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森混亂的地下室裏,安置了一個巨大的刑場。  費慎隻看了一秒,嚇得緊緊閉上雙眼,想掉頭往外跑,馬上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有人卻偏不讓他如願,邵攬餘一隻胳膊攔住去路,攀著肩膀將人固定住,從善如流道:“想拿迴你的東西,就睜開眼。”  那一刻,費慎丟失了所有勇氣,幾乎要哭泣求饒。  他使勁咬住牙,聯想到玉,想到玉上母親留給自己的繩子,拚盡全力張開了雙眼。  然而一睜眼,膝蓋險些軟下去,被邵攬餘一把拽住。  “仔細看好了,看著中間那個人。”  費慎忍不住偏開的腦袋,被身邊男人強行掰正,隻能受虐一般死死盯住前方。  精神極度緊繃下,瞳孔先是變得模糊,過後又清晰起來。  中間佝僂身體跪著的,是個白發中年男人,黑布蒙住了雙眼,嘴角耳朵淌著血痕,此刻正處於昏迷狀態。  費慎一眼便認出來了,那是費家的司機,是父親費霄用了很多年的老人。  半個月前,父親說要帶他遠渡大西洋,去看看世界另一端,旅途中隻有他和父親、以及司機三個人。  他們選了一條鮮少有人經過的路,可是還沒到達海岸,就發生了意外。  秦一舟手拎針管注射器,幾步上前,將針管裏的液體一點不剩地注射進司機身體裏。  少頃,中年男人悠悠轉醒,吃力地掀起眼皮。  秦一舟扯動頸部鐵絲,迫使他開口說話。  司機聲音沙啞蒼老,言語間充滿悔恨:“是我……害死了費先生,是我……對不起。”  他一遍遍重複著同樣的話,如同提前演練了無數次,機械又熟練。  費慎始料未及,大腦一片空白,遲鈍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父親死了?是陳叔殺了他?  這是在哪……  有人碰了碰自己,邵攬餘抬手,像摸條狗那樣,摸了摸費慎頭頂。  “看見了嗎?這次死的是你爹,下次就是你。”  他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放在頭頂上的手挪開,用掌心覆住了費慎雙眼。  費慎的手腕被人輕輕握住,手心多了個堅硬冰涼的東西,他被動舉起小臂,不受控製地彎下了食指關節。  輕飄飄一聲,有什麽東西炸開了。  “活著的前提,是殺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邵攬餘的嗓音再度於耳邊響起,帶著不可拒絕的引導,強勢鑽進了腦子裏。  可對於那天的記憶,費慎唯獨剩下一段。  最初第一槍,是邵攬餘教給他的。  作者有話說:  好久不見,我來啦~  感謝大家幾個月的等待,這次是我本人比較喜歡的題材,拿不拿手另說,反正肯定盡全力去寫,好壞與否就交給讀者們評判了。  晚上9點準時更新,每周更五休二,周三周四休息,有事會提前請假。  無劇透排雷放在第一章 評論區置頂了,有需要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啾咪~第2章 荼蘼花  體力支撐不住精神的奔潰,費慎終於倒在了開槍後的第三秒。  邵攬餘順勢用胳膊墊了一把,沒讓人跌進灰泥地的髒汙裏。  秦一舟降下機關門,看著他懷裏那張慘白的小臉,歎了口氣道:“我去叫醫生。”  邵攬餘仿若未聞,抱起費慎往外走:“把這處理幹淨,屍體打包送去費”  秦一舟臉抽了抽,默然片刻,認命般重新打開閥門。  費慎以為自己睡了很久,可醒來時除去又換了身衣物,外麵天色都還沒完全黑。  這棟房子的主人真的很愛給人換衣服。他想。  思維停滯了幾秒,費慎在被窩裏摸索起來。  “枕頭底下。”像是知道他要幹什麽,有人提醒了一句。  手塞進枕頭下方,摸到玉的同時,費慎也注意到了房間裏的邵攬餘。  斜前方的屏風折疊了一部分,展現出房間原本的角落。角落裏放了把皮質沙發椅,邵攬餘坐在沙發椅中,長腿交疊,手裏拿著本厚厚的書在看。  說話期間,視線也始終未離開過書頁。  沉靜愜意的模樣,宛如一位充滿書卷氣的年輕老師,對生活隨遇而安不爭不搶如果費慎沒見過地下室的邵攬餘,大概率會如此認為。  對方翻過一頁書,同他說:“檢查一下玉,看有沒有缺什麽,等出了這間房,我就不負責了。”  玉藏進掌心,費慎捏得很重,麒麟紋硌得手指輕微發疼,無聲表達著心底的不滿。  邵攬餘並不計較他的沉默,又翻過一頁,恰巧此時窗外刮起了微風,微風略帶涼意,紙頁翻動伴隨風聲,竟形成了一種詭異的融洽氛圍。  “聽照顧你的傭人說,晚餐時你吐了,”邵攬餘又道,“飯菜很難吃嗎?”  費慎麻木地想,這人不僅很愛給別人換衣服,還很喜歡明知故問。  “我爸爸怎麽死的?我為什麽會在你這裏?”  邵攬餘以為費慎會沉默到底,或者突然崩潰,可不料對方竟這樣直白的問起了話,還是用如此冷靜的口吻。  邵攬餘的雙眼終於離開了書本,相隔幾米遠的距離,目光投向靠坐在床頭的費慎。  後者坦然迎上他的視線,眼底情緒不明,神情認真地等待那份殘忍的答案。  