴重。


    曲阜淪陷,聖人宗廟受損的鍋太大,他一個人背不動。


    最佳選擇就是拉人墊背,多找幾個人一起承擔責任。


    現在濟南城中,身份地位最尊貴的,除了宗室藩王就是舞陽侯。


    毫無疑問,這種倒黴事隨便怎麽甩鍋,都和宗室沾不上邊。


    “我們剛派過去的人,連帥營都沒能進入,就被趕了出來。


    看樣子,舞陽侯是不準備趟這潭渾水。”


    布政使閔凱風失落的迴答道。


    在官場上混的,都是聰明人。


    一個個都是甩鍋高手,不是自己的責任,舞陽侯肯定不會主動往上麵湊。


    “再派人去催。


    務必請舞陽侯出兵,接引突圍出來的衍聖公。


    曲阜已經丟了,衍聖公不能再發生意外,否則你我這些人……”


    話說到一半,賈蕭塵突然噴出了一口血。


    看得出來,曲阜淪陷的噩耗,對他打擊不輕。


    按照這種狀態下去,朝廷的問罪尚未過來,這位山東巡撫就要先一步涼涼。


    “巡撫大人,您且先休息,剩下的事情有我們。”


    “王老先生,巡撫大人的身體,就拜托您了!”


    巡撫臥病在床,布政使閔凱風果斷承擔起了職責。


    現在這種時候,隻要巡撫賈蕭塵活著,他就是第二責任人。


    朝廷問責下來,罪名要輕很多。


    ……


    勤王大軍,帥營。


    “侯爺,山東布政使都親自過來了,一直把人晾在外麵不合適吧!”


    李牧笑著說道。


    守衛濟南府,還需要地方衙門的配合。


    關係一直僵著,也不是一個事。


    反正現在曲阜已經淪陷,山東地區的官員即便找上門,也不可能再提救援之事。


    從目前的局勢來看,需要承擔救援不利責任的,主要是巡撫衙門和山東地方軍。


    勤王大軍收到的聖旨是:嚴防北虜報複。


    “確實不怎麽合適,不過本侯是外戚,沒必要賣他們的麵子。


    這位山東布政使,你代我去見見好了。


    如果有過分的要求,直接迴絕即可。


    本侯已經下達決心,就在濟南城等待北虜大軍,其他地方哪裏都不去。”


    舞陽侯麵無表情的說道。


    原本就對山東省的官員沒好感,接觸到濟南的守軍之後,更堅定了這種看法。


    戰爭時期,都敢克扣錢糧,這是他無法想象的。


    文官老是噴他們外戚貪婪,真要是比起來,他才發現自己這位外戚啥也不是。


    同樣是撈錢,最起碼他不會動這種要命的錢。


    在他擔任總督期間,可沒有向軍費伸過手。


    如果不是顧忌影響,他都想強行接管濟南府的城防。


    大家在一起聯合防禦,他都怕這些守城官兵,突然打開城門投降北虜。


    類似的悲劇,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隻是被文官們強行壓了下來。


    事實上,貪腐隻是小問題,更棘手的是無能。


    光靠幾本兵書,就成為一代儒將的,那隻是極少數。


    更多的官員,軍事水平都停留在紙上談兵階段。


    明明能力一塌糊塗,還是總喜歡什麽都插手。


    勤王大軍入城之後,關於城防調整的問題,就和山東官員發生了多次衝突。


    “侯爺放心,不該答應的事情,末將一概不答應。”


    李牧果斷的迴答道。


    如果不是看在錢的份兒上,他也不想和山東這些官員打交道。


    作為客軍駐守濟南,肯定不能白幹活,山東巡撫衙門協餉是必須的。


    不給都不行。


    大虞軍隊軍紀可不好,沒有主將約束,下麵的人會自力更生。


    尤其是客軍,搶完就走想要追查都難,更是肆無忌憚。


    勤王大軍是李牧一手操練出來的,平常錢糧充足,沒有搶劫的陋習。


    可山東的士紳、官員不知道。


    雙方圍繞著協餉數額,多次進行了溝通,總體上還算愉快。


    目前大軍的日常消耗,都是山東巡撫衙門提供的,隻有一些供應不足的物資,才從後方進行運輸。


    大戰持續多長時間,誰也說不清楚。


    勤儉持家的好習慣不能丟,能省一筆是一筆。


    ……


    “閔大人,聽說賈大人身體不適,可曾好轉?”


