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沒反應,費慎不痛不癢,丟出了那根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席未淵逃走的時候沒告訴你吧,維岡已經淪陷了,在你來的路上。” 之前始終奇怪為何聯係不上總部的趙政,現在有了答案,他心灰意冷,又多了幾分怨恨,生出了同歸於盡之心。 “我願意投降,你放這些兄弟們一命,我告訴你席未淵的去向。” 與九江城相似的情況,此刻也正在維岡上演。 盡管維岡以山脈居多,整體易守難攻,可由於防守力量實在處於劣勢,多城相繼淪陷。 更別說還有北圖塔提供的地形圖,柏蘇軍多次繞後包抄,一路勢如破竹,僅用一天半的時間,就打到了維岡京口。 剩下最重要也是最難打的城池,便是維岡中央政府所在的都城,亞京。 亞京不僅有維岡軍最後的部隊,還盤據了叛亂組織懺摩。 粗略一算,最少也有兩萬多人。 兩萬多人用於攻城或許不夠看,可若用在守城,還是有些讓人頭疼的。 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作為分隊指揮官的程懸,敏銳嗅出了一絲不對勁。 幾十個小時不眠不休的打過來,他能清楚感覺到維岡的防守極度空虛,有時甚至脆弱地像一張紙。 然而現在兵臨都城,對方的防守卻突然堅固了不少,嚐試幾次反而消耗了自己的兵力,與之前的順利形成鮮明對比。 這種感覺十分令人違和,如果維岡有防守的能力,又為什麽要將軍隊全部集中在都城裏,讓自身陷入騎虎難下的困境? 如此局麵,程懸隻能想到兩種可能。 一是維岡在演戲,想借機拖延時間,等來援軍將他們圍剿。 二是迴光返照,維岡已經沒有任何能力可以抵擋,眼前不過是最後的垂死掙紮而已。 正當程懸與其他指揮官們商議,是否要搏一把,盡銳出戰全力以赴,他忽然收到了來自邵攬餘的一條密信。 【維岡援軍失聯,懺摩全軍撤離亞京,柏蘇已無後顧之憂】 收到消息的一刻,程懸心髒震了震,不僅是為消息的內容,他能收到這條消息,本身就已說明了太多。 懺摩設置的屏蔽塔失效了,席未淵很可能已經不在維岡。 程懸站起身,將消息摘取出來展示給其他人,沉聲發話。 “各位,最後一戰了,拚盡全力吧。” 迅疾的風從耳畔刮過,像刀子一樣鋒利。 饒是身邊有許多忠心耿耿的屬下護送,席未淵仍舊直觀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子彈由幾百米外的距離射出,身旁又有兩個人倒下。 情況萬分危急,席未淵仍是抽出了幾分空閑想,趙政投降了,並且供出了他的行蹤,否則科謨軍不會這麽快追上來。 “城主,我們從水路離開。” 有人低聲提醒一句,最後一排士兵轉身用火力掩護,剩下的人快速抵達了江岸。 江上正有一艘小型遊輪緩緩飄來,席未淵身旁的下屬拿出對講機,剛要提醒他們快點,突然轟地一聲,遊輪猝不及防爆炸了。 江邊眾人神色驟變,身後追兵已至,眼看著就要來不及。 席未淵不假思索脫掉外套,一個撲身紮入了湍急的江河之中,屬下們急得大喊城主,卻已經無法阻止,紛紛跟著脫外套裝備跳入江中。 科謨士兵追到了岸邊,拎起手裏的槍便是一陣狂掃。 河對岸的蘇典目睹此情此景,不顧身後眾人阻攔,毅然決然跳進了橫江裏,朝著席未淵落水的方向遊去。 她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找到對方,甚至已經做好了死在橫江裏的準備,隻是暫時忘卻身邊的一切,一個勁兒地向前遊。 不知遊了多久,也不知遊到了哪裏,身體冷得毫無知覺,四肢逐漸發僵,蘇典終於在朦朧渾濁的視野裏,看見了熟悉的人影。 她立刻加快雙腿擺動速度,往人影的方向挪去。 可就在即將靠近時,水下產生異樣的波動,一顆子彈飛速破水而來。 蘇典瞳孔微縮,來不及思考,拚盡全力撲上去,從側麵抱住了席未淵。 身體狠狠顫了下,幾縷血絲溢出後背,又很快化為無形,同江水一塊兒湧向了遠方。 席未淵側目看她一眼,橫臂摟住蘇典的腰,蹬動雙腿,向上往江麵浮去。 【請求支援!太平山請求支援!】 通訊器發出不堪重負的電流聲,重複著這兩句話,黑色外殼浸滿血液脫手墜落。 方牧喜晃了晃,雙腿支撐不住,單膝跪了地。 他費力抬起腦袋,額頭鮮血糊滿了半張臉,嘴角也在不停溢血。 體內深處有股吞噬的躁動感作祟,疼痛入侵著每一寸髒腑,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迅速衰敗,視網膜神經已經壞死,眼前唯剩空白的黑暗。 太快了,第二次使用琅洛的副作用,來得太快了。 隻是方牧喜此刻沒有心思關心這些,周遭是一片恐怖的安靜,分明前不久,他還帶了支三千人的懺摩軍,要趕去太平山支援。 