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完藥後,魏紫吾倒是說:「蕭令拂今天被診出有孕,但太醫說她這一胎很難保住。」


    「哦。」顧見邃仿佛一點也不意外地淡淡道了聲。不是很難,是根本保不住。


    就在此時,崇宣殿裏昏迷幾日的皇帝也終於轉醒。崇宣殿的宮人立即通知了太後。


    醒來的皇帝哪能接受自己的腿變成這副樣子,氣得當即掀翻太監盛在托盤裏呈給他的湯藥。黑色的藥水淌了一地,皇帝捶了捶失去知覺的雙腿,氣得將床帳也撕扯下一塊。


    太後趕來的時候,宮人尚不敢收拾皇帝寢殿的一室雜亂,太後便在滿室狼藉中走向皇帝。


    皇帝見到太後,哀聲道:「母後,兒子知您向來偏袒太子,但是您看看那個孽子是如何待朕的?他早就覬覦帝位已至瘋魔!此次朕帶去行獵的高手都是為了護衛朕,他倒好,故意向朕手底下的高手下手,大肆殺戮,叫朕折損了最倚重的親信之一!若非老二救駕得力,朕……」


    太後的聲音極為低沉:「皇帝何以說出這般顛倒黑白的話……哀家倒想問問,難道太子不是皇帝的嫡長子?你要對他下這樣的狠手?」


    皇帝看著太後冰冷的麵容,心知太後至少已查明那一日大半真相,不得不轉而道:「母後,你要相信,我絕沒有想過要真正傷害太子的性命。」


    太後冷笑:「是啊,你不過是想讓他變成廢人,再無威脅而已。皇帝甚至還將太子妃送給岐王,不就是篤定太子此次逃不出你的手掌心麽?如此枉顧禮法人倫的事,皇帝也做得出來!」太後越說越是憤怒。


    什麽禮法人倫,那都是約束普通人的,皇帝受命於天,禮法都是為皇權服務。皇帝在心裏不以為然,卻不得不對太後暫時低頭,想了想道:


    「母後勿要生氣,希望您更不要遷怒於老五,兒子亦是一時暈了頭。但是母後想想兒子的腿,若是兒子這腿一直如此……」


    皇帝的聲音痛苦不堪……


    「皇帝也不必著急,傅予州亦在想法子,總會好起來的。」太後麵無表情,眼裏是一片濃霾。她也知道,過往曆朝的太子當中,但凡優秀卓絕者,大都是被皇帝所害。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孫子,令她為難與心寒那是一定的。


    皇帝既然醒了,崇宣殿當然更加熱鬧。後妃們都燉了補品往崇宣殿送,雖然皇帝不會用,但大家的心意還得做足。


    魏紫吾也帶著藥膳,與眾皇子妃拜見皇帝的時候,便感到皇帝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皇帝摒退眾人,唯獨留下魏紫吾,道:「聽聞,太子與太子妃此次倒是沒有侍過疾。」


    魏紫吾看看皇帝,道:「是的。父皇,因為太子也受了傷,需得兒媳的照料。」


    「所以,你們便隻顧自己的夫妻之情,不顧孝道?」皇帝如此道完,滿意地看著魏紫吾一張俏麵微白。他道:「不如,太子妃今日就代太子補上孝心吧?」


    魏紫吾慢慢道:「是……父皇。」


    魏紫吾被皇帝單獨召到離他不遠處,魏紫吾突然想起皇帝的手曾如蛇信般握著自己,眉宇蹙得更深。皇帝看看自己的腿,露出陰冷笑意。


    但魏紫吾才坐了一會兒,便聽宮人進來稟報:「皇上,太子、英王、岐王三位殿下在外求見。」


    來得倒真是巧,皇帝的臉色沉下來。這三個水火不容的兒子,竟也有默契十足的時候。想來是不約而同得了消息。


    他們在擔憂什麽?怕他也為魏紫吾神魂顛倒,又被腿傷所打擊,做出悖倫之事?也太低估他對美色的抵禦力了。除了麵對那一個女人,他何嚐失控過。魏紫吾是他那幾個兒子的心頭好,卻不是他的,生得再美也無法令他動心。更何況他現在的腿壓根不能動。


    想到自己的腿,皇帝目光沉沉,看了看魏紫吾。道:「朕的這三個兒子,都是唯利是圖的涼薄之人,為了你,倒總是叫朕意外。」


    魏紫吾垂著眼,道:「父皇,兒臣如今是太子殿下之妻,英王與岐王也都有各自的妃子。還望父皇不要再說這樣可能引人誤會的話。」


    皇帝發出了一聲嗤笑。在他看來,魏紫吾不過是故作姿態,若最後登基的不是太子,魏紫吾難道還能繼續做太子的妻子?為了保全魏嶢和魏家,魏紫吾莫非還能給太子守著不成?


    「怎麽是誤會了?你從前不是老二的未婚妻,為了魏嶢才嫁給太子。前幾日,你不也是差點就跟了老五?」


    皇帝看著魏紫吾,拿言語刺她。敬懿皇後曾叫他體會到身為男人的恥辱,他便也想要太子嚐一嚐那種相似的挫敗與恥辱。太子一生順風順水,想什麽就能得到什麽,太幸運了,幸運得叫他嫉妒。


    他從前極力克製著這種嫉妒。因為以前的太子至少感情上是不順的,他覬覦的姑娘是顧見緒的未婚妻,現在居然連這唯一的不圓滿也沒有了。魏紫吾不僅嫁給太子,甚至對太子生出了真情實意。這叫皇帝愈發不滿。拿太子無可奈何,他便隻能拿太子心愛的女人發泄找痛快。


    魏紫吾捏緊手指,淡淡道:「前幾日與岐王是怎樣一迴事,別人不清楚,父皇再清楚不過。從前與英王解除婚約,也不隻是兒臣自己的原因。」


    幾個皇子還候在殿外,皇帝便沒有再說別的,讓肖梁傳召,又道:「太子妃,朕渴了。」這是讓對方服侍他喝水。


    宮人將呈著水的托盤遞向魏紫吾。


    顧家兄弟三人走進殿來,看到的就是皇帝靠坐在床欄,少女高挑纖細的身影立在皇帝床邊,雙手捧著杯盞,奉到皇帝麵前。


    殿裏的空氣漂浮著龍涎香,雖是白日,依舊燃著高高的燭。燭光下皇帝的神情淡漠,魏紫吾隻露個側臉,看不清神色。


    皇帝喝了水後,打量著步入殿內的三道身影,他這三個兒子臉上都沒有什麽表情,此時的麵部條線偏於冷硬,視線都在隱晦地打量魏紫吾。尤其是太子,眼底一片翳色。


    皇帝突然對魏紫吾道:「太子妃會否覺得,讓你侍疾很委屈?朕記得你曾到遼西照顧病重的魏嶢許久,你能對你爹如此,那朕身為你的翁父,你照顧亦是應當的吧?」


    這顯然是說給太子聽的。


    魏紫吾道:「父皇多慮了,兒臣並沒有覺得侍疾委屈。」


    皇帝說完這番話才看向幾個兒子,道:「你們一道求見,所為何事?剛剛才來關心過朕,現在應當是有政務要稟罷?」


    顧見毓與顧見緒皆答是,要「稟」的事早就在心裏默出來了。太子則直言道:「太子妃在此,兒臣過來看看。父皇需要子女侍疾,兒臣與太子妃一同照顧父皇,豈非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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