    李牧的發問,嚇了閔凱風一跳。


    為了穩定人心,巡撫暈倒,衙門是嚴密封鎖消息的。


    剛從巡撫衙門出來,他就直奔軍營而來。


    按照正常情況,巡撫大人暈倒的消息,不應該這麽快就傳過來的。


    “勞煩李提督掛念,巡撫大人隻是焦慮過度,休息一段時間就好。


    下官這次過來,正是受巡撫所托,拜訪舞陽侯。


    不知侯爺何時方便?”


    閔凱風故作鎮定的說道。


    雖然不知道什麽地方走漏了風聲,但現在這已經不重要。


    對山東一眾官員而言,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衍聖公接過來,掌握在自己手中。


    後麵朝廷問責的時候,也多了一個分攤責任的。


    朝廷要嚴懲他們,那就要連衍聖公一並處理。


    說的好聽,衍聖公是城破後突圍。


    真要認真追查,就會發現衍聖公一行人在城破前,就提前出了城。


    這個順序非常重要,搞顛倒了,就是重大政治責任。


    想要在北虜的追擊下,把衍聖公搶出來,絕非一件易事。


    山東的地方軍,在前麵鎮壓白蓮教叛亂的戰鬥中,就傷了元氣。


    現在能夠完成任務的,唯有舞陽侯帶來的那支騎兵。


    下麵的官員,過來尋求幫助,連舞陽侯的麵都見不到。


    迫不得已,布政使閔凱風隻能親自出馬。


    “北虜主力大舉南下,現在已經到了河間府,距離濟南府不過數日的路程。


    侯爺正在閉門苦思破敵之策,暫時不見外客。


    有什麽事,閔大人就和本提督說吧!”


    李牧的迴答,直接堵上了求見舞陽侯的路。


    北虜大舉來襲,主帥肯定要集中精力,思考應對之策。


    這種時候,還要人家分心,那就太不懂事了。


    萬一惹惱了人家,勤王大軍直接丟下濟南北上天津府,那就更完犢子。


    “李提督,下官這次過來,主要是為了衍聖公之事。


    從收到的消息來看,衍聖公突圍之後,就遭到北虜騎兵截殺,急需有援兵接應。


    現在山東境內,能夠當此大任的,唯有您麾下的騎兵。”


    閔凱風略顯忐忑的說道。


    甭管能不能把衍聖公接應過來,他們都必須做出竭盡全力的姿態。


    為了盡可能減輕責任,巡撫衙門給山東境內的各路兵馬,都給下達了相同的接應命令。


    舞陽侯所部情況特殊,巡撫衙門對他們沒有指揮權,隻能派人過來商量。


    “難啊!”


    “閔大人,衍聖公去向不明,就算想要接應都不知道去哪兒。


    想要完成接應任務,最好還是讓路熟的本地騎兵前往。


    我們這些南兵,人生地不熟的,出了濟南都有可能迷路。


    別說接應衍聖公,就算衍聖公到了跟前,下麵那幫大頭兵也不認識。


    萬一發生點兒意外,本提督可擔待不起。”


    李牧毫不猶豫的拒絕道。


    接應衍聖公是不存在的。


    雙方所在陣營對立,就算把人活著帶了迴來,對方也不會領情。


    萬一在路上發生變故,導致衍聖公死亡,還要承擔責任。


    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肯定要拒絕掉。


    倘若北虜主力沒有南下,他還要考慮一下,要不要趁機過去玩兒黑吃黑。


    現在不用想了。


    就算能夠搶了敵軍的戰利品,一時半會兒的功夫,他也沒辦法把東西運迴去。


    一旦在野外被草原聯軍給堵上了,光勤王大軍這點兒兵力,可經不起敵人禍禍。


    別到時候,戰利品沒有保住,反而搞得大軍損兵折將,那就虧大發了。


    就算要搶,也要等敵人撤離之時,再伺機出手。


    “李提督,隻要您肯出兵,條件好商量。


    能救迴衍聖公最好,就算沒有把人救迴來,那我們也盡力了。


    現在這種時候,隻能聽天命,盡人事。”


    閔凱風當即拋出了籌碼。


    沒救到人,那是能力問題。


    不派人去救,那就是態度問題。


    在官場上混,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授人以柄。


    文官的嘴有多毒,他是最清楚的。


    現在做的越多,未來朝廷追責的時候,能夠拿出來開脫的理由就越充分。


    掌管軍政的是巡撫,布政使的職責主要在掌管官員和財稅,他現在還有搶救的餘地。


    “三十萬兩開拔費!”


