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遙奶奶的解釋,三人一直從起始處,沒有停歇地逛到了車間盡頭。  每經過一個區域,站崗的士兵便會向他們行一次軍禮。  說話聲迴蕩在空曠的室內,遙奶奶事無巨細地,同費慎講述了工廠每天如何運作、以及有哪些重要的注意事項。  期間邵攬餘一次意見都未發表過,似乎默許了這種行徑。  費慎始終不動聲色,聽得十分認真的模樣。  目光卻在不知不覺中,靜悄悄投向前方那個背影,停留了很長時間。  他們在車間裏往返一程,遙奶奶也將要交代的事情,差不多一次性都交代清楚了。  邵攬餘站於玻璃牆跟前,高瘦的身影隱約倒映在上方,呈現出模糊的剪影,透著一股讓人不可捉摸的意味。  他終於迴過頭,神情令費慎怔忡了一瞬。  對方此刻的眼神,是他至今未這般明顯感受過的、穩如磐石的氣場。  那是一位掌握生殺大權的強者,真正運籌帷幄的模樣。  “管控士兵和裝甲車運輸,原本都是謝掩風的職責,”邵攬餘說的每一個字都重重落在心頭,“費慎,這一次交給你了。”  得到進出軍工廠權限的費慎,遵從遙奶奶的交代,如同之前謝掩風那樣,每日早中晚過去巡視三次。  他腦子聰明轉得快,記憶力也是出奇的好。  短短兩天時間,便已摸清了車間裏全部運作流程,以及記住了這裏的每一張人臉。  通過士兵們輪流站崗的次數,他大致推算出,邵攬餘手上有支至少一千人的軍隊。  軍隊小部分放在工廠裏,其餘的分散排布在鬱南鎮中,守住各個出入口和關鍵點,築起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  邵家不僅研發軍火售賣軍火,而且還有一支完全不為外人所知的私人軍隊。  若往深了想,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同時也很好地解釋了,前陣子在欒河道上,邵攬餘安排的第三撥人從何而來了。  費慎私底下有認真思考過,這支軍隊究竟是怎麽組成的。  不會是通過招募,招募的動靜太大,無論是公開還是偷摸進行,都不可能遮掩得如此嚴密,半點風聲都沒透露。  也不會是柏蘇政府贈送,能夠容忍自己地盤上有個如此強勁、分不清敵友的龐大家族,已經是柏蘇的極限了。  況且世家貴族們也不至於蠢到這個地步,放任柏蘇政府一再忍讓邵家,親手助長最大競爭者的氣焰,由此更加打壓自己的勢力。  排除以上兩種可能,剩下的,費慎暫時沒有太多頭緒。  不管軍隊是如何得來,總而言之,邵攬餘的勢力比外界傳聞得要雄厚得多,這才是不爭的事實。  而經過此次與維岡的交易後,非但邵家實力會更上一層樓,屆時維科兩區發生激烈衝突,柏蘇終將成為坐收漁翁之利的最大贏  太平洋洲際的局勢,經過層層抽絲剝繭,變作一目了然的棋局,於眼前鋪展開來。  費慎安然躺在臥室床上,右手摸了摸左小臂,上麵有道凹凸不平的槍傷。  經過這麽多天,槍傷已經結痂愈合,他的身體也算是徹底休整完好。  一切都快結束了。  烏雲聚攏多日,彌久不散,在今天黎明時分終於降下了一場磅礴大雨。  暴雨來勢洶洶,將路麵衝刷得清澈濕滑,倒映其中的街景卻變得渾濁起來。  路上行人三兩,孤獨寂寥,比往日冷清了許多。  然表麵冷清,背地裏卻不是這麽迴事,有種截然相反的“喧囂”。  位於遙家別院後山的軍工廠,由a1層開始,皆是建造在地表以下的。  車間後方銜接了一條地下隧道,隧道長度足足貫穿了半個鬱南鎮,其出口設置在了某個十分隱蔽的村莊裏,是鬱南鎮目前唯一一條能運送軍火的路線。  此時此刻,隧道起始處,先後停放了三輛巨型裝甲運輸車,以及兩輛武裝坦克。  裝甲車頂安裝了強力固定架,分別搭載三台戰鬥機,等出了隧道口,再去找合適的地方起飛。  幾輛裝甲車後方,有一台白灰色越野車。  兩廂比較之下,平日頗具霸氣的越野車,夾在裝甲與坦克中間,毫不意外被襯得嬌小了起來,像個迷你玩具。  費慎坐在車後座,看了眼駕駛位的中控台顯示屏,剛好七點一刻整。  他拿起對講機,吩咐說:“時間到了,出發,帶路的開穩點。”  隨著這聲令下,打頭的裝甲車轟隆一聲,發動引擎,緩慢地向前啟程。  旋即,後麵的坦克也一輛接一輛,駛入了統一的軌道。  同樣在後車座的邵攬餘,旁觀費慎有條不紊的指揮安排,淡笑著打趣:“不錯,費長官最近很有進步,連齊上校都被你喊來當司機了,我還是第一次坐齊上校開的車。”  鬱南鎮的軍隊共有一千多人,差不多相當於一個團。  他們的頭領齊上校,平日是個鐵麵無私、極難搞定的老頑固,沒成想今日竟願意來給人當司機,還是個小小的越野車司機,倒真是讓人開了眼。  “齊上校剛正不阿,沒人請得動他,他是自願為你效勞的,”費慎麵帶無辜,問前邊的人,“是吧老齊?”  