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對方略帶擔憂的語氣,安嫻情不自禁濕了眼眶,她貼身抱住費惕的腰,傾訴道:“我不舒服,就跟庫珀夫人道了別,自己一個人先迴來了,迴來的時候發現門沒關……有個、有個男人藏在客廳,我想跑,被他抓住推到了地上。” 費惕單臂摟住安嫻,空出來的手去查看對方是否受傷。 摸到右邊膝蓋,果然淤青了一大塊,下方幾厘米處還有個指甲蓋大小的傷口,不過已經輕微結痂了。 費惕指著結痂的傷口,冷臉問:“這也是他弄的?” 安嫻搖頭:“不是,這是我不小心磕的,昨天跟你說過。” “你有沒有看清那個男人的臉?”費惕又問。 “沒有。” 費柯瀾一臉苦惱,自責道:“我聽見嫂子聲音立馬跑出來了,但房間隻有她一個,沒看見那個可惡的家夥,應該是逃了。” 當時他太著急,怕安嫻出什麽事,沒顧得上立即追過去,不然還有可能目擊對方乘坐電梯逃去了哪一樓。 “太過分了!”庫珀憤怒不已,“我的輪船不允許發生這種事,馬上派人去查監控,今天必須找出兇手!” 門外看守的隨從應聲而去,個人管家也來了。 緊鑼密鼓地安排人將十一二樓的電梯設置密碼,封鎖走廊,非此兩層的貴客禁止進入。 庫珀滿臉寫著歉意,對費柯瀾說:“船上發生這種事,我感到很傷心也非常抱歉,請小費先生放心,我一定會為費夫人討迴公道,抓住兇手嚴厲懲治。” 要說最怕輪船出事的,還真是非庫珀莫屬。 自己請的貴客發生意外,不僅會引起船上其他人的恐慌,產生一係列棘手問題,而且若是將來消息傳了出去,影響的是整個庫珀家族的名聲。 費柯瀾撓撓頭,有些不知所措:“要不您還是……跟我哥本人講?” 話音剛落,費惕抱著安嫻出來了。 安嫻雙手摟住費惕脖子,身上蓋了件長外套,隻露出腳踝部位,她深深埋著下巴,隱約能看見泛紅的眼角。 庫珀夫人連忙上前,細聲細氣詢問:“安安,你還好嗎?” 安嫻勉強擠出點笑容:“沒事的小穆姐,不用擔心。” 庫珀夫人原籍為太平洋洲際科謨人,本名穆崢,在母家時與安嫻有過交集,後來嫁去了大西洋洲際,與這邊甚少來往,聯係自然少了。 但經過一上午的相處,兩人很快又熟絡了起來。 費惕將安嫻小心放進沙發,口吻疏離道:“我需要醫生。” 庫珀立即喊人:“快去,將漢斯醫生叫來。” 吩咐完,他又把剛才道歉的話,重新對費惕說了一遍。 費惕神情冷漠:“多謝庫珀先生的好意,但是加密的房間能被陌生人打開,我想你們需要好好整頓了,以及,我們現在必須換個房間。” 好言好語反倒碰了個釘子,庫珀搓了搓手,麵容些許尷尬:“對,沒錯,那是當然。” 場麵陷入僵持之時,耳邊驀地傳來一道響動,大家齊齊望向聲音來源處。 費慎獨自站在大理石餐桌前,手指敲了敲桌上一隻玻璃杯,緩緩開口:“費夫人迴來後喝了水?” 眾人被他的問話吸引,目光移向玻璃杯。 杯中還剩小半杯水,杯緣有口紅印,應該不會是其他人喝的。 安嫻麵容茫然:“迴來的時候有點渴,就倒了杯水。” 費慎領悟似的一點頭,狀若無心說:“發現房間有陌生人闖入,還有閑心喝水,看來費夫人確實挺渴。” 隨便一句話,讓在場幾人神色都有了些細微變化。 唯獨費柯瀾一臉納悶,腦子裏沒轉過彎來。 費惕十分不悅,沒顧及庫珀等人在,不客氣質問:“你這話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費慎離開餐桌邊,“無聊問問。” 費惕沒來得及發作,一旁邵攬餘接著出聲:“請問費夫人,是在喝水時被人推倒的嗎?” 似是迴憶起不好的畫麵,安嫻眼底惶恐畢現:“不是的,我喝完水,聽見窗簾後麵有聲音,沒想到……沒想到湊近看見一雙腿,我被嚇到了,想馬上離開,可他突然衝出來推了我,然後就跑了。” “那他還挺有禮貌,知道進別人房間要換鞋。” 費慎不知何時又挪到了陽台邊,撥動落地窗前的窗簾,神色間布滿新鮮。 方才大家急匆匆進門,沒顧得上換鞋一事,潔白的地麵已經踩出了好幾串腳印,然而藏過人的落地窗附近卻是一塵不染。 安嫻低著頭顱,看不清表情:“我不知道,當時太害怕了,沒注意這麽多……” 她的聲音帶上了令人憐惜的哽咽,穆箏趕忙安撫道:“好了安安,我們不要想了,等查了監控就知道是怎麽迴事。” 妻子作為受害者,還要莫名其妙被當眾質問,費惕險些控製不住脾氣當場發飆。 他冷冷盯住費慎,一指門外,語氣很差地趕客:“出去,這裏不歡迎看戲的人。” 費慎不置可否,揉了把想要解圍的費柯瀾頭頂,姿態悠閑地晃了出去。 邵攬餘始終端詳費惕身後的安嫻,察覺到對方除了擔驚受怕,更多的好像是緊張。 將安嫻神態納入眼底,他麵上不顯,頷首示意說:“費夫人好好休息,邵某不打擾了,失陪。” 