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牧喜麵無波瀾,哢噠將子彈上膛。  啪啪啪  緩慢而單調的鼓掌聲響起,邵攬餘心髒顫了顫,隻聽身後的席未淵道:“阿時,你燒了供奉台,是對佛陀的大不敬,你猜這迴,佛祖還願不願意渡他?”  嗓音徘徊於耳邊,隱含低笑,正如寺廟中釋迦牟尼的笑容一般,空洞又虛妄。  邵攬餘轉過身,好像費慎的安危絲毫不在他的關心範圍之內,無動於衷目視席未淵。  席未淵一步步靠近,與邵攬餘僅剩咫尺之遙,臉上的寬宥仁慈跟畫上去似的。  “我提醒過你了,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他說,“所有人都隻會顧全自己,可是阿時,我願意為了你,再一次背叛佛陀的教誨,隻要你能親手殺了他。”  邵攬餘唇邊浮現淺淡的笑意,分明是柔和溫謙的相貌,此刻卻看起來涼薄無比。  “你不如先問問那堆破銅爛鐵,看它能不能救你。”  話落,席未淵左胸口處,赫然多出了一個紅外線照射點,直指心髒。  包括寺廟外所有懺摩的叛軍,每個人的腦門上,都憑空冒出了一個來自狙擊槍的瞄準點。第114章 通緝令  利風破空而來,子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入眉心,一瞬間,懺摩的叛軍倒了半數,剩下的那部分人也紋絲不敢動,隻能坐以待斃。  紅外線照射點如同鬼魅觸手,悄然從席未淵的胸口,移到了他那張五官深邃的臉上。  席未淵終於維持不住笑容,整張臉陰雲密布,手腕處沒了那串佛珠,慈悲相融化在黑壓壓的烏雲裏頭,好像連最後一絲憐憫之心也消失殆盡。  邵攬餘審視著他,竟是莫名覺得順眼起來,也許這才是對方原本的真麵目。  “你信奉的佛祖神明,好像沒給你背叛他的機會。”  另一邊,費慎站起來,反手卸了方牧喜的槍,如法炮製將後者一腳踹跪下去,臉上卻沒有絲毫快意的感覺,反倒嚴肅得可怕。  福元寺正殿的火已被撲滅,由於發現得及時,並未造成太大損失,隻是那佛陀銅像被燎黑了一塊,實為大不敬。  有幾位年輕氣盛的僧人,氣衝衝跑出來向邵攬餘要說法,卻在撞見門口一地的屍體後,嚇得冷不丁噤了聲。  邵攬餘心情頗為愉悅:“我這人沒什麽耐心,更沒有雅興,逛寺廟看風景這事,席先生以後還是換個人比較好。”  他與費慎對視一眼,心照不宣準備離開。  這時,席未淵徐聲開口,語氣聽不出好壞:“阿時,你確定自己想清楚了嗎?”  往外走的步伐停下,邵攬餘的背影毅然決然,甚至沒有迴頭看一眼。  “這句話,你該問的是當初貪得無厭的自己。”  伴隨眼前的身影越來越遠,席未淵眉心處的紅外線點也消失不見。  隻是那份眼神裏流露出來的,是從未顯現於人前的陰鷙,隱有一絲執拗癲狂之像。  邵攬餘迴到車上,目光始終放向窗外,一言不發。  費慎瞥了他一眼,沒有出聲打擾,集中注意力開車。  窗外風景零散單調,湊不出什麽好景色,從窗縫裏透進來的凜冽寒風,將邵攬餘的思緒帶迴了半月前。  那時候段斯昂剛剛敗北,與段千澤葬身金潤口,席未淵異軍突起,先後占領了邊境和維岡兩大地域。  一夕之間,懺摩從存在感極低的小組織,躍身為太平洋洲際最難以撼動的勢力。  也正是那時候,邵攬餘心中的懷疑達到了頂峰。  段斯昂炸毀鬱南鎮這事,已經是毋庸置疑,可背後的原因和經過,卻十分值得令人深究。  在密不透風的防衛下,段斯昂很難有機會和途徑,調查出關於鬱南鎮的真實情況。  