駕駛座裏的中年男人目不斜視,兩隻手穩穩抓住方向盤,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聽見此話,“自願”的齊上校冷哼了一聲,不是很想說話。  邵攬餘瞥向費慎,眼神中的懷疑不言而喻。  費慎微笑強調:“他自願的。”  邵攬餘:“……行。”  大約半小時後,四輛車加兩台坦克勻速駛過整條隧道,順利來到了路麵上。  幾小時的暴雨如注,絲毫不見減小的傾向,雨滴劈裏啪啦撞上車窗,壓過雨刮器的速度覆蓋視野,使得前路一片迷蒙。  荒廢村落裏渺無人煙,灰撲撲的坐落於傾盆大雨中,平添幾分陰森之氣,宛如一隻被人長久遺忘於邊緣的孤魂,顯得詭異莫測。  暴雨阻路,車速明顯降下,邵攬餘望著窗外暗沉的天色,聽見身旁費慎說:“真是個好天氣。”  話裏話外多少帶了些反諷的意思,邵攬餘沒搭腔,視線定格進雨幕中。  窗外景致起起伏伏,他目光倏然一凝,盯住了某個角度。  雨色混沌,所有顏色都暗了幾個調,各種動靜也悉數被雨聲模糊。  以至於事情都快發生到跟前了,車上幾人才反應過來。  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拚命奔跑在雨中,腳上沒穿鞋,泥濘飛濺,頭發亂七八糟地黏在臉上,依稀能看出神色很是焦急惶恐。  她身後遠遠追了兩個男人,手中赫然提著粗長的棍棒砍刀,明顯是意圖行兇。  女人朝這個方向跑來,發現幾輛同行的車後,如同看見了救命稻草,雙眼猛然一亮。  她孤身衝到第一台裝甲車跟前,奮力張開雙臂,又因害怕緊緊閉上了雙眼。  萬幸裝甲車有所防備,在距離女人三米處急刹成功,沒照著對方單薄的身體碾壓過去。  裝甲車一停,後麵的車也都隨之停下。  見車停了,女人跑到門邊,踮起腳拚盡全力拍打車門,心急如焚地一句句唿喊著救命。  可惜唿救聲全都淹進了雨水裏,車上沒人下來幫忙。  眼見那兩個手持兇器的男人越追越近,她不甘放棄,一路往後砸車門,砸到了越野車麵前。  女人驚恐求救的臉倒映在車窗上,涕泗橫流,漸變為一抹扭曲的光影,投射進邵攬餘眼底。  門把手拉得咚咚作響,邵攬餘不為所動。  他靜靜諦視女人從燃起希冀,到求救失敗心死如灰,最後不得已跑去了方向相反的老磚房那條路。  兩個男人追上來,兇神惡煞的眼神透過車窗,凝望少頃,又繼續追去了女人身後。  車內鴉雀無聲,費慎握著的對講機起了陣嘈雜,傳出聲音:“唿叫唿叫,他們看見我們了,請求指示下一步行動。”  費慎沒迴話,目光落去邵攬餘身上。  邵攬餘慢條斯理揉捏著手指關節,隻說了句:“時間不早了,雨下得大,路難走。”  無需多言,費慎將對講機放於嘴邊:“隨便誰下去,解決那兩個拿刀的,快去快迴。”  一聲令下,最前麵的裝甲車裏同時出現三位士兵。  他們冒著滂沱雨,身影迅速閃進了立於泥濘之上的磚瓦房內。  電閃雷鳴的幾十秒,三個士兵重新現身,比剛才速度更快地上了車。  隨後,對講機再次嘈雜了片刻。  “報告,任務完成。”  費慎依舊表現得很穩:“行,繼續出發,保持隊形。”  邵攬餘緩慢揉按手指關節,在費慎沒注意到的時刻,眼神流露出了一點滿意的笑。  一行人駛出村落沒多久,到達了一個類似飛機坪的空曠之地。  此處有兩條長約六百米的直行跑道,能夠適用於殲10以上的戰鬥機起飛或滑降,周邊圍了一圈銅牆鐵壁,平日裏禁止通行。  三台戰鬥機小心從裝甲車頂運下,分別停在了兩條跑道上。  出發前用精密儀器測過今日氣象,盡管下著大暴雨,但所幸能見度和側風等幾個重要條件,都在最低的標準值範圍內,暫時也沒有明顯的雷電情況,還是能夠安全起飛。  方才執行指令的那三個士兵,碰巧是今天的飛行員。  他們遠遠衝越野車行了個軍禮,動作利落地上了各自的戰鬥機。  齊上校奇怪嘟囔一句:“這三個兔崽子怎麽今天這麽有默契了?”  他聲音非常小,邵攬餘隻聽見了很模糊的幾個字眼,問道:“怎麽了?”  “報告,沒什麽。”  齊上校迅速正色,目光如炬直視前方,嚴肅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原地打套軍體拳。  邵攬餘按下心思,不再追問。  片刻之後,戰鬥機做好所有前期準備,三位飛行員衝地麵其他人豎了個大拇指,表示沒問題。  旋即迎著往下砸的雨滴,一台接一台加速滑出跑道,成功騰躍而起,飛向了黑壓壓的高空。  與此同時,地麵上的車輛也再次發動,向原定的九江城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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