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慎側身靠在窗邊,神思迅速迴籠,目光一凜,抬頭望向天空。 先前飛過菜市場的銀腹隼再次出現,它降低飛行速度,在天上盤旋了一會兒。 貌似發現了什麽,遽然朝著某個方向俯衝而下。 費慎移動視線,跟隨銀腹隼的飛行軌跡,望見了別院後山的遙迦。 隻見銀腹隼直直衝向她,遙迦遊刃有餘做了個手勢,平伸右手,空中猛禽乖巧降落在了她的小臂上。第29章 同類物種 費慎房間的窗戶,正對別院後山,能將山上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遙迦獨自一人站在那兒,銀腹隼在她手上停留後,得到了幾塊生肉作為獎勵。 她撫摸銀腹隼的腦袋和雙翼,銀腹隼開始用尖喙清理自己的羽毛。 多數與“鳥”沾邊的動物,清理羽毛期間心理狀態最為放鬆,像隼科這種天生的捕食者更甚,它能在遙迦身邊清理羽毛,說明對她有著十分崇高的信任。 費慎視力極佳,詳細觀察幾眼後,他辨認出來,銀腹隼真是八年前邵攬餘送的那隻。 停留片刻,他扭頭下了樓。 來到後山,遙迦還沒走,銀腹隼已經飛向了上空,在天上來迴盤旋。 費慎停駐在距離稍遠的位置,見遙迦對著銀腹隼方向仰起頭,微微張唇,好像在說些什麽,卻聽不見聲音。 隨著她雙唇一張一合,銀腹隼從這棵樹飛向那顆樹,一下又從遙迦身邊穿梭而過,緊接著直飛高空,最後再飛迴來。 期間不停變換各種角度姿勢,如同動物園裏那些常年接受刻板訓練的動物們,聽到一聲指令,便表演出相應的動作。 費慎兀自旁觀了會兒,發現遙迦並非在訓練銀腹隼,更像是與其進行什麽特殊交流。 銀腹隼沒有被馴服動物的那些刻板行為,反倒感覺玩得相當開心,眼神靈活敏銳,時不時還會發出幾聲鳴叫迴應。 等終於玩夠了,遙迦打住指令,又扔了兩塊生肉以示嘉獎。 銀腹隼盯準生肉,伺機行動。 然而展翅飛到一半,它出其不意換了方向,失控一般衝著遙迦斜後方撲去。 遙迦微驚,迴頭看見費慎站在那處。 銀腹隼仿佛突然間受了什麽劇烈刺激,氣勢洶洶衝到費慎跟前,黑藍的尖喙對準他的眼睛狠狠啄去。 費慎有一瞬間很想掏槍,可顧慮到遙迦在場,他抑製住衝動,橫臂擋在自己額前做出防禦姿勢。 小臂忽地一痛,銀腹隼咬上了胳膊。 遙迦沒想到銀腹隼會主動攻擊人,心底又驚又急,張嘴發出指令,可惜銀腹隼已經咬紅了眼,完全不聽了。 無奈之下,遙迦找出哨笛,放嘴裏用力一吹。 曲調揚起,銀腹隼尖喙張到一半,身形猛頓。 費慎趁機出手,一把掐住它翅根,下意識就想掰斷。 “不要!” 遙迦大喊,幾步跑上前急忙道:“你放了它,它會走的,不會再攻擊你。” 費慎眼神沉冷,涼颼颼瞥了眼這隻記仇的鳥。 未料不經意間,瞄到它的翅膀正中位置,有一塊嫩紅的圓形痕跡。那塊地方光禿禿的沒幾根羽毛,看著像被什麽弄傷後,又重新長出了新肉。 費慎心頭怒意漸消,在遙迦提心吊膽的目光裏,鬆了手。 如她所說,銀腹隼不再有放肆的行為,驚慌失措地撲棱翅膀飛走了。 遙迦目送它離開,繼而向費慎道歉:“對不起,我沒想到它會傷人,可能因為前段時間受了傷,所以攻擊性有些強,家裏有醫療箱,我帶你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不用。” 費慎拍了拍衣袖,那隻鳥雖然咬到了他,但由於穿的長袖有一層阻隔,隻破了點皮沒流血,不至於這樣矯情。 遙迦查看了兩眼,衣袖上確實沒發現血跡,稍稍放了心。 “家裏還有血清疫苗,”她說,“晚點我拿給你吧。” 費慎嗯了聲,迴想起對方剛才所說,問道:“它被什麽弄傷的?” 遙迦支支吾吾的,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平常隻有我主動唿喚它的時候,銀腹隼才會出現。” “你訓練這隻鳥多久了?” 費慎收迴遠方的目光,看向遙迦,此時此刻才發覺,女孩的右耳竟然缺失了半邊。 剩下的半邊掛了隻助聽器,助聽器有些特別,粉白色款式上十分少女地弄了些小飾品做點綴。 中午吃飯那會兒,她一直是披頭散發的狀態,旁人也就看不見耳朵,這會兒頭發已經夾去了耳朵後麵。 發現費慎注意到自己的右耳,遙迦沉穩的臉上顯露一絲緊張,用手撥了撥頭發,將右耳嚴嚴實實擋住。 “它不是鳥,它叫銀腹隼。”遙迦故作平靜,糾正對方措辭,“我也不是在訓練它,它隻是我的朋友。” 