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是令人難以預料。 送走某位瘟神沒幾天,極少拋頭露麵的施有儀,破天荒地來了邵家登門拜訪。 她滿臉彷徨無措,帶來了一個令眾人大驚失色的消息。 施康年失蹤了。第94章 豺狼藏蛇蠍 兩小時前。 自維岡選擇向柏蘇開戰,近一周來勢如破竹,已經連續占領了兩座城市。 並且兩座城之間不完全相鄰,現如今左右夾擊,包圍在中間的第三座城池腹背受敵,也離被攻破之日不遠了。 戰火肆虐,柏蘇出現了大量流民,統一朝安全的主城區方向靠。 有些流民為了生存下去,不斷騷擾其他安居的城民,祈求對方能施以援手幫幫自己,還有不少直接搶劫殺人越貨的。 一時間導致別的城市人口和安全係數壓力極大,許多尚且處於平安之中的人,不堪其擾,發出了議論抱怨的聲音。 而已經淪陷為戰區的幾座城,除了原先駐守的城防軍和少量政府軍,遲遲沒等來中央政府任何援兵。 多番進攻和防守,僥幸存活下來的軍隊人數壓根不夠看。 再加上武器火力的欠缺,敵我差距太大,別說苦苦堅持,大多沒怎麽打就輕易被敵軍給碾死了,隻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撤退。 維岡軍與北圖塔如蝗蟲過境,一路殺得片甲不留,眼見著都快打到家門口了。 每天都有不少流離失所的人,民眾們人心惶惶,政府卻跟死了一樣。 有些官員們除了會說些假大空的廢話,至始至終毫無作為,看起來就像是打算這樣放任下去不管了。 嚴峻的形勢迫在眉睫,息川城裏許多人都坐不住了,尤其是那些顯赫貴族們。 因此一大早,便由秦、何、楊三位家主帶頭結伴,齊齊去了邵家登門拜訪。 三位老家主都是土生土長的柏蘇人,與邵攬餘父親一個輩分的,也是和邵家關係極為密切的幾大家族。 仔細算的話,邵攬餘還得喊他們仨一聲叔。 當年家族兇險奪權,這幾位長輩也幫了不少忙,所以不可能翻臉將其拒之門外。 吩咐管家拿出好茶,禮數周全地將三位長輩請進了屋。 幾家來往少說也有幾十年了,邵攬餘算是他們看著長大,沒搞那些虛的,直接開門見山問 “現今柏蘇戰事吃緊,特殊時期,幾位叔伯怎麽會突然來邵家?” 三位家主年逾半百,什麽樣的風浪沒經曆過,什麽險惡的人心沒見識過,哪裏會不懂越是遇上這種特殊時期,就越要學會明哲保身。 最好什麽動作都不要有,保全自己和家人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畢竟誰也無法預測,將來若是戰火平息,會不會有人拿著這些東西大做文章。 到時候柏蘇政府迴過頭來算賬,治他們一個私議區政大事、危害社會安定的罪名,那可就百口莫辯。 總歸政府看這些貴族們也不順眼好久了。 秦家家主秦鬆,亦是秦一舟的父親,率先坦明來意:“攬餘,我也不跟你說客套話了,我們三個今天過來,就是想找你商量關於維岡開戰一事的。” 何家家主何廣思接上話:“我們三個老了,早就不如當初年輕時有用了,可要我眼睜睜看著柏蘇淪陷,被維岡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占了去,那絕對不可能!若真的逼急了,我直接扛著槍找段斯昂去,我這把老骨頭救不了人,殺個王八犢子還是做得到。” 何廣思大學畢業於柏蘇最好的軍校,在軍隊裏待過幾年。 若不是要迴來繼承家主的位子,如今可能都晉升成上將元帥了。 軍人的熱血猶存於骨子裏,他說這些話時,語氣裏的義憤填膺毫不摻假,想必是真有這個打算的。 最後輪到楊家家主楊岱發言。 楊岱是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到了中年依然一臉的和氣儒雅,為人相當世故圓滑,帶來的消息也是三人之中最關鍵的。 “維岡接連占領兩座城,再往前三千裏不到,就是咱們息川城了。目前形勢有多緊張,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們一直期望政府能表個態,可是一直沒等來消息。剛好犬子在政府組織部上班,聽他說,施首領已經連續好幾次缺席大會議了,看軍委那邊的意思,倒是急著想打迴去,可是沒有首領點頭,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束手無策。” 邵攬餘靜靜聆聽著,不出聲打擾,等到三人依次講完自己要講的,才徐徐開口。 “所以三位叔伯過來,是希望邵家出手幹預政府的決定嗎?” 秦鬆立馬說:“鬆叔知道,這時候來找你確實不太合適,但咱們也是心裏著急,實在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秦鬆挪了個位置,離邵攬餘更近幾分,一傾身壓低嗓門。 “政府拖了這麽久不肯出兵,其中必定有貓膩,我保守估計……是軍隊裏空了,連人都湊不齊,你說他們哪來的底氣反擊。” 何廣思恨鐵不成鋼道:“那這麽拖著也不是個事啊!難不成真等對麵打咱們臉上來了,然後跪地求饒嗎?” “老何,你別激動,擔心自己的血壓。”楊岱勸說道,“咱們這不是正商量著嗎?” “三位叔伯先不要著急,等晚輩把話說完。”邵攬餘始終一派從容,繼續道,“前兩天施首領來找過我一次,我當時勸他盡快出兵支援,但他卻告訴我,如今柏蘇兵力不足,無法與維岡相抗,希望邵家能助他一臂之力。” 