可是轉眼間,三千士兵隻剩下了他一個。 向來對外界事物感知遲鈍的方牧喜,也不禁為剛剛遭遇的埋伏,感到心驚膽寒。 每個人都死得慘烈萬狀,死得悄無聲息。 他們對上的不是普通軍隊,而是有著“喪心病狂不擇手段、像怪物一樣神出鬼沒”之稱的毒刺雇傭兵。 有人竊取了他們的行動計劃,泄露了支援軍的行蹤。 器官衰竭得越來越厲害,方牧喜仿佛被戳了道口子的血袋,鮮血源源不斷從體內湧出,他手腳脫力疲憊不堪,腦袋緩緩垂了下去。 意識陷入昏沉前,兩道急促的腳步靠近,清風吹來,一個瘦小的身體抱住了她,尤澄的聲音響起。 “哥,哥哥!” 緊接著是烏寶心急如焚的聲音:“牧哥!牧哥你醒醒!” 方牧喜動了動嘴唇,卻發不出聲音,隻有更多的血沫溢出口鼻。 尤澄嚇得哭了起來,腦袋埋進他懷裏,可是肩膀受了槍傷,雙手使不上勁,和方牧喜一起倒在了地上。 旁邊全副武裝的隊伍裏,趙林木麵露幾分不忍,往前走了一步。 蛇牙攔住他,搖了搖頭,用眼神製止。 尤澄趴在方牧喜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為什麽……你為什麽要來啊,我、我阻止過你,明明阻止過你了!” 一旁的烏寶也跟著哭了起來,連話都說不完整。 躺了片刻,方牧喜感覺自己好像恢複一點力氣,很慢很慢的抬起血淋淋的手掌,掌心覆住尤澄後腦勺。 “是……你……嗎……” 是不是你出賣的我。 尤澄一愣,掙紮著坐起來破罐子破摔道:“對!是我!我偷了你的東西給那個姓邵的,你要罵我還是打我都無所謂,我早就勸過你了,可你自己非要” 罵聲戛然而止,尤澄麵容怔住,呆呆看著一動不動的方牧喜,鬼使神差用手背探了探對方鼻尖。 沒有唿吸,方牧喜死了。 烏寶雙腿一軟,猛然跌倒在地,表情是滿滿的空白。 無言半晌,尤澄忽然笑了笑,眼淚失控地湧了出來。 “沒關係,死就死吧,我陪你就行了。” “不要” 烏寶撕心裂肺的聲音出來一半,尤澄倒在方牧喜胸口,脖子上多了個無情的血洞。 烏寶瞪大雙眼,好像嚇傻了似的,可是下一刻,他的手也伸向了地上那把槍。 路麵堆滿了屍體殘骸,猶如人間地獄,空氣裏的血腥味無處不在,遙遠的盡頭出現了一輪血日,灰白的天空被染成了暗紅色。 不遠處的夾道上,邵攬餘坐在車裏,靜靜觀望這一切。 助理正在向他匯報柏蘇軍進攻維岡的戰況。 席未淵遇襲,懺摩撤離維岡後,柏蘇軍舉全力攻打亞京。 果不其然,維岡先前的勢頭隻是偽裝出來迷惑視野的,別說普通百姓,中央政府的官員都跑了一半。 注射過琅洛的維岡士兵,相繼開始出現可怕的症狀,另一半官員頂不住壓力,最終放棄抵抗,主動選擇投降。 現下這會兒,程懸等人正帶著軍隊在維岡城內善後,追殺殘餘的懺摩部隊。 聽完報告,邵攬餘身形不動,目光遠遠投出去,落在成堆的屍山裏那抱成一團的三個人身上。 其實尤澄將偷到的情報送來時,他已經從姚睿那得知了方牧喜的支援計劃,隻不過邵攬餘還是收下了對方的情報。 因為尤澄說,她的父母就是被叛亂組織害死的,她希望他們不得善終的下場裏,能有自己的一份功勞。 “把他們三個人送走,選個清淨的地方下葬。” 邵攬餘收迴目光,說:“出發吧,去三瑞裏。” 科謨邊城之一涼丘,這場靠近西北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十來天。 除了最初白焰和伏羅黨合作,打進了涼丘三分之二的地盤,後續科謨援軍趕到,將他們又逼退了迴來,就再沒前進過半分。 兩軍僵持在遼闊的沙漠之地,中間有過三次大型廝殺以及無數次小範圍作戰,均以不分輸贏結束。 前線離白焰和伏羅黨的大本營遠,兩邊的補給支援相對較慢,耗了十來天,軍中士氣已不如剛開始的高漲,士兵們的狀態也趨於下滑。 眼看著沒有半點進展,霍之洋心中不禁焦躁起來,忍不住聯絡席未淵,詢問有關九江城的情況,何時能三方匯合。 對方告訴他,一切進展順利,讓他們盡管與科謨耗著,越往後拖對他們越有利。 霍之洋心中閃過一絲懷疑,但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 開弓沒有迴頭箭,他們算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席未淵不至於這樣心狠手辣。 然而到了第二天清晨,霍之洋和孔泰等來的,卻是軍營失火,北圖塔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戰場上,繞後將他們圍剿了。 兩個組織沒有任何防備,所有物資糧草一夜被毀,軍營損失慘重。 霍之洋和孔泰浴血奮戰,不要命地廝殺,帶了一小支幸存的隊伍,從恐怖圍剿下逃了出去。 可惜孔泰傷在了要害處,跑到最後,因失血過多當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