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古雁就留在了藥王穀養傷。古雁醒了之後,上藥的事就由她自己處理了。


    古雁原來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陳清溪就把自己的衣服借給古雁穿。


    待古雁傷勢基本痊愈後,陳清溪就打算離開藥王穀迴東昊了。


    古雁孤身在世,無依無靠,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也不知道該如何謀生,便以報恩的名義暫時跟在了陳清溪身邊,幫陳清溪打打下手,做做家務。


    古雁皇族出身,並未幹過家務,做這些事情拙手笨腳。


    陳清溪卻也並不嫌棄,耐耐心心地一樣一樣教她,隻是當靠她比較近的時候卻會有點緊張,全無在古雁昏迷期間作為大夫幫她處理傷口時那樣坦然。


    古雁時常懷疑陳清溪是否知道什麽,但是陳清溪態度自然,她也就暫時按捺下疑問。


    這日兩人背著大包小包藥材和行李動身離開太白山。


    到了臨近太白山的一個小村莊,陳清溪向農家買了一件有點舊但還算幹淨的女裝給古雁替換,隨後就在小村莊逗留了兩日幫當地的百姓看病。


    此地是武威郡最靠近涼國的地方,乃是涼國出兵劫掠的必經之道,多年來一直飽受戰火蹂躪。村莊殘破非常,處處斷壁殘垣,有很多土房甚至已經被燒成焦黑,長滿了雜草。


    村裏人丁稀少,原本三四十戶人家的村莊,隻有七八戶人家尚有人煙,而且那幾戶人家家裏也是妻離子散,人丁凋零,去年涼國軍隊來時,幸虧逃入山裏才躲過一劫。


    而其他那些已隻剩空殼的不幸人家,有被涼國殺死了男丁的,有妻子女兒被涼國侮辱至死的,有失去了糧食財物被凍餓而死的,種種淒涼情況,不一而足。


    陳清溪幫村人看病的時候,與村人攀談聊起,村人們無不涕泣淚下。那些戰爭帶來的巨大傷痕,不是短時間能夠弭平的。


    古雁跟在陳清溪身邊,尷尬非常。


    她身為皇族女子,往日裏養尊處優,未曾參與過出兵征伐,對侵略戰爭沒有實感。因此對於以往涼國出兵他國劫掠一事,並無覺得不妥,隻覺得涼國戰力無雙,倍感榮耀。當自己家國被毀時,她心裏隻有對北武東昊南楚的滿滿恨意。


    如今親身經曆過戰火悲慘洗禮的她,對這些有同樣遭遇的人的痛苦感同身受。現在親眼看到自己國家給他國民眾帶來的苦難,聽到這些幸存者當麵的悲泣哭訴,她有些困窘又有些羞愧。


    接下來一段日子,陳清溪帶她一路輾轉各個村落,邊看診邊行路。一路所見,都是一片生靈塗炭,流離失所的悲涼景象。


    見多了這些,古雁的心裏漸漸百味陳雜,充滿了迷惘。侵略和報複,到底哪個更可恨,哪個更可憐。


    三國正在四處搜捕涼國餘孽,不管男女老少,不管是否平民,隻要是涼國人,就統統抓起來,隱匿者同罪論處。


    兩人在武威郡靠近太白山的偏僻村莊裏行醫。此處是東昊最靠近涼國的地方,因此風聲也是最緊。好在古雁在藥王穀養了一個月的傷,出來時,追捕的力度已經比開始時弱了一些。


    出了藥王穀遊走在各村落時,他們時常會聽到村人談起追捕涼國餘孽的事,也會遠遠看見搜山的兵士。


    這日有士兵進入村莊盤查,過來喝住他們時,古雁很是緊張,既怕陳清溪將她交出去,又怕口音暴露自己的身份,隨時準備暴起傷人而逃。


    陳清溪卻輕輕握住古雁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兵士盤問時,陳清溪就說他是從東都而來,到太白山采藥的大夫,而古雁則是他一直以來的啞巴婢女。


    這年頭大夫還是很受尊敬的,兼之有村人的作證,兵士們倒也並沒有為難陳清溪二人。


    兵士們走後,古雁驚疑地問陳清溪為何要撒謊。


    陳清溪平靜地說:“從看到你的服裝開始,我就知道你是涼國人。涼國軍隊多年犯我昊國,生靈塗炭。若你是成年男子,我也就不救了。雖說醫者父母心,我沒法殺人,但我也不能救涼國男子。你不同,女子和稚子何辜,要承受男子造的殺業。”


    “如今涼國已滅,多少平民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其苦也與這裏這些遭受戰火的百姓相同。對涼國上下趕盡殺絕,連老人婦孺都不放過,實在是有幹天和。所以,我還是救了你。救人救到底,不能救了你,又讓你被抓了去。”


    陳清溪感慨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打來打去,最終苦的都是百姓。不管是哪國,百姓何辜。滿足的,都是當權者的私欲罷了。”


    古雁感動又擔心地說:“窩藏涼國人,被發現了,那是要同罪論處的!你不怕麽?你可以不用管我,自己走,就不會被我拖累了。”


    陳清溪凝視著古雁如水波一樣的眼睛,溫柔地說:“你一個弱質女子,又是被通緝之人,若是無人保護,怎麽在這險惡的世間活下去。我們都是孤兒,同病相憐。救下你,便是有緣。”


    陳清溪有些羞澀緊張地說:“不知為何,我不想你遇到危險,也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我怕死,可我更不希望你出事!”


    陳清溪定定神,看著古雁堅定地說:“我父母早亡,孤身一人,不怕拖累他人。若你信我,無論如何,我定會護你一世周全!”


    古雁瞬間淚目。亡國之人,身如浮萍,孤身一人流落世間,從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主淪落到不知能活多久的逃亡者,其中的酸楚無人能道。如今這個救了自己,看過自己身子,卻又對自己百般照顧,如今更是不惜冒生命危險保護自己的男人,就像溺水人的一根浮木,成了古雁心中唯一的依靠,讓她感覺到久違的溫暖。


    “為什麽你從來不問我的身份?”古雁哽咽著問。


    陳清溪柔聲說:“涼國已滅,你原來是什麽身份已經不再重要。我隻知道,你是位女子,一位失去了家人、需要嗬護的可憐女子。你想說,能說,自然會跟我說。你不想說,我又何苦為難你。”


    陳清溪懇切地說:“如今你既然到了昊國,就是昊國人。先時涼國侵我,蹂躪我百姓,如今我國滅涼,屠涼百姓,皆是因果循環。若執著仇恨報複,惡業永遠無法消除,徒讓生者痛苦,無法解脫。我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忘記從前,重新開始。”


    古雁咬牙不語,陳清溪也並不勉強。


    此後,古雁繼續隨著陳清溪四處行醫,有人的時候古雁並不多說話,但是暗暗把東昊的口音都記下來,也跟著陳清溪學些草藥知識。她天資聰穎,一個月後口音便已經如同昊國人一樣,漸漸也沒那麽擔心東昊的盤查了。


    有時候路過一些稍微開闊點的草地時,古雁也會停下腳步,懷念自己的家鄉,懷念自己的親人。


    每當古雁摸著胸口那個重要的東西,會勾起滅國之恨。如今涼國人已被大肆清繳過,能存活下來的人必定不多,想要複國難比登天!自己保存著這個東西,其實已沒什麽實際意義,但這卻是她與故國、與那些美好的舊時光之間唯一的聯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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