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攬餘怔然半秒,反應過來後,莫名有點想發笑。  “你就想問這個?都過去多少年了,你還記得這件事?”  “迴答我!”  費慎低吼出聲,神態有些失控,抓住邵攬餘肩膀的力道陡然加重。  對方滿不在乎的樣子讓他覺得過於刺眼,好像自己惦記了數年無法釋懷的事情,落在這人眼裏,就成了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塵,連提起的必要都沒有。  邵攬餘言簡意賅迴答:“軍隊。”  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瞬間令費慎如遭雷擊,整個人登時傻住了。  軍隊……  大腦思維太活躍,有時就是這麽不近人情,哪怕此刻心情再差勁,不該出現的東西,仍舊會不受控製地出現於腦海中。  他不由自主迴想起了鬱南鎮裏,駐守的那將近一千人的軍隊。  費慎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一直疑惑來源的軍隊,原本居然是屬於費家的。  見他似乎傻眼,邵攬餘奇怪補充:“你身為科謨費家人,不知道首領的身份卡,能調動政府軍嗎?”  費慎不知道,沒人跟他提過這件事,以前問費兆興的時候,對方如何也不願意透露。  邵攬餘掰開肩膀上的手,起身離開座椅,去一旁整理自己被弄出褶皺的西裝,順便留給對方冷靜的時間。  費慎站在原位,目視前方人的背影,麵容是藏不住的沉鬱。  當下腦子裏一團亂麻,曾經的現在的所有畫麵盤根錯節,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他卻完全抓不住頭緒。  今晚得知的事情,推翻了自己多年以來的認知,費慎目前唯一清楚的是  邵攬餘和費家的關係,恐怕遠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簡單,更不是表麵上所謂的敵對關係。  整理好儀容儀表,邵攬餘身體麵向費慎,手裏多出了一個東西,是被費慎用來做抵押的那塊玉。  他靠近幾步,將玉擱在桌上,一道輕響驚動了費慎內心無數波瀾。  “這塊玉和我分開太久了,認生,我現在把它物歸原主,就當做今晚的見麵禮,你覺得怎麽樣?沉。”第59章 盤根錯節  場麵彌漫著一種詭譎的沉默,暗流在其中湧動,但隻有兩位當事人才明白,這股暗流意味著什麽。  隻是異樣的沉默未能持續多久,一位服務員匆忙進入包廂,說費兆興不太舒服,去旁邊接待室休息了。  費慎拿起玉,直接忽略掉邵攬餘,跟著服務員走了。  耳旁帶過一陣倉促的風,邵攬餘轉身,目送對方背影消失,眼裏暈開一層很平靜的淡笑。  費兆興多喝了幾杯酒,血壓一下飆得有點高,吃了兩粒降壓藥,休息了會兒才慢慢緩解。  接待室的工作人員有點多,不方便露麵,邵攬餘隻讓人過來問候了幾句,確認他沒什麽事後,先行離開了餐廳。  費慎等費兆興狀態好了些,兩人也各自乘車離開。  果不其然,邵攬餘一走,來時路上那些井然有序的車輛,也都跟著一並不見了。  迴到住宅,費兆興精神明顯有些差,盡管費慎滿腹疑問和猜測,但也沒選擇在這個時候去打擾對方。  他洗了個冷水澡讓自己清醒,大腦逐漸恢複清明,不再像之前那樣一團亂糟糟的。  費慎光著上半身坐在床頭,掌心躺著那塊被還迴來的玉,他撫摸玉,腦子裏開始一件件迴想今晚發生的種種。  每次遇見問題,費慎都很難去找人傾訴,以前是找不到能傾訴的人,現在是沒這種習慣。  他總習慣於尋個安全的空間,自己靜坐下來,將大腦裏紛繁的思緒一次性抓取,再一點點抽絲剝繭,理清脈絡,最後揪出源頭。  就好比今晚的事,他分明可以直接去問費兆興,今天不行明天也可以,但費慎不願意。  自己一個人解決問題慣了,便再也沒法輕易和人共享內心的秘密。  手裏的玉紋路清晰,每根線條精致而圓潤,就如同費慎過去數年的認知裏,頭迴見到邵攬餘時的場景一樣清晰。  彼時對方握著他的手,開了人生中第一槍,然後告訴他說  活著的前提,是殺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他殺了過去的自己,精疲力竭打破所有美好和虛幻的表象,在生活的廢墟裏重塑了一個費慎出來,時至今日卻發現,這一切好像都是被締造而成的“騙局”。  邵攬餘在自己剛出生第一年,就已經認識了費霄和費兆興。  直到十二歲那年,費霄死亡,邵攬餘拿走了他的身份卡,順利得到一支秘密軍隊。  假如真如費兆興所說,他和邵攬餘是相交多年的好友,那麽反過頭來推想,當年的邊境無人區上,那場以人換物的戲碼,很可能就是兩人故意演給別人看的。  是以鬱南鎮裏那支軍隊,是費兆興主動相送,而不是邵攬餘通過威脅才得到。  並且從那時候起,雙方中間一直保持著聯係。  這也能合理地解釋為什麽壽宴當晚,邵攬餘會出現在宴廳大樓裏了。  