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姑爺。」銀花擰來一條帕子供主子擦臉。「他一路從庫房抱您迴來,還囑咐我一早要幫您熬點醒酒湯,免得您頭疼,呐,奴婢都準備好了。」


    見銀花想走,琉璃忙叫:「等等,我話還沒問完。」


    「小姐想問什麽?」銀花一臉不解。


    她手一拍身旁冰冷的床鋪。「我想知道,既然是傲天送我迴來的,為什麽……為什麽他昨晚還是沒留下?」


    銀花尷尬一笑。「對不起小姐