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攬餘今天穿的也是家居服,款式與費慎相近,隻是顏色更淺一點。 無意中撞了杉,又是家裏廚房這種特別的環境,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氛頓時成倍放大。 守在客廳角落的傭人們,逐漸察覺出了不對勁,大家不敢公然表現出好奇,隻能眼觀鼻鼻觀心地趕緊低下頭。 少頃,邵攬餘單手扣住費慎肩膀,把人推遠了點,什麽也沒說,徑直走向了餐桌邊。 費慎見好就收,跟在對方身後落座,兩人依然是麵對麵的位置。 迅速把麵拌開,與邵攬餘交換了一碗,費慎說:“沒有做的很辣,怕你吃不習慣。” 柏蘇這邊的飲食結構都偏清淡,他之前觀察過,邵攬餘也不太愛吃辛辣的東西。 但雞絲拌麵是自己的拿手菜之一,費慎想用來討對方歡心,便嚐試著做了清淡口味。 邵攬餘夾出一筷子麵試了口,略有些忐忑的幾秒等待,費慎聽見對方說:“很好吃,你經常做飯嗎?” 費慎眉眼舒展,嘴角溢出一點笑:“差不多,以前在大西洋那邊,吃膩了西餐後就開始學著做飯了,工作以後沒出任務的時候,在公寓裏也是自己做。” 邵攬餘說:“我以為你會更喜歡西餐。” “西餐烹飪方式單一,吃多了沒什麽意思。”費慎忍不住說,“我還會做其他不同的菜,你要是覺得好吃,以後什麽時候想吃了,我做了給你送來。” 後麵這句話邵攬餘沒接茬,費慎並不急,明白對方吃飯時不太愛講話,便也閉嘴安靜了。 雙方進食速度不算太慢,半小時後,費慎放下筷子,見對麵人也吃好了,狀若不經意問了句。 “你那個藥怎麽沒吃了?” 邵攬餘麵容未見異色:“保健品而已,可吃可不吃。” 費慎表現如常,故意笑著撩閑:“那看來邵老板還真是年紀大了,這麽快就要吃保健品了。” 邵攬餘非但沒計較,反而搭腔道:“既然你也覺得我年紀大,那麽希望你能尊重一下長輩,別動不動鬧小孩子脾氣。” 費慎立馬冷漠起來:“哦,巧了,我就喜歡歲數大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邵攬餘不搭理他了,轉身往樓上書房去時,扔出一句 “碗筷讓傭人收拾,我需要安靜工作,走的時候不用告訴我。” 邵攬餘在書房工作了三小時,又看了半小時的書,期間一直十分清淨,的確沒人來打擾他。 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了。 盡管快到飯點,可鑒於早上吃得比較紮實,這會兒還不太餓。 將傭人叫進來,邵攬餘吩咐說:“午餐不用準備了,泡一壺茶再拿些點心,送去後庭院。” 傭人臉上出現片刻的猶疑之色,立即被邵攬餘捕捉,問道:“哪裏有問題?” 傭人斟酌著說:“後庭院已經放好茶水和點心了,是……那位先生剛剛做好,然後送過去的。” 邵攬餘聞言微怔:“他還沒走?” 傭人搖頭。 邵攬餘一陣無言,本以為費慎昨晚突然跑來,隻是因為前幾日那通無疾而終的電話,和他賭氣鬧著玩玩罷了。 本著無聊打發時間的心情,他便陪他鬧這一次,鬧完說不定就不犯病了。 可沒想到,對方當下這副架勢,像是要跟他來真的了。 揮手讓傭人退出去,邵攬餘揉了揉酸脹的眉心,換一套衣服,直接去了後庭院。 費慎果不其然也在,坐在庭院的躺椅上,麵對小桌擺弄著手裏的茶具。 聽見腳步,他抬頭看了過來,唇角一挑:“過來坐,邵老板。” 那般語氣神態,就跟當年自己喚他一樣。 邵攬餘壓下心中泛起來的些許別扭,提步過去,坐了另一把躺椅,肩膀微微側著,目光垂落在兩把椅子中間的小桌上。 桌上有一碟玫瑰酥、兩碗凍奶以及一壺剛剛泡好的龍井茶,氣味混雜在一塊,清香撲鼻。 “聽傭人說,你沒事的時候,喜歡坐在這後庭院喝茶看風景,本來想做午餐給你吃,但早上看你吃得不少,怕你積食,所以隻弄了些小點心,嚐嚐看,下午餓了我再做別的。” 費慎說完,手裏的茶也斟好了,擱一杯去邵攬餘跟前。 “初學的,哪裏弄得不好歡迎指正,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學會。” 邵攬餘盯著茶杯看了片刻,沒有掃對方的興,端起來淺酌一口。 泡得確實不算太好,茶味不夠香濃,沒將龍井茶特有的鮮醇口感發揮出來。 但對於初學者來說,能泡到入口的程度,也算是很有天賦不錯了。 放下茶杯,邵攬餘未將心中的評價道出口,反而說:“放著好好的少爺和老板不做,跑來柏蘇給人做廚師,你工作這麽閑嗎?” “一家公司如果時刻需要老板坐鎮,那它離倒閉也不遠了。”費慎反駁了一句,然後道,“要是做廚師能每天看見你,我也不介意多這麽一個職業。” 邵攬餘側開視線,直直望向前方,淡聲道:“費慎,胡鬧也得有個度,你該離開了。” 費慎偏頭,也隨著他看向同一個方向。 