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他要是一直帶著他,肯定跑不過那些荷槍實彈的士兵,很大可能最後一起落到叛軍手裏,到時候費慎必死無疑。  半分鍾不到,邵攬餘已經思考好了對策。  他抽出隨身攜帶的一把手槍,嚐試著想要對準某塊石頭,無奈卻做不到,雙手不斷地顫抖,連開槍都是件困難的事。  心底喟歎一聲,邵攬餘把自己的槍塞進費慎懷裏,拿走了費慎從酒店搶來的那把。  他抱起費慎,把人放進山壁間一個狹窄的洞穴裏,脫下外套裹緊對方,最後親了親費慎的唇,輕聲念道  “沉……”  我愛你。  邵攬餘到今天才發覺,原來自己真的會愛上一個人,愛得這樣銘記於心。  然而這一句愛,他卻沒法在此刻的情況下宣諸於口,害怕說出來後,對方就再也聽不見了。  逼自己挪開目光,邵攬餘推動山洞裏幾塊大石頭,完整擋在洞穴外,然後給秦一舟和程懸留下了信號。  接著毅然決然走出山洞,頭也不迴往其他方向走。  距離山洞很遠後,邵攬餘忍住手臂神經綿延不絕的疼痛,對著半空開了幾槍。  砰砰砰!  另一邊,斑鬣正帶著幾十個叛軍過了半山腰,聽見槍聲後猛然一頓。  “在那邊!”一個叛軍指著某處。  槍聲離他們有點遠,斑鬣有一瞬間懷疑是陷阱,對著地上兩串腳步猶豫了會兒,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山洞,最終掉頭朝著開槍的方向趕去。  不消片刻,果然發現了白茫朦朧的雪地裏,一個落單的身影。  那人利用山石做掩體,往這邊開了幾槍。  然而槍法很爛,邊都沒挨上,斑鬣認出對方不是費慎,是那個姓邵的軍火商。  席未淵交代過,費慎可以死,邵攬餘不行。  斑鬣冷冷一笑,沒將對方爛得出奇的槍法當迴事,命令兩隊人從旁包抄,順便揚聲警告  “邵大老板,你看你現在跑不掉了,我也不想傷害你,咱們最好互相配合,你自覺點出來,我答應不對你動粗。”  幾槍過後,對麵沒動靜了。  少頃,邵攬餘扔掉空了彈匣的手槍,閑庭信步走出來,慢慢舉起了雙手。  士兵們警惕上前,左右包圍他。  斑鬣說:“帶走,下山。”  雖然隻抓到一個,但斑鬣不打算再去找費慎,重傷成那樣,又在這冰天雪地裏凍著,估計也活不了太長時間。  如果一直在這浪費時間找,說不定還會等來邵家的人,到時候得不償失。  沒人知道的是,在斑鬣押著邵攬餘離開後不久,秦一舟和程懸帶著援兵匆匆趕來。  兩隊人馬方向相反,在不同的地方一上一下,前後僅差五分鍾。第121章 執妄  關述為費慎查完房,留護士在房間裏給他掛點滴,單獨將秦一舟叫到了一邊。  “情況不太樂觀。”關述口吻呈現出少有的嚴峻,“手術過程雖然順利,但他確實傷得太重了,就算年輕身體底子好,預後恐怕也不會好到哪去。”  秦一舟神色同樣不輕鬆,問:“他已經昏迷一天一夜了,你給個準話,完全恢複的幾率有多少?”  “百分之六十。”關述說,“有人給他注射過封閉針,故意降低了神經敏感度,你們送他進手術室的時候,腹腔內髒已經全是血了,加上全身多處骨折,傷口嚴重感染……”  關述歎了口氣:“輕則後遺症多,病根難以痊愈,重則終生殘疾。”  秦一舟眉頭擰成了兩團疙瘩。  “要用什麽藥盡管說,醫療資源和人手都用不著節省,一切都按最高規格來,那位……對邵先生很重要。”  “不是醫療資源的問題,我知道邵家不缺這個。”關述道,“先讓他醒來再說吧,總之我們會盡全力施救,藥物也會用最好的,隻是最終能恢複幾成,需要多長時間,還得看病人自己的意誌。”  秦一舟將關述送走後,迴到費慎養病的房間。  輸液瓶已經掛好,床旁是各種各樣用於監護的儀器,費慎戴著氧氣罩,身上插滿了醫療管,被一堆冰冷的機器圍繞,病容顯得異常憔悴。  那天秦一舟與蘇典交上手後,並沒有纏鬥多久。  酒店宴會廳燒得很快,蘇典急於去救人,見一時半會兒打不過,便帶著懺摩的士兵先撤了。  而秦一舟收到邵攬餘的緊急支援信號,也急著離開,就沒再追上去。  可等他與程懸在路上匯合,通過邵攬餘留下的記號找到那個山洞時,卻隻看見昏迷不醒的費慎,邵攬餘不見蹤跡。  幾隊人馬差不多將整座山翻了個遍,最終萬不得已確認,邵攬餘被懺摩的人劫走了。  出於綜合因素考慮,秦一舟選擇將重傷的費慎送迴柏蘇救治,程懸則原路返迴繼續追蹤。  遺憾的是終究晚了一步。  邵攬餘的行蹤斷在三瑞裏外,而三瑞裏被懺摩迅速封鎖,程懸想了很多辦法都進不去,最終铩羽而歸。  秦一舟迴到柏蘇後,立刻全麵封鎖消息。  除了他和程懸,以及昏迷的費慎,沒人知道邵攬餘失蹤的事情。  並且為了防止多生事端,秦一舟連息川都沒迴,帶著費慎輾轉到榕檸,在邵攬餘這棟別墅裏秘密給他治病。  