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舍不得出來,總不會忘記拿衣服了吧?”  話一出口,邵攬餘懸緊的心髒陡地鬆了幾分,手心銀色刀尖隱去,幾秒過後,他麵容波瀾不驚走出浴室。  “你還真喜歡不請自來,這些年光學會怎麽撬別人家門了?”  望著斜靠在牆邊的費慎,邵攬餘語氣冷淡。  “別人家門,誰家?你家嗎?”費慎將臥室門反鎖,跟在自己地盤上似的,大搖大擺走向窗旁座椅,“可是七八年了,怎麽我來這的次數都比你多?”  費慎的口吻肆無忌憚,好像一點也不覺得,這些話有什麽問題。  麵前的小餐桌放著邵攬餘的夜宵,他不請自拿,舀起一勺粥喝了口,隨即又將勺子放了迴去。  “你這裏的東西,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難吃。”  “沒人逼你吃。”邵攬餘到他對麵坐下,將對方喝過一口的粥碗拿開,“一碗鮑魚粥五百,走的時候記得付。”  費慎身體向後一靠,右腿隨意伸出去,離對麵人隻有幾厘米遠。  他表情好整以暇,將邵攬餘整個人從頭到尾打量一遍。  邵攬餘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大約有些匆忙,襯衣最上邊兩粒扣子沒係,衣領處的皺褶略顯淩亂。  發尾沾了水沒擦幹淨,凝成一滴滴水珠向下掉落,打濕了白襯衫。  肩膀與鎖骨在透明衣料下若隱若現,破壞了對方矜貴的氣質,反複惹人遐想。  或許因為剛洗完澡,邵攬餘偏白的皮膚被暖色燈光一照,顯得格外清透。  一點微紅落在眼瞼下方,看起來竟是比平常無害許多,會被三言兩語的威脅嚇紅眼眶的那種無害。  投來的視線太過直白,邵攬餘東西吃到一半,想裝也裝不下去了。  “千裏迢迢過來一趟,就是為了坐在這裏發呆?”  他放下筷子,擦擦嘴角,抬起目光與之對視。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在發呆了?”費慎微一俯身,胳膊撐在桌上,“我這不是在看你嗎?看得這麽認真,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邵攬餘不動聲色:“看夠了嗎?”  費慎複又坐迴去,吊兒郎當說:“當然不夠,我千裏迢迢過來一趟,可不是為了看你幾眼就走。”  邵攬餘:“那你想幹什麽?”  費慎用勺子攪動那碗鮑魚粥,拖著嗓子說:“一碗粥五百,邵老板如今胃口很大啊,一次性要那麽多,你吃得下嗎?也不怕撐死。”  邵攬餘說:“隻有從來沒吃飽過的人,才會擔心自己撐死。”  費慎無聲須臾,不再繞彎子,開門見山說:“那兩家軍火都是你截走的吧?”  對方突如其來的直接,讓邵攬餘淡淡一笑,並不否認。  “我們一般管這叫買賣,合情合理合法合規。”  費慎臉上沒了多餘的表情,眼神十足的壓迫感:“那麽多軍火你收著也沒什麽用,反正都是生意,不如跟我做。邵老板,你的敵人已經夠多了,應該不想再多一個吧,還是你希望, 我每天晚上都來拜訪你?”  事實證明,人終究會被自己眼前的假象所迷惑,溫暖愜意的環境中,看起來無害的人,其實比誰都心狠。  “敵人已經夠多了,再多一個也不打緊。”  邵攬餘拎起一杯冷掉的茶,倒入那碗鮑魚粥裏,無關痛癢說:“嫌這裏東西難吃,以後就別輕易嚐試。我一般喜歡淩晨入睡,你還有十分鍾,多待一秒,毒刺就能換新老板了。”第55章 唯一幫手  一句話,成功讓費慎認真的表情褪去,化為了不著調的笑。  “原來我還有十分鍾,我還以為你現在就要殺了我。”  邵攬餘雙腿交疊,調整好讓自己舒服的坐姿,說:“如果你想,也不是不可以。”  “別動不動就殺啊殺的,多不文明。”費慎話音一轉,突然軟和了態度,“我知道,之前在鬱南鎮,我設計了你一次,你報複我也好記恨我也罷,我全盤接受,這次深夜過來拜訪你,就是特地上門賠罪的。”  費慎說著,從衣兜裏掏出了一張白紙,擱在兩人中間的桌上。  他指尖敲了敲那張白紙:“我還給你帶來了一份禮物,邵老板不妨看看再說。”  對方說變就變的態度,照舊沒能引起邵攬餘過多的反應。  他巋然不動,冷淡的視線落在紙麵上,興致缺缺的模樣。  紙上除了一個字母s,別的什麽都沒有。  費慎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邵老板不好奇,欒河道上究竟是誰想要你的命嗎?”  費慎作為雇傭兵,隻是單純執行任務的殺手,拿錢辦事而已,背後那位匿名買家才是真正想殺邵攬餘的人。  邵攬餘盯著那個s,表現出來的反應過於平靜了。  “你不是已經把答案告訴我了嗎?”  費慎嘴角挑起一點弧度:“看來你早就猜到了,這麽有自知之明?”  “比起自己,我更了解他。”  