三言兩語說完,她走迴放生肉的罐子旁,又夾出一些肉條分別掛在不同的樹枝枝頭。 再打開地上一個小飯盒,裏麵裝了許多新鮮的蔬菜和堅果。 遙迦嘴裏發出吱吱吱的聲音,不消片刻,兩隻鬆鼠悄悄從樹洞裏冒出了腦袋。 暗中窺察半分鍾,確認沒危險後,鬆鼠們小小的身體靈活躥下樹幹,手腳並用爬到食盒邊,將食物一個個抱起,迅速塞進口腔裏的囊袋中。 在鬆鼠儲餐的過程中,天上又飛來了幾隻黑黢黢的烏鴉,烏鴉停留在枝頭,輕車熟路叼走了樹上的肉。 隨後經過遙迦頭頂,丟下了一顆亮晶晶的綠色石頭。 遙迦撿起石頭擦了擦,很是愛惜的樣子,小心翼翼放進口袋。 身邊的小鬆鼠們將一碗食物搬得差不多了後,用腦袋蹭了下遙迦手背,仿佛撒嬌或者表示感謝,接著飛快躥迴樹洞中,盡情地享用食物去了。 遙迦蹲在地上,將飯盒與肉罐一樣樣收拾好。 費慎不聲不響去到她附近,開口說:“你們這裏動物還挺多。” 鬆鼠和烏鴉這些動物,在科謨基本見不著。 “很少了,”遙迦的語氣有點淡,“沒有合適的棲息地與食物,它們很難活下去。” 當人類都自顧不暇時,動物們的生存空間隻會更加局促,被逼迫到無處可去。 “你剛剛是在和它們交流?”費慎又問。 遙迦說:“算是吧,我能理解一點它們想要表達的意思,動物的感情都很純粹。” “那你最好提醒一下那隻鳥,離人類遠點。” 費慎邁開步子,往前院方向去,不鹹不淡丟出一句:“它身上受的是槍傷。” 後山位於別院背側,山腳對麵有個直連樓層通道的入口,無需再繞路。 費慎站在入口處,腳步驀地一頓,漫不經心揚首。 樓上三層,一間落地窗的窗簾拉開,邵攬餘站姿隨意立在窗旁,沉靜地望著這邊,臉上神情怡然自若,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見費慎發現了自己,他恰如其分一笑,拉上窗簾隔絕視線。 費慎垂了垂眼,走進了樓道之中。 迴到三樓,他原地駐留片刻,視線凝在邵攬餘緊閉的房門上,選擇迴了自己房間。 整整一下午,費慎在房間裏睡了個囫圇覺,隔壁的邵攬餘也一直閉門不出。 不知道別的人在不在,總之樓房寂然無聲,除了偶爾幾句蟬鳴,丁點喧擾的動靜都聽不見。 直到晚飯前,費慎悠悠轉醒,掃去了一身疲憊。 睡久了感覺口渴,房間沒水壺,準備下樓接點水喝,誰料剛出門就碰見了邵攬餘。 樓下廚房響起鍋碗瓢盆的聲音,邵攬餘道:“這麽巧,走吧,到吃飯時間了。” 費慎目光來迴掃了眼,迅速測算邵攬餘所處的方位距離。 再近一步,就恰好是麵對麵朝向自己房間的位置,不得不讓人懷疑,對方有可能是打算來敲門提醒他吃飯。 邵攬餘整理袖口與衣領,背過身,率先走下樓梯。 費慎落後一步,邊走邊說:“你這半個月,就打算在鬱南鎮度假了?” “不好嗎?”邵攬餘反問,“這裏多適合生活。” “好不好,那也是要看和誰。”費慎意言在外道。 邵攬餘沒有搭話,背影看不見神情。 一樓客廳裏,遙奶奶鼻梁架著老花鏡,正在織毛衣。 遙迦跪坐在幹淨的地毯上陪遙歸景玩,廚房裏傳來陣陣忙碌的動靜,畫麵一派溫馨和諧。 邵攬餘有點稀奇:“何潭在做飯?” “掩風迴來了,”遙奶奶樂道,“小譚在裏麵搗亂呢,這小子哪會做飯,洗個碗不把碗摔了都是祖宗保佑。” 說什麽來什麽,何潭大唿小叫的嗓門灑遍了廚房各個角落。 “你會不會切菜啊?你這菜給豬豬都不吃,別浪費糧食了,你沒看見老子每天鋤地種菜有多辛苦啊謝掩風?” 何潭說三道四的挑刺,被他指指點點的對象,卻始終未吭一聲。 不清楚是脾氣好得過分,還是個鋸嘴葫蘆。 費慎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邵攬餘接遙奶奶的話,側目一瞥,發現對方正目不轉睛盯著遙迦看。 興許是被遙歸景抓的,遙迦的齊肩短發些許淩亂,隱約露出了右耳一角。 半晌,邵攬餘問:“遙迦,買耳環了嗎?” 他特意沒選擇挑明,遙迦卻肉眼可見慌了一瞬,撥動發絲蓋住助聽器,敷衍地嗯了聲。 遙奶奶聞聲望來,頗感欣慰:“我們阿迦長大了,知道愛漂亮了,奶奶陪你去多買點耳環,以後咱們就把頭發紮起來,多好看啊。” 遙迦應都沒應一句,直接把臉別過去,明顯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廚房門忽地被拉開,打破了客廳略顯沉寂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