邵攬餘眉眼很淡,臉上缺少銳利的線條,膚白唇薄,連發色都比尋常人偏淺些,寥寥數筆便勾勒出了一份出色的五官。常年遊走在生死邊緣,身上卻毫無殺伐之氣,反倒因樣貌生得好,平素總給人斯文謙和的錯覺,不免叫人心生親近。  而這一刻,聽見費慎問話的瞬間,他眼神忽然銳利了幾秒,連帶那股書卷氣也消失得幹幹淨淨。  “你父親被兩顆子彈打中肺部和膝蓋,失去逃生能力,死於爆炸起火的汽車裏。”  男人的血肉燒成了一堆黑灰,昨日已經讓人秘密運送迴費家了。  費慎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抖:“那我呢……我是怎麽活下來的?”  邵攬餘說:“十天前,費先生曾私下聯係我,向我透露了你們的行程。我的人趕過去時,你父親正將你從車裏推了出來。”  昏迷的費慎整個人被一件大衣包裹著,從後車座滾出來,滾進了邊上一個水坑中,這才幸運地沒有被燒傷。  費慎猛地坐直身體,瞳孔收縮:“我爸爸他!他早就知道……”  邵攬餘說得含蓄,但他還是立馬抓取了其中的關鍵信息。  費霄提前聯係過邵攬餘,所以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有人要害他,甚至很可能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沉,日後不管遇見什麽危險,要學會保持冷靜,冷靜思考才能救自己的命。”  “我們沉……要好好長大,做自己想做的事。”  費慎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掌心玉變得千斤重,快要握不住了。  邵攬餘將他的表現收進眼底,接過話茬:“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需要你自己去找。”  死寂的氣氛蔓延,良久,費慎突然一把掀起被子,脫掉了自己的上衣。  他悶頭拆開纏繞在胸前的一圈圈紗布,動作粗魯而急切,仿佛要急著確認什麽般,邊拆邊往自己背後摸。  邵攬餘並未阻止,泰然自若地端坐在舒適的椅子裏,靜靜觀看。  費慎摸到一半,動作停了。  上了藥的緣故,後背中間有一小塊皮膚黏黏的,大約有半根手指長。他胡亂抹開藥膏,用力去按那處傷口,想要仔細感受傷口的形態。  可惜什麽也感受不出來,以他短短十二年的閱曆,無法判斷傷口是如何造成的。  不過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邵攬餘貼心提醒:“子彈擦傷,你很幸運,沒被一槍打進肺部。”  費慎雙手墜下去,全身陡然脫力,整個人滑進了被窩。  他很幸運,那顆子彈沒打進肺部,而是打進了他父親身體。  邵攬餘合上書起身,如同完成了任務般,收起一本正經的表情,恢複了原本溫和的模樣。  他走向用被褥把自己關起來的人,不鹹不淡說:“多休息,傷口才能恢複得快,別再亂跑。”  被子裏的人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  腳步聲遠去,房門輕合,餘下一屋寂靜。  拜邵攬餘所賜,費慎果真聽話的多休息了,他發起了高熱。  兩個醫生加四個傭人輪流看守照顧,連續四天三夜,始終不見要清醒的跡象。  中間邵攬餘來了一趟,注視床上病懨懨的小孩,什麽也沒表示,隻囑咐醫生少用特效藥,別產生耐藥性,沒多久又走了。  傭人們在私底下議論,這難不成是哪位仇家的孩子,讓一向平易近人的先生變得如此冷漠無情。  不管眾人如何討論,邵攬餘心底卻揣著明鏡,沒人能對至親遇害的消息無動於衷,更何況是個未經世事的小孩。  費慎能做到聽完事情經過,仍舊極力控製情緒,已經讓他感到十分意外。若事後還能獨自平靜消化,那恐怕算不上一個正常人。  而一頭沒有感情的怪物,邵攬餘很難讓他活著長大。  心病還得心藥醫,時至今日,費慎除了自己咬牙扛過去,誰也幫不了他。  事實證明,費家養不出一個軟弱的孩子。  第六日清晨,費慎滿身大汗淋漓,退燒清醒了。  前幾日發生的種種,如同一場痛苦的噩夢,在睡夢中循環上演,然而一旦從夢中脫離,便顯得格外遙遠且不真實。  他眼神略微遲鈍,兀自發了好一會兒呆,主動把傭人準備的早餐吃得一幹二淨,然後要求洗了個熱水澡。  洗完澡走出浴室,傭人和醫生都撤走了,床單被罩也換上了新的,房間多了另一個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第四種誘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鴉無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鴉無渡並收藏第四種誘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