猶記得八年前,庭院裏栽種了滿室開得正盛的荼蘼,花瓣落了遍地,單單從上麵走過都能留出一身餘香。 然而如今這裏卻光禿禿的,連綠葉都尋不見幾片,整座庭院也變得死氣沉沉起來,不複昔日的光景。 冬日使萬物蕭條,而戰爭過後世界變得滿目瘡痍,更是令土壤質地雪上加霜。 即便有錢有勢如邵攬餘,也很難一直留住自己喜愛的事物。 “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說的話做的事,全都是圖一時新鮮?” 良久,費慎徐徐開了口,口吻輕描淡寫。 “如果圖新鮮,我大可以每天通訊騷擾你,或者見你一麵占個便宜就走,就像你說的,何必跑來當廚師。現在才剛開始,我不想說太多沒意義的話,該說的想說的,也都在昨晚那通電話裏講完了。邵攬餘,我對你是真心的,不是新鮮也不是想玩,你可以不相信,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證明的機會,至少在現在這個時候,別把我推得太遠。” 費慎身體往後,半躺下去,舒了一口氣道:“但我也說過了,我賴上你了,你就是拿槍抵在我腦門上,我也不打算走。” 他碰了碰右小臂,激活芯片後,找出邵攬餘的通訊界麵,點開個人主頁。 隨即當著對方麵,將用戶昵稱那個“邵”字,改為了mrad。 mrad,巴雷特狙擊步槍,是費慎最喜歡的一種狙擊槍。 邵攬餘看見了,卻當作沒看見,講了一句讓人有些不明所以的話。 “午睡之後,下午兩點,你跟我去個地方吧。” 費慎不假思索,模樣十分樂意:“行,沒問題。” 費慎壓根沒睡午覺,餓著肚子,一直坐在房間裏幹等,盯著時間等到了下午兩點。 兩點的鬧鍾一響,他立馬翻身下床。 邵攬餘卻比他快一步,撥了通訊過來。 接通後隻聽對方道:“來負一樓,你記性那麽好,應該不用我提醒在哪。” 費慎動作一頓,沒來得及講話,通訊已經掛斷了。 他稍微思考幾秒,隨後加快步伐,朝著別墅負一樓走去。 才進入地下樓層,周遭光線立刻陰暗了起來,連空氣都變得濕悶許多。 但費慎早不是八年前那個膽怯無知的小孩了,他腳步沒有絲毫猶豫,更不見遲疑害怕,忽視掉四周黑色的銅牆鐵壁,徑直走到了一間鋼材製成的大門前。 等待三秒,眼前高大的機械門自動朝兩側打開,邵攬餘挺拔的背影逐漸出現在視野裏。 那一刻,時光好似乍然迴溯,迴到了許多年前。 今天的邵攬餘也像上次那樣,一塵不染的白衣黑褲,捉摸不透的眼神表情,走到地下室側麵牆壁位置,拿了把黑色手槍下來。 隻不過唯一的不同,今日秦一舟不在。 而費慎視野裏的邵攬餘,也沒有記憶中那麽高大了,反倒張臂一抱就能完全擁入懷中。 邵攬餘沒迴頭看他,背對這邊道:“再不進來,門要關了。” 費慎神思倏然迴籠,幾步走去了邵攬餘身邊,略帶戲謔的口吻:“怎麽,今天又要教我開槍?” “教不了,你長大了。” 邵攬餘將槍口處裝上長管消音器,緊接著摁動遙控,打開地下室中間豎立著的閥門。 閥門啟動,兩人眼前的白牆伴隨著厚重的噪音,緩慢上升。 瞬息之間,費慎產生幻覺,好似聞見了一縷不存在的血腥氣,險些以為裏麵又會出現三個被綁住的男人,以及血肉模糊的場麵。 但那顯然不可能,閥門後麵的東西,也隻是幾個遠距離人型槍靶而已。 靶子是嶄新的,靶麵沒有子彈穿透摩擦的痕跡,說明一直沒人使用過。 不過這些都不在費慎關心的範圍之內,他視線一動不動,自始至終都在盯著的邵攬餘雙手看。 後者握槍平舉,食指彎曲扣在了扳機上,竟然穩如磐石,丁點顫抖的傾向都沒有。 費慎眼神微凝,眉心蹙成了兩團疙瘩。 心底還在疑惑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下一秒,視線裏忽然多了個黑色圓點。 邵攬餘移動方向,將槍口對準了他。 費慎先是愣了半秒,而後忽地一笑,難以置信:“你還真想用這招逼我走?” 中午才說過,就算拿槍抵在他腦門上,他也不打算走。 結果一語成讖,半天不到,就真有把槍對準自己額心了。 邵攬餘麵色從容如故,看上去極其沉著,一點都不像是會衝動幹出什麽事來的人。 “我曾經在這裏教你殺過人,你後麵也如我所願,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了。” 他道:“你做了三年雇傭兵,殺過的人恐怕連自己都記不清了,我比你大八歲,你猜猜,我一共殺過多少人?” 費慎說:“你覺得我會害怕嗎?” 邵攬餘置若罔聞,繼續往下說:“我這些年修身養性,已經很久沒親自動過手了,以後也不是很想沾這些東西,不如趁著今天有機會,就考慮讓你作為最後一個,如何?” 話落,他右手撥動槍體,哢噠一聲,利落將子彈上了膛。第77章 試探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