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顧遠亭笑意冷了下來:“要害死鎮南王府,害死王爺您的,到底是誰,王爺心中沒數麽?王爺以為您委曲求全,忍氣吞聲,就能保住鎮南王府麽?無非是鈍刀子割肉,死得快些慢些罷了!”


    “你!”顧遠亭的直率噎住了穆重山。


    “皇帝對王爺您步步緊逼,這次更是撕破臉直接派了監軍來,用意再明顯不過!王爺若是再讓,鎮南王府借以安身立命的赤焰軍就會被朝廷步步蠶食。赤焰軍被徹底收編的那日,就是鎮南王府覆滅之時!大家都看得很清楚,隻有王爺在自欺欺人,視而不見!”


    “王將軍他們對王爺忠心耿耿。這次背著王爺上書朝廷,也是為了維護王爺,保護鎮南王府!若不是大家對朝廷都早有不滿,豈能受顧某一介江湖中人影響?王爺您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整個王府,整支赤焰軍,甚或所有藩地屬民想想啊!”


    穆重山艱澀地說:“鎮南王府也是北武的一份子,自然也歸朝廷管轄。王府的一切都是朝廷賜予的。朝廷要恩賜,還是收迴,都是朝廷的權力。做臣子的不可有怨懟之心。”


    “不對!”顧遠亭大聲說:“鎮南王府的一切都是王府中人自己爭取來的!是一代代的赤焰軍用血肉之軀,累累白骨,耿耿忠心,赫赫戰功換來的榮耀和地位!誰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奪走!”


    穆重山疲憊地扶額說:“你也說了,鎮南王府的今天是用對國家的忠心換來的。如果這血肉之軀、赫赫戰功是用在對自己的國家倒戈相向,還有鎮南王府今日的聲譽麽?”


    “趙淵他不配鎮南王府的忠心!他不值得您效忠!他早晚會毀了這個國家!”


    “住口!放肆!”穆重山厲聲喝道:“看來我對你是太寵溺放任了!你不是王府中人,我不想懲治你。今日的話就當我沒有聽見!但是,鎮南王府也容不得你了,不然王府的風氣早晚會被你帶壞!”


    顧遠亭臉色微變:“王爺這是要趕我走麽?”


    穆重山沉聲道:“不錯!”


    顧遠亭眼珠一轉,放軟了聲調說:“小子知錯啦,王爺不要生我的氣麽。小子年輕氣盛,口無遮攔,隻圖一時之快,卻沒有考慮到王爺的立場,還望王爺寬恕。”


    顧遠亭見穆重山仍然一動不動坐在那裏不吭聲,心裏暗自翻了個白眼,麵上表情卻更是委屈,可憐巴巴地說:“小子是個孤兒,沒有親人,從小流落街頭。自從遇見了王爺,蒙王爺照拂,跟王爺進了鎮南王府,才有了家的感覺。王爺就像我兄長,王府就像我的家,我真的不希望王爺,不希望王府有任何不好的結果!實在是太為王爺抱屈,擔憂,激憤之下才偶有失言。小子真的知錯了!王爺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不想再孤身在江湖漂泊了!”


    穆重山仁厚,見顧遠亭態度誠懇,模樣可憐,心中漸軟,沉吟了一會兒,說:“你要留在王府可以,但不許再說悖逆之言!也不要再和軍中人等接觸了!”


    顧遠亭趕緊點頭。


    穆重山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出身草莽,性子疏狂,原就沒對你約束太多。平時任性點,犯點小錯我都不和你計較。但是你要記住了,小節有虧尚可原諒,大節卻是萬萬不可有失!”


    顧遠亭乖巧地應是。


    穆重山想了想,又補充說:“以後你跟著我多讀點聖賢書吧,也好多懂點道理,順便收收性子。”


    顧遠亭聞言牙疼,麵上卻隻能乖乖地聽話。


    顧遠亭走後,穆重山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這件事後,穆重山有意地疏遠顧遠亭,除了給他一些典籍,隔三差五教導他幾句外,並不常見他,也不讓他過多地介入到王府事宜中去。


    看到這個局麵,許知秋總算略鬆了口氣,隻可惜沒將這個人徹底趕出王府,隱患仍在,許知秋不敢放鬆警惕。


    平叛大軍在距離東都城外十裏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暫時駐紮休整,以便第二日能精神飽滿,儀容整潔地迴京。


    大軍駐紮後,齊青蘅陪著孟雲衣悄悄去了孟家墳地拜祭。


    青蘅繼位後,大力整修了孟父孟母的墳塋。墓園莊重氣派,沿路擺放了辟邪、石人、石獅、石馬等石獸、石翁仲。


    孟雲衣跪在擺滿祭品的墓碑前,重重地磕頭,泣不成聲,萬般痛楚委屈浮上心頭。


    “爹,娘,孩兒不孝,現在才來看您二老!孩兒真的是沒辦法,孩兒好想你們啊!嗚嗚嗚……”


    青蘅蹲下來,輕輕拍著哭得軟倒在地的孟雲衣的背。


    哭了好久,孟雲衣才緩了點過來,擦幹淚水,跪直了身體,激動地對墓碑說:“孩兒沒有辜負你們的期望,助陛下撥亂反正,並為你們洗清冤屈了!你們看見了麽?”


    眼角一花,卻是青蘅在身邊跪了下來。


    孟雲衣一驚:“你是皇帝,跪臣子不妥吧?”


    青蘅搖搖頭,說:“這裏沒有外人,不打緊。我是以晚輩的身份,來拜祭伯父伯母。再說,沒有他們,沒有你,也沒有我的今天。我理應拜謝跪祭一下他們!”


    青蘅肅容,插上香,認真地大禮拜了三拜,說:“伯父英靈在上,青蘅沒有辜負您的期望,除奸佞,保家國,重現了孟府的榮光。伯父伯母,你們不要擔心,雲衣有我照顧。我齊青蘅在這裏對天發誓,不管付出什麽代價都會護雲衣一生平安喜樂!你們放心去吧。”


    孟雲衣的眼眶又濕了。


    青蘅在心中默默對著孟氏夫婦的墓禱告,希望他們保佑自己和孟雲衣能終成眷屬。


    拜祭完了孟氏夫婦,他們又分別去了陳氏夫婦和胡崇禮的墓地拜祭。


    經曆過了種種磨難,早先的憤怒和委屈都已經淡去,留下的唯有思念和酸楚。


    孟雲衣拜祭完後,青蘅帶人遠遠地離開,留孟雲衣一個人在那裏,陪師父師娘說了很久很久的話。


    最後拜祭完胡崇禮,天色已擦黑。暮色四合,寒鴉歸林,天地之間蒼茫遼闊,說不出的蕭瑟。


    這次歸來,昔日的一切都已經變了模樣,孟雲衣也再非以前那個開朗無憂的少女。今日將心裏藏了很久的所有痛苦、思念和迷惘哭完訴完,孟雲衣的心裏空空落落的。


    青蘅牽著雲衣的手,默默地陪她走著。兩人的步伐一致,走得很和諧。隨著那穩當有節奏的步伐,孟雲衣的心神奇地漸漸定了下來。


    至少,自己不是孤單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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