邵攬餘並未完全點明,但費慎說話就沒他那麽委婉了,直截了當道:“施康年那個老不死的東西,在位十幾年也沒個長進,又特別愛挑事瞎蹦,你怎麽忍得下去的?”  邵攬餘雲淡風輕說:“沒他也會有別人,還不如這個蠢的,至少能一眼看出來在想什麽。”  兩人無言對視半晌,不經意間,都沒忍住笑了。  費慎躬了躬上半身,兩隻胳膊肘撐住膝蓋,垂著腦袋依然能看見嘴角邊鮮明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他又忽然掀起眼皮,目光幽深。  “施康年這麽囂張,你猜猜,背後有沒有人在幫他?”  邵攬餘宛如頭一次聽到這個說法,表情新鮮,問道:“是嗎?說說看。”  “今天已經說了這麽久,我口渴,說不動了。”  費慎直起上半身,神色有點無奈的惋惜:“我辛辛苦苦上門做客,邵老板也不知道給客人倒杯水。”  邵攬餘離開座椅,往外走了幾步。  費慎以為他真給自己倒水去了,心中一陣得意。  誰知對方拉開房門,一指門外,下了逐客令。  “我這的水不好喝,怕是不合你口味,十分鍾到了,請吧。”  對方睚眥必報的樣子,令費慎禁不住想發笑,站起來朝浴室方向走。  “今天過來得有些唐突, 我就不走正門了。”  他端起浴室裏,邵攬餘沒動過的那杯飲品,仰頭一飲而盡,囂張衝對方舉了舉杯。  “還記得嗎,你曾經說過我們是一邊的,那麽現在也一樣。今天的粥錢先欠著,希望下次見麵,邵老板能考慮考慮,給我一個光明正大拜訪的機會,畢竟……爬窗挺費勁的。”  伴隨最後一字講完,費慎的身影也在幾秒內,消失在浴室的黑暗中,不留一絲痕跡。  邵攬餘關上房門,淡定往芯片裏輸送指令。  【不用攔,放他走】  距離“夜訪別墅”過去一周左右,費慎左等右等,沒等到邵攬餘那邊的表態,卻等來了被迫休假的蛇牙突然發出的一則連線通話。  對方告訴他,公司出事了。  由於上次軍火儲備不足,間接致使毒刺損失了三名雇傭兵後,那次任務也隨之失敗。  自然而然的,按照合同需要向買家賠償雙倍傭金。  這筆錢原本應該由雇傭兵本人和公司各承擔一部分,但三名雇傭兵已經身亡,派人去查他們儲蓄賬戶,卻發現三人的餘額同時所剩無幾。  往後繼續追查,也隻能查到那些存款被換成現金提前取走了,具體的去向無法得知。  蛇牙不是盧通那種人,對於成天出生入死的雇傭兵們很能感同身受,也就沒法在這種時候,還去叨擾他們的家人。  然而心軟的後果,就是會帶來更多麻煩。  因為沒及時將賠償金給雇主,對方已經安排了一些人手,成天堵在毒刺大樓外鬧事,口口聲聲喊著要債還錢。  雖然現在全公司都在休假中,不會直接影響到日常辦公,但這樣一天天鬧下去,一傳十十傳百,影響的是公司的名聲和信譽,甚至會開始動搖內部軍心。  費慎聽完對方的匯報,沉默片刻,迴了句知道了,將通話掛斷。  他坐在一家餐廳的角落裏,把飯錢擱在桌上,從偏門離開。  餐廳外不遠處,有條交叉的十字路口,往左是迴科謨,往右是去邵攬餘的別墅。  費慎徘徊了好半晌,最終腳步踏上左邊那條路,邀了輛出租車,上車後報了碼頭的位置。  平日不管去哪兒,費慎潛意識都會保留幾分警惕。  今天因為心裏藏著事,不由自主走了會兒神,良久後陡地反應過來,出租車的行駛路線好像不太對。  “你開錯路了,那邊才是碼頭。”他冷靜提醒一句。  固然來柏蘇的次數少,可他對於路線地圖這東西敏感度很高,絕對不會記錯,這條街道沒有其他的路能通往碼頭。  前排司機卻像沒聽見似的,非但不吭聲,且義無反顧朝著錯誤的方向開,甚至有隱隱加速的傾向。  噠地一聲輕響,黝黑的槍口從座椅後抵上了司機腦袋。  “停車。”費慎語氣不容置喙,“你最好別讓我說第二遍。”  司機還是沒出聲,不過車速已然明顯降下,半分鍾後,停靠在了一處偏僻的街道邊。  費慎單手去開車門,就在這時,司機往後排丟了個什麽東西出來。  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他迅速側身一避。  扔過來的東西落在座位上,定睛細看,是封信件樣式的物品。  司機也在此時開了口:“邵先生說,粥錢該付了,如果你願意,就拿上這封邀請函,安安心心坐在車裏,我帶你一起去見他。如果不願意,現在就可以走了,他不強迫。”  費慎直視前方的後視鏡,通過鏡麵反射看清了司機的模樣,隻是張平平無奇的臉。  繼而視線緩慢挪到那封“邀請函”上,半晌後,他收了槍。  出租車重新發動的時候,費慎拿起白色信件,拆出裏麵的折頁,上麵隻寫了一句話。  和我站在一邊,是件會讓人後悔的事,不過很遺憾,你好像沒有後悔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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