哪怕對方真的知道鬱南鎮的存在,也沒有理由炸毀它,那對段斯昂並沒什麽好處。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告訴他,鬱南鎮裏藏了座軍工廠,其所屬人是邵攬餘。  而後續種種事情的發生,變為實有力的證據,幾乎都指向了同一個人,席未淵。  從當初在尤州遇到蘇典開始,這顆種子就埋下了,又或許比邵攬餘想象得還要更早。  蘇典是席未淵的左右手,在見到他第一麵,就認出了他是誰。  她利用費慎,企圖拿兩張通行證收買對方,讓他監視邵攬餘並找到鬱南鎮的具體位置,然而費慎不是個好控製的人,計劃失敗了。  接下來,鬱南鎮闖進一個自稱從毒.品試驗工廠逃出來的孟不凡,帶來了有關邊境製毒的消息,繼而使邵攬餘派出謝掩風何潭兩人,前往三瑞裏調查此事。  在三瑞裏也確實有了意外收獲,兩人無意中查到工廠製出來的第三代毒.品,很有可能是要用於對付維岡軍。  那之後沒多久,段斯昂便拿鬱南鎮祭天,打破平衡向柏蘇開戰。  到這時候,線索一條條聯係起來,在邵攬餘腦海中形成來龍去脈,有了第一步猜測。  北圖塔既是聽命於席未淵的,那麽他一定知曉當初在九江城,邵攬餘和段斯昂那場失敗的交易。  所以他借機將鬱南鎮和軍工廠的事情,私下告訴了段斯昂,利用雙方積累已深的仇怨,激起段斯昂攻打柏蘇的報複心。  也正是因此,席未淵清楚段斯昂的出兵計劃,知道維岡兵力分布的詳細情況,於是指使北圖塔,策劃了那一出過河拆橋的戲碼,背後捅刀子弄死了段家兩兄弟,最終成功占領維岡。  而後麵程懸發現的那件事,進一步證實了邵攬餘的猜測。  懺摩的人帶走了遙迦,也是就說明,遙迦曾經私自與懺摩接觸過,並且極有可能提供了關於鬱南鎮的情報。  後麵遙迦重新現身,所做的一係列事情,也都是懺摩在背後協助她。  可她能有什麽理由這麽做?  有什麽理由,能讓遙迦背叛生活了七年的安身之所,背叛身邊所有人?  而現在她出現在臨定,又是想做什麽?  ……  心底藏著無數疑問,邵攬餘和費慎分道揚鑣,獨自迴了柏蘇。  一到家,邵寂便告訴他,那位新上任的首領已經派人送了好幾次邀請信,希望能和邵家家主見一麵。  邵寂說:“他把息川城裏能見的都見了一遍,現在隻剩下邵家了。”  “這位嶽首領年紀也不小了,性格倒是挺浮躁。”  邵攬餘淡淡評價一句,將邀請函丟去一邊,置之不理,隨後問道:“施有儀怎麽樣了?”  邵寂迴:“最近一直在照顧他弟弟和父親,沒怎麽出門。”  邵攬餘略一點頭,脫下外套往房間走。  “明天讓程懸來一趟。”  邵攬餘迴到邵家時,費慎也趕至了臨定城。  前腳邁進軍隊駐紮基地,後腳就與何潭碰上了麵,費慎問:“遙迦呢?”  何潭情緒不高,像是真被氣得狠了,說起話來還有些咬牙切齒。  “酒店待著呢,她願意裝啞巴就裝,我倒要看她能堅持多久,反正一群人守著,掘地三尺也跑不掉。”  “別逼得太急,好歹是個姑娘,臉皮薄。”  仿佛隻是例行關心一句,費慎很隨意地說完,往自己營賬的方向走去。  盡管已經知道,撕破臉後席未淵必然會有所動作,可沒料到對方的報複,比想象中來得更快,絲毫緩衝都沒有。  三天時間,維岡政府出台了一項政策。  從今天起,維岡城區正式與臨定、晉山台等五座城進行政治切割,全方麵禁止一切貿易輸送、人口往來以及貨幣流通等活動,直到將來把科謨的侵略軍逼退為止。  此政策一出,眾人嘩然,反應最為激烈的,自然是那五座城裏的平民百姓。  本以為可以繼續安然生活的城民們,豈料一夜之間,被政府拋棄在了家門口。  