一前一後從a28出來,邵攬餘徑直往自己的a16方向走,半路在隱蔽的拐角處遇見了費慎。 費慎沒骨頭似的倚在牆角,分明肩寬腿長身材高大,卻時常不愛好好站著,一點也不像軍事化訓練出來的人。 “走廊監控壞了。”他平白冒出來一句。 邵攬餘早有猜測,卻還是問:“你怎麽知道?” 費慎說:“碰見了個人管家,說是要緊急維修。” 話雖這麽講,可兩人心裏清楚,監控壞得如此及時,就算修好了,拍到有效畫麵的幾率也很小。 隻不過庫珀作為主人,表麵功夫還是要做的,不然麵上說不過去。 “安嫻有問題,”費慎冷不丁道,“不想惹麻煩的話,最好離她遠點。” 邵攬餘有意說:“她不是你嫂子嗎,能有什麽問題?” 費慎淡淡的眼神一瞟:“別裝傻充愣,除非你希望,我直接當你麵崩了她。” 他話裏有話,暗示對方如果輕易暴露兩人的雇傭關係,對誰都沒好處。 費慎的喜怒無常,讓邵攬餘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仿佛在拆解一隻層層加密的黑箱,不知裏麵裝的是千金寶物,還是難以控製的危險品。 “上午不是還說後悔了嗎?”他道。 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對方能記這麽久,費慎做沉思狀。 “這遊輪上的人,隨便殺一個都挺麻煩的,確實有點後悔了,所以你考慮好要賄賂我嗎?” 邵攬餘朝拐角靠近一步,離費慎僅咫尺之遙。 他伸出手指,撣平費慎肩前的衣褶,旁敲側擊開口。 “你那位堂哥,我看著不太順眼,如果他成為下一任科謨首領,真是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我想對你來說應該也是。” 費慎避開邵攬餘示好的動作,往外退了兩步,嘴角浮現不真誠的笑:“目前來說,我倆還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用這麽客氣,邵老板。” 費慎的拒絕,讓邵攬餘以為他會掉頭就走。 誰知一眨眼,這人冷不防俯身靠近,硬是將他不留餘地擠進了牆根。 “我先提醒你,”費慎半低下頭,嘴唇離邵攬餘耳尖很近,“你想利用我對付費家這事,我會找你算賬的。” 說完,他後退一大段距離,恢複無害的表情,插著褲兜,對邵攬餘揮了兩下手。 “小心點,別死了。” 邵攬餘後背貼牆,目送對方身影消失。 半晌後,無奈一搖頭,竟是有點想笑。 翌日,邵攬餘再一次被請去了賭場。 賭場一共開設十五日,前三天定然是要來捧場的,推辭不了。 同樣的,費慎和費惕也依舊被喊下了樓。 今日安嫻沒有跟在身後,倒是費柯瀾跑了過來湊熱鬧。 從費柯瀾那個口無遮攔的小孩嘴裏得知,安嫻精神過度緊張,換房後仍是一夜未眠,庫珀夫人今天一大早就去陪她了。 監控處於維修狀態,目前也沒發現兇手蹤跡,唯一能做的隻有先加強安保,別無他法。 “嫂子真可憐,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心情都被破壞了。” 直到坐上賭桌,費柯瀾仍然在費慎耳邊,不停地絮絮叨叨。 費慎被嗦煩了,麵無表情說:“既然這麽擔心,你現在上去,二十四小時陪著她。” 費柯瀾一癟嘴,不敢吭聲了。 他昨天在房間悶了一天,今早求了費惕哥好久,對方才勉強同意他跟過來玩玩,要是被趕走了他得難受死。 費慎一手摁住牌,另一手提溜起費柯瀾後衣領,趕小動物似的:“去,端杯奶茶來。” 有服務員不喊,偏偏要差遣他。 費柯瀾心生不滿,卻沒那個膽子抱怨,認命地往食物區走去。 小話癆前腳剛走,後腳費慎從桌上某個紙盒裏,倒出來一枚銀色圓珠,銜進了口中。 算牌下注的間隙,邵攬餘掀起眼皮掃了對麵一眼。 費慎吃的是煙珠,一種濃縮型氣體尼古丁,吃一顆相當於抽十根煙。 因價格昂貴,製作工藝麻煩,賭場裏不是免費供應,一顆約要兩百k。 曾經有人給邵攬餘送過一箱,但他煙酒不沾,當垃圾扔了。 這種煙珠和煙草類似,有輕微成癮性,濃度卻要高得多,連續吃上幾年,肺癌不成問題。可能唯一的好處,是煙珠裏加了薄荷成分,也無需點燃食用,不會造成口臭和熏黃牙齒。 而費慎手裏拿的那盒,聽聲音已經吃了小半,看動作的嫻熟程度,八成沾染了不短時間,難怪要遣走費柯瀾。 照這個速度下去,說不定兩三年後,輪不到仇家報複,費家就得先給他收屍了。 看完那一眼,邵攬餘也沒說什麽。 等淡淡的薄荷煙味飄來,他抽出胸口手帕巾,抵了抵鼻尖,胡謅道:“我有哮喘,藥放房間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