好在此地醫療設施和生活用品齊全,不會耽誤救治的最佳時間。  半晌,秦一舟拉迴思緒,努力抑製心中沉重的情緒散發。  席未淵費那麽大勁兒將邵攬餘劫走,也間接證明了不會輕易傷害他,至少局麵還有迴旋的餘地,現在最重要的得抓緊每分每秒,趕在懺摩發難前確定邵攬餘的蹤跡。  思忖片刻,秦一舟忽然想到還待在臨定的謝何二人,轉頭離開了房間。  三瑞裏,懺摩基地本部。  邵攬餘雙腿交疊,姿態愜意地坐在沙發中,一言不發望著對麵正在換藥的人。  席未淵脫掉一半外套,將袖口收上去,露出裹了一層厚厚紗布的小臂。  基地醫生小心剪開外麵的繃帶,一圈一圈拆下來。  再將繃帶底下的紗布拆開,便是大片濕潤發紅的燒傷創麵,醫生先拿生理鹽水清洗幹淨傷口,接著用碘伏消毒。  全程席未淵眉頭都沒皺一下,也沒將注意力放傷口上,而是始終注視邵攬餘的方向,淡然的神態,不知在想些什麽。  邵攬餘知道對方在盯著自己,卻並未當迴事,視線定格在那片紅色燒傷創麵上。  原先的計劃中,席未淵應該死在宴會廳大火裏,現在卻隻有左小臂受傷,太輕鬆了。邵攬餘有些遺憾地想。  這三天裏,對方每一次換藥,都會帶著醫生到他麵前來,特地換給自己看。  而每一次,邵攬餘都會感到遺憾,這樣輕的傷勢,壓根抵不上費慎痛苦的千分之一。  換藥的過程很快,醫生重新包紮好,為席未淵穿上外套,拎著藥箱出去了。  屋內隻剩下了兩個人,和之前的安靜並無二致。  良久,席未淵徐聲開口:“聽斑鬣說,那天你在雪山上對他開槍,槍法特別爛。”  語氣聽不出戲謔或嘲諷,仿佛隻是單純提起這件事。  邵攬餘置若罔聞,挪走視線,像是壓根沒興趣和他交流。  席未淵起身離開座椅,緩步走過來。  “鼎鼎大名的軍火商,和武器打交道這麽多年,卻連槍都拿不穩。”他站在邵攬餘跟前,一把拽過他手腕,“你的手怎麽了?”  邵攬餘手往迴抽的同時,毫不留情抬腳踹了過去。  可由於姿勢受限,不僅踢出去的腿被擋迴來,手腕也沒能抽開。  席未淵順勢屈膝一壓,死死壓住他的大腿,沒受傷的那隻手掐住了邵攬餘的脖子。  並無半分緩衝,掐住脖子一刻,席未淵指間倏然用力。  邵攬餘唿吸一窒,卻也不占下風,右手攥住了席未淵剛包紮好的傷口。  席未淵好似完全沒有痛覺,盯著邵攬餘因窒息而逐漸漲紅的臉,他竟是慢慢笑了起來,眼角眉梢染上快意。  肺部的空氣被一點點擠走,邵攬餘喉頭發緊,大腦充血,眼角控製不住地泛淚。  然而他也在笑,唇邊那抹不深不淺的弧度,滿滿的寫著“譏諷”二字。  那抹譏笑刺激了席未淵的神經,頓時讓他情緒外露得更為誇張。  “我一再地相信你,你卻三番五次地背叛我,阿時,你忘了我們曾經的諾言嗎?明明說好的,我們是一輩子的摯友啊。”  “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為什麽你就是看不到我?”  “這麽多年我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你,我的心都快剖出來給你了,你怎麽就感受不到?”  每說一句話,頸間的禁錮就隨之加重一分。  邵攬餘被迫仰起頭,眼裏全是紅血絲,身體承受力就快要到極限,臉麵甚至隱隱發紫了,右手卻至始至終沒鬆開過。  席未淵的傷口受壓溢血,浸濕了白色繃帶,像一朵瘋魔綻放的花。  他抬起受傷的小臂,帶著邵攬餘緊拽不放的手一起,遞到唇邊,咬開了染血的繃帶,將傷口暴露在空氣裏。  邵攬餘暈厥前一秒,頸間的力道忽然鬆了。  他仰頭背靠沙發,控製不住地大口喘氣,胸膛劇烈起伏,細密的汗意從額角冒出。  席未淵跟著俯身靠近,手腕繞到對方頸後,正在滲血的傷口貼住邵攬餘側臉。  陰影覆在上方,兩人身影交疊,之間的距離不過分毫。  “你把許萬燈弄死了,那支軍隊一個都沒留下。”席未淵陰冷的嗓音縈繞耳畔,伴隨深藏的繾綣,“如果那個人不是你,我會讓他死無全屍。阿時,我原諒你的背叛,這是最後一次機會。留在我身邊,你想幹什麽都可以。”  大幅度的氣喘過後,肺部被尖銳的刺痛填滿,邵攬餘逐漸放緩唿吸,凝望天花板上某個黑點,語氣是極少有過的溫和。  “幹什麽都可以,那你去死,怎麽樣?”  “如果有那一天,我會把你也拉下地獄。”  術後第三天,在關述和其他醫護日以繼夜的護理下,費慎病情終於好轉,從昏迷當中蘇醒,算是平穩度過了最危險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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