隻是中間有幾個很重要的疑點,始終令費慎感到不解。  一個柏蘇邵家,一個科謨費家,兩邊明顯敵對的立場,八竿子打不著的家族,是以什麽理由去選擇合作的?  邵攬餘小時候,是如何認識的費霄和費兆興?  這些年來,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邵攬餘又究竟插手了科謨多少事?  其次,今晚費兆興以介紹為由,毫無預兆將邵攬餘帶到自己麵前,把雙方不為人知的關係擺到明麵上來,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最後,壽宴當晚邵攬餘暗中幹了些什麽?費兆興說的“那些人”又是指誰?  數不清的疑問接踵而至,仿佛崩壞的網絡係統,一條條報錯警示雜亂無章地往外跳。  目前已知的線索太碎太雜,就好像一顆顆散亂的豆子,需要一根貫通的長線,將其完整串聯起來。  費慎闔上眼,把自己當成擁有精密算法的計算機,排除外部一切幹擾,聚精會神,腦海裏再次將全部事情,從頭到尾迅速過了一遍。  交易、身份卡、軍隊、壽宴、投毒……  摩挲玉的手指驀地一停,費慎大腦思維高速運轉,突然閃過近期發生的幾個重要節點。  費兆興舉辦壽宴,邵攬餘露麵,安向被指認投毒。  安向下毒的證據確鑿,安家忽然收斂,費兆興帶自己見邵攬餘。  幾件事之間看似毫無關聯,可若仔細深想,每一次關鍵的轉折點,邵攬餘全都參與了其中。  費慎睜開眼,乍然反應過來。  安家!  費兆興這是打算動安家了,亦或是說,安家可能要有下一步動作了。  而費兆興在此之前,將邵攬餘介紹給他,是要讓邵攬餘作為一份暗中助力,徹底摻和進這件事情裏來。  再結合今晚邵攬餘的態度,他必然也是早已心知肚明,明白費兆興想做什麽。  想通這件事後,費慎平白無故笑了一下,明晃晃的冷笑。  假如這些都沒猜錯,那麽前段時間關於購買軍火的那堆屁事,什麽合同什麽交易,通通是邵攬餘故意在耍他。  邵攬餘什麽都知道,可偏偏在他麵前裝作不知情,還一直配合自己演戲,甚至拿玉作要挾。  忽而一聲悶響,玉咚地被丟在了床上。  事情發生得比想象中更讓人措手不及。  第二日清晨,費慎尚在睡夢中,便收到了關押所傳來的,安向對於自己在壽宴上向官員投毒的罪行,供認不諱的消息。  不僅他收到了,科謨裏每一位城民都得知了此消息,新聞電視台也在大肆宣揚。  安向認罪當日,被押送上法庭,一審直接判處死刑,而他本人也並未進行任何上訴。  此事引發了軒然大波,與前陣子科謨壓抑的氣氛截然不同,民眾們每天都在激烈地討論案情,肆意發揮想象。  中央政府也沒有刻意去壓製,反倒有點放任的趨勢,於是大家更有恃無恐了。  費慎卻沒有這個閑心,一起參與到眾人八卦的討論當中。  他發了緊急通訊給蛇牙,命令對方馬上集結十支小隊,帶好充分的武器裝備,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熱都來,且這趟行程必須全程保密,嚴禁對外泄露。  盡管前段時間因軍火的事鬧了點不愉快,但費慎是大家公認選出來的老板,優秀的個人能力也讓公司上下心服口服。  蛇牙生氣歸生氣,大事上還是不會馬虎對待,收到通訊的第一時間,便一刻不停去安排工作了。  與蛇牙對接完,正巧到午飯時間。  費慎走出房間,樓下餐廳飄蕩著縷縷飯香,家裏廚師做好午餐,傭人們也將盤都擺好了。  下到二樓,與從書房出來的費兆興打了個照麵。  費慎順口道:“二叔,吃飯了。”  誰知費兆興搖搖頭,邊穿外套邊說:“還有個會要開,你在家吃吧,我先走了。”  行色匆匆的樣子,話音都沒來得及落下,他就去到了玄關,換鞋離開。  望著對方匆忙的背影,費慎眉頭不由微蹙。  今天是休息日,什麽重要的會議犯得著這個點趕去開,連午飯都不吃了?  然而接下來,讓費慎皺眉的並不止這一件事。  午飯剛吃了沒幾口,家裏忽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他特別不待見的那個。  費惕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進門一屁股坐上了餐桌,十分自覺地拿起碗筷吃飯,就跟有人提前邀請了他似的。  位置在斜對麵,抬眼就能看見,費慎胃口全失,扔了筷子很不客氣道:“你來幹什麽?”  費惕意外地沒同他嗆聲,平淡迴答:“我來找父親。”  費慎態度依舊很差:“他出去了,這裏不歡迎你,滾。”  “我可以等到他迴來。”  夾槍帶棒懟了好幾句,對方仍是無動於衷,頗有種耍無賴的架勢。  費慎耐心告罄,後背往座椅上一靠,沒了表情,靜靜注視對麵的人。  許久,他眼裏多出一抹嘲弄,仿佛看穿了什麽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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