他特意將“邵家”兩個字咬重,隱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聞言,秦鬆表情一凝,沒想到還真讓自己給猜對了。 可施康年怎麽會想到找邵家幫忙?他不是最忌憚邵家的麽。 “混賬!”何廣思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兵力不足?軍隊裏那麽多人都讓他給吃了?!柏蘇當初就是靠著強硬的軍事力量才有今天,施康年那個朽木廢物,究竟一天到晚在幹些什麽蠢事!” 楊岱被這番“大逆不道”的話,嚇得趕緊阻攔:“行了行了老何,你小點聲,這話咱們自己人說說得了,可千萬別讓外人聽見了。” 何廣思冷笑:“聽見又怎麽樣,外麵那麽多人罵他,他不清楚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邵攬餘悠悠說:“不肯出兵,不一定就是軍隊虧空。大家不妨想想,以咱們施首領的性子,如果真是軍隊虧空,還會躲著不見人嗎?” 如此一言,楊岱立刻反應過來。 以施康年那種自私狹隘、沒本事又愛計較的人,倘若柏蘇真的抵抗不了維岡,他恐怕早就將各大家族叫到一起,求爹爹告奶奶,希望大家輪流出力給他兜底了。 總歸他最擅長的就是演戲裝孫子,麵子什麽的壓根不在乎。 哪還會像現在這樣,對外敵囂張的侵犯坐視不理,還有空想著來打邵家主意。 “所以三位叔伯不要自亂陣腳,中了別人的圈套,如果不想坐以待斃,那就幫幫那些流民吧,好歹他們” 邵攬餘總結到一半,管家麵色匆匆進來,附耳說道:“先生,施小姐來了。” 話音未落,一臉彷徨無措的施有儀,意料之外地出現在了客廳門口。 見到在座眾人,她明顯愣了一秒,站著不動了。 而幾位家主見到她,方才還十分激昂的交談聲,瞬間消失無蹤,一個個擰起了眉頭。 畢竟施有儀在柏蘇是出了名的呆笨怯懦,比起她那個爹有過之而無不及,大家喜歡不起來也正常。 何廣思性子直脾氣臭,連爹都罵了,哪還顧得上女兒,當場質問道:“施小姐過來幹什麽?” “我來……來找邵先生……” 施有儀聲音極小,何廣思沒聽清楚,但不妨礙他發脾氣。 “有這閑工夫,不如迴去告訴你爹,別躲著當孫子了,趕緊滾出來做他該做的事,再這樣下去,柏蘇完蛋了,他那個勞什子首領也不用做了!” 施有儀被訓得臉色煞白,宛如受驚的兔子,恨不能找個洞把自己藏起來。 她努力鼓起勇氣,想抬頭與之對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開口解釋什麽,後麵一道年輕的聲音插了進來。 “你這麽有能耐,喜歡對人指手畫腳,要不首領的位子讓你來坐怎麽樣?” 說話人的口氣十分張狂,幾人連同邵攬餘,思緒一頓,不約而朝某個方向同望去。 隻見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年出現在眼前,門神一般杵在了施有儀身邊。 少年五官俊朗銳利,眉宇間傲氣逼人,如熾的目光像劍一樣盯著別人,年齡不大,攻擊性倒極強。 嘴邊掛著沒有笑意的笑,看起來著實不太好招惹。 邵攬餘端詳對方須臾,腦海中模糊的印象浮現出來。 如果沒認錯,眼前這位應該是施康年的小兒子,施有儀的親弟弟施灼。 施灼人如其名,遙想當年,還是息川城裏家喻戶曉的二世祖。 成天不是惹是生非,就是和別的富家子弟打架鬥毆,還打傷過城警欺壓沒後台的小官,為人行事極度猖狂跋扈。 奈何背景強硬,沒人敢拿他怎麽樣,誰見了都躲著走。 隻是傳言施灼和施康年關係不太好,十六歲以後,就很少待在息川了,經常大江南北的跑,大家也都漸漸忘了這號人物。 消失了兩三年,今天突然冒出來,不知道又是所為何事。 何廣思讓施灼那句話氣得不輕,一拍桌子,大發雷霆:“放肆!無知豎子,這沒你說話的地方!” 施灼冷嘲一聲,想開口反駁,被施有儀拉到身後,膽戰心驚道歉。 “何老先生,抱、抱歉,阿灼他不是故意的,他……他就是不會說話,您別和他計較,對不起……” 施灼不耐煩:“姐,你跟這種人道歉幹什麽?他算什麽” “年輕人不懂事,什麽都喜歡爭個高下,”邵攬餘及時出聲打斷,調解道,“何叔德高望重,別氣壞了身子。” 楊岱也連忙說:“是啊,他一個小孩子懂什麽,嘴上沒個把門的,成天胡說。” 邵攬餘又看向施有儀,禮貌笑道:“施小姐,我這裏還有幾位長輩需要招待,你找我有事的話,先去會客室喝杯茶,休息一會兒如何?” 施有儀抿唇,麵色有點猶豫。 那邊何廣思冷哼一聲,硬邦邦說:“不必了,既然攬餘有貴客大駕光臨,我這個老東西也不好再打擾,免得有些蠢人又在那說三道四,連累你的名聲。” 言罷,他甩手就走,步子邁得風風火火。 楊岱忙喊了幾句老何,沒挽留住,向邵攬餘抱歉地一點頭,趕緊追出去了。 最後剩下秦鬆,他走到邵攬餘跟前,看表情好像要說些什麽。 但終歸還是歎了口氣,搖搖頭離開了。 邵攬餘吩咐道:“陳叔,替我送客。” 陳管家應聲而去,偌大的房子裏,轉眼間隻剩下了三個人。 施灼似乎很討厭這個地方,一臉別人欠了他幾百萬的表情,淡淡對施有儀說:“我去外麵等你。” 施灼走後,施有儀看著邵攬餘半天沒出聲,跟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