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慎,好久不見。” 費慎轉動高腳椅,麵向男人,從容開口:“是嗎?我不覺得。” 他做出思考的神情,然後得出結論:“可能是我特別不想看見你。” 西裝青年眼神沉了些許,麵上卻笑容不改:“父親生病了,一直特別想見你,發了很多通訊都沒收到迴複,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裏。” 費慎仰頭,杯中白蘭地悉數飲盡。 杯子丟迴桌上,發出玻璃碰撞的脆響,在酒館吉他音的襯托下,顯得頗為刺耳。 “那看來你這個好兒子沒做到位,”費慎說,“他寧願要我這個遠在海外的人趕迴去,都不願意見你,你得加把勁啊,費惕。” 聞言,西裝青年費惕,臉色明顯難看了幾分。 被費慎說中了,父親最近確實不願意見他。 想想也是,養子再好再優秀,哪裏比得過有血緣關係的親侄子呢。 哪怕侄子一意孤行,選擇獨自離開費家遠渡海外,一走就是六七年。 就算偶爾迴來,亦是行色匆匆,待不了兩天又消失了,做叔叔的依然想著惦記著,放不下。 哥哥們鬧得不愉快,費柯瀾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眼瞅著汗都快急下來了。 終於,費惕主動結束了這場插曲,淡淡說:“你要是有時間,最好去看看父親,畢竟你也算費家的一份子。” 隨即,他喊上費柯瀾,離開了酒館。第12章 舊跡 費慎留在原地,接連問調酒師要了好幾杯酒。 白蘭地、威士忌、伏加特……不出意外皆是高度的蒸餾酒。 見他一杯一杯,酗酒似的灌進嗓子眼,調酒師沒忍住勸了一句。 誰知費慎抿了下唇縫,兩根手指拎著杯口晃悠,慢聲衝他道 “你可以辭職了,這酒裏加了果汁。” 調酒師一陣窘迫,他擔心這位客人喝酒太猛,導致身體出什麽問題,便將最後一杯偷偷換成了雞尾酒,沒想到會被對方嚐出來,看來是個懂行的。 “抱歉,”調酒師補救道,“我馬上為您重做一杯。” “一杯綠寶石,謝謝。” 身旁多了股熱氣,有人坐了下來。 費慎背往後靠,右手搭住玻璃吧台,左手手肘撐於椅背邊緣,漫不經心側目。 邵攬餘換了一件白襯衫,比先前那件要休閑隨意些。 折疊的領口向兩側張開,形成v字,精細的做工很好地修飾了頸部線條,修長又有型。 酒館裏不甚明朗的吊燈,模糊了他柔和的五官,比平常少了些許溫潤,多出幾分笑裏藏刀的壞相。 綠寶石和伏加特同時端上,邵攬餘率先伸手,袖口的暗紋刺繡一閃,拿走了那杯伏加特,將綠寶石推去費慎跟前。 “不喜歡喝雞尾酒,或許可以嚐嚐這杯。” 盯著眼前綠得發慌的液體,費慎迴憶起來,自己以前好像聽過這酒的大名。 雖然是屬於雞尾酒的一種,但據說後勁很要命,有些幾十年老酒鬼都遭不住。 停頓片刻,費慎端起來,直接一口幹了。 接著麵露嫌棄,扔開杯子,拆台道:“你品味也不怎麽樣。” 邵攬餘但笑不語,淺酌了幾口伏加特。 他喝酒的次數極少,幾乎滴酒不沾,小半杯伏加特下去,嗓子眼連著胃一塊兒燒起來。 斑駁陸離的燈光下,費慎從對方冷靜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細微變化。 帶著幸災樂禍的意味,他說:“這位先生,原來你不會喝酒?” 邵攬餘拿了兩顆桌上的薄荷糖,麵不改色含進舌根。 喉間燒灼感似乎減輕了點,大腦卻變得有些昏沉,他沉心靜氣,努力保持著清醒。 須臾後,邵攬餘說:“明天四樓賭場會開,你去玩玩,輸贏不重要,讓費惕多為公益做點貢獻。” 酒館音樂逐漸隆重了起來,兩人不知不覺挨得很近,說話聲也隻有對方能聽見。 費慎從這句話中,初步判斷出了邵攬餘的目的。 “你就這麽斷定,我一定會幫你?”他說。 邵攬餘微微側頭,目光一如既往的溫和,突然抬手,食指碰了碰他的耳朵。 “你會的,kin。” 費慎並無防備,讓對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整個人愣了愣。 邵攬餘握住杯子,問道:“你很喜歡喝酒嗎?” 費慎斂神,反手用三棱軍刺抵住他腰側,警告說:“沒人告訴過你,最好離陌生人遠一點嗎?” 邵攬餘仿若未聞,向調酒師要了杯新的伏加特,遞到他手上。 “這杯酒用來向你賠罪,不好意思,剛才一時衝動,沒忍住輕薄了你。” 看見眼前的伏加特與對方異常的表現,費慎醍醐灌頂,心中閃過一個猜測。 邵攬餘這浪蕩模樣,該不會是喝醉了吧? 放下酒杯,邵攬餘站了起來,倒不至於晃晃悠悠,走路貌似也和平常沒什麽區別。 然而平日謹慎沉穩的人,竟然沒發現高腳座椅裏,悄無聲息遺落了一張金色房卡。 費慎心情複雜地確認,這表裏不一的東西真的喝醉了。 一杯都不用,三口就倒。 撿起房卡,費慎不緊不慢追了上去。 邵攬餘平時走路速度就不快,這會兒卻格外的慢,跟老大爺遛彎似的。 費慎落在後麵一段距離,與其保持相同的速度。 他雙手插進褲兜,目光心不在焉地放在邵攬餘身上,偶爾看一眼,確認對方還立著就行。 盡管走得慢,邵攬餘仍舊到達了十二層客房,準確無誤站在自己的a16房門口。 人生地不熟的,喝醉都能找到路,也算是一種本事。 他垂下腦袋,手往讀卡器摸了三次,大門毫無反應。 邵攬餘不能理解地皺起眉,敲敲讀卡器,低聲喊了句:“個人管家” 金色房卡及時出現在眼前,讀卡器震動了兩秒,門鎖開了。 邵攬餘抬起下巴,臉頰不紅不熱,瞧不出一點喝醉了酒的樣子。 他微微一笑,注視替自己開門的人,禮貌說:“謝謝你,芙羅拉。” 費慎抱胸,斜靠在門框邊,一張臉快拉到了地上。 “你喊我什麽?” 邵攬餘仿佛想起了什麽,摸出口袋裏的錢包,選了兩張麵值五百k的現金,大方遞給他:“你可以走了。” 費慎:“……” 一把抽走現金,費慎正想出言諷刺,卻垂眼看見邵攬餘攤開的手腕外側,有道極淺的痕跡,痕跡顏色比皮膚稍白。 定睛細看,是一道類似牙印的傷疤。 久遠的記憶猝不及防襲來,費慎驀地頓聲,把原本想說的話咽了迴去。 單手推開房門,錢塞進邵攬餘口袋,他沒什麽情緒道:“進去。” 邵攬餘送了他一個滿意的眼神,仿佛在說“你服務真周到”,而後慢吞吞邁步,走進了套房內。 費慎任勞任怨,替心大的雇主插好房卡。 外間大燈亮起,他準備關門走人,邵攬餘再次原路返迴。 站定在費慎跟前,他雙眼微微放大,眼神明顯已經不太清醒了。 費慎所剩不多的耐心即將告罄,語氣也不太好:“又幹什麽?” “費慎,”邵攬餘開口喊他,“你的玉還戴著嗎?” 問題問得毫無征兆,費慎有短暫的恍惚。 這好像還是時隔八年後再次見麵,對方第一次這樣叫他。 他如實迴答:“戴著。” “能給我看看嗎?” 費慎不知道自己哪來的破耐心,居然鬼使神差地,一扯頸間的不起眼的黑繩,拿出了藏在衣服裏的玉。 自從當初差點掉了後,他一直用特製的繩子貼身掛脖子上,再也沒丟過。 邵攬餘將玉接到手中,好像很愛惜、又很感興趣的樣子,指腹來迴摩挲了三遍,動作間袖口晃動,白色舊傷痕若隱若現。 這人恐怕是疤痕體質,咬一口能留到現在。費慎不著邊際地想。 “它被你保存得很好。”說話聲打斷尚未發散的思路,邵攬餘指著玉背麵的紋路,“這是荼蘼花紋。” 費慎一臉“你在說什麽”的迷惑,自己戴了二十年的東西,難道還不清楚是什麽花紋? 除了正麵的麒麟紋,側麵和背麵都是薔薇花紋,哪來什麽荼蘼花。 “不識貨。”費慎輕嗤。 或許是沒聽懂,邵攬餘沒和他爭執,自顧自道:“很漂亮。” 費慎迴想起舊事,麵色不虞:“邵攬餘,你那時候就是看中了這塊玉,想強搶吧?” “是啊,”醉酒的人奇異接上了他的話,“看你年齡小,又護得緊,就沒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