    見有竹杠可以敲,李牧當即獅子大開口。


    如果是出動十萬大軍,這筆錢肯定不算什麽,問題是現在接應衍聖公隻需動用一兩千騎兵。


    “李提督,你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閔凱風眉頭一皺說道。


    他雖然有求於人,但也不是冤大頭。


    三十萬兩的天價開拔費,一旦開了出來,他就會淪為滿朝文武的笑柄。


    按照慣例動用一兩千騎兵,能有萬兒八千的開拔費,那都算幸運的。


    哪怕給點兒溢價,也不能溢出這麽多。


    “閔大人,賬不是這麽算的。


    此時出兵,最需要考慮的是風險。


    精銳騎兵培養成本可不低,現在派隊伍出去,能不能活著迴來誰也說不準。


    一旦在戰場上和草原騎兵遭遇,隨時都有全軍覆沒的可能。


    侯爺那邊有過交代,不得擅自采取軍事行動。


    現在出兵的話,一應責任都要本提督擔著。


    如果不是看在衍聖公的份兒上,就算你再加三十萬兩,我也不敢出兵。”


    李牧搖了搖頭說道。


    知道了閔凱風的處境,他可不想放走這頭肥羊。


    從目前的局勢來看,有機會救迴衍聖公的,唯有他們這支勤王大軍。


    其他部隊,要麽距離太遠,要麽戰鬥力太拉胯。


    對落水掙紮的人來說,一根稻草也要抓住。


    哪怕救不迴衍聖公,能夠救走幾名聖人後裔,後續朝廷也好操作。


    最怕被敵人一窩端,為了保全家族,衍聖公直接投降北虜,聲稱北虜天命所歸。


    以聖人後裔的影響力,一旦發生這種事,無論永寧帝,還是朝中百官,都會非常尷尬。


    皇帝惱羞成怒,追責下來,那可是要死上一大片。


    “十萬兩!”


    “這是衙門能夠拿出來的全部現銀,若是再多的話,那就沒辦法了。”


    閔凱風神色凝重的說道。


    這種類似於做買賣的討價還價,不是他擅長的。


    以往官場紛爭,大家都會遮掩一下,很少有赤裸裸的談錢。


    “沒有辦法,那就去想辦法。


    衝著衍聖公的名頭,我想應該有不少人願意出錢。


    孔家在濟南府,也有不少的產業。


    下麵這些管事們,總不能看著自己的主子,落入北虜之手吧?”


    李牧笑嗬嗬的說道。


    亂世之中空有財富,沒有保護財富的力量,那就是案板上的肉。


    作為千年世家,孔家積累了多少財富,誰也說不清楚。


    聖人後裔的名頭是護身符,但這僅僅隻能保命,不等於財富也不會受損。


    遇上懂規矩的還好,一旦碰上不懂規矩的,再多的財富也是替別人做嫁衣。


    作為規則體係內的一員,沒法直接向孔家伸手,但趁機敲一筆竹杠還是可以的。


    “好!”


    “孔家那邊,下官過去說,想來他們不會拒絕。


    衍聖公的安危,就拜托提督大人了!”


    閔凱風一口答應道。


    不需要他出錢,一切都好商量。


    別看他們平時把衍聖公抬的高,作為山東地方官,就沒幾個看孔府順眼的。


    蛋糕一共就那麽大,有人拿的多了,必然就有人拿的少。


    有孔家這頭怪獸在,每年征稅的時候,都是地方官最頭疼的時候。


    向草民轉嫁賦稅,也是有極限的。


    最起碼的底線,是不能激起民變,這就非常考驗官員的能力。


    孔府的各種作奸犯科之事,同樣影響到了地方官的考評。


    時不時搞出一個案子來,讓他們負責擦屁股,誰的心裏都會有怨氣。


    隻不過考慮到政治影響,大家默默選擇了隱忍。


    實在忍不住了,也是會爆發的。


    在數十年前,朝廷更換衍聖公,就是地方官推動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複山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新海月1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新海月1並收藏複山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