臨定城外築起了森嚴的防禦牆,像一道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毀掉了溺水之人最後的浮萍。  由於資源匱乏土壤貧瘠,農作物難以存活,城內大多數產業都需要依靠中央政府的支持和幫助,才能正常運作下去。  因此剛被切割沒兩天,幾十家工廠一夜間停業,物價被抬到了普通人難以接受的高度。城內三天兩頭停水停電,在饑寒交迫的冬日裏,無異於災難性的打擊。  居民們生活壓力陡地增大無數倍,大家惶惶不安,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起初還有人會去邊防線鬧,痛罵政府狼心狗肺趕盡殺絕。  可即便撞得頭破血流,那道銅牆鐵壁也絲毫不見鬆動的跡象。  百姓們走投無路,一個個都快被逼瘋了,一部分人選擇往邊境逃,可上秒踏入邊境線,下一秒便會身首異處死無全屍。  另一部分人則開始幹起燒殺搶掠的活,聯合起來暴動鬧事,但凡看見街上有穿軍裝巡邏的,一定會衝上去拚個你死我活。  局麵變得異常混亂,隱隱有失控的傾向。  就在費慎等人忙著壓製暴動的城民,想辦法尋找出路時,一件鮮為人知的事情,大肆在科謨裏傳播起來  首領費兆興的親侄子費慎,另一個身份是科謨最大的雇傭兵公司老板,兼榜上有名的殺手之一,kin。  流言傳得最厲害時,有人在網絡上發布了毒刺公司內部會議視頻,費慎的臉被拍得清晰無比,鐵證如山,想否認也否認不了。  此事登時引發了軒然大波,一時間轟動全區。  先不說首領的侄子是殺手頭子這件事,有多麽離譜和讓人無法接受,光是毒刺和kin的名號,就足以令許多人虎軀一震。  毒刺能成為雇傭兵公司中的翹楚,當然不是吹牛和叫著好聽的,這個所謂的“榮譽稱號”,是踩著無數人命和黑錢一步步爬上來的。  尤其某些曾上過毒刺暗殺名單,但最後僥幸活命的人,對於一眾雇傭兵們可謂是恨之入骨,隻是苦於找不到真實信息,也就無從報複。  而今kin的真實身份突然被爆出來,急於下手的不止是那些受害者,還有向毒刺出錢買兇的買家們。  能出得起巨額雇傭金的這類人,身份一般不會低到哪去。  做過的齷齪事被普通殺手知道是一迴事,被一區首領的親侄子知道,又是另一迴事。  其中牽涉太多複雜的秘辛,和直接送了個把柄給對方沒區別,哪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不可能容忍。  一下子得罪這麽多人,費家再怎麽權勢滔天,也無福消受得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陣子“自由派”的風波,新一度被掀起來,這次的勢頭遠非上迴能比。  除了頭腦發熱的學生們,更多了不少有錢有勢的達官貴族加入進來,振臂高唿要求首領立即退位的口號。  甚至有人明目張膽雇了殺手,要取費兆興的性命,揚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眼見著事態無法控製,支持費家的聲音弱下去,就在眾人以為科謨會和另兩區一樣,迅速換一位新首領上任,費兆興那邊以政府刑事科的名義,出了一條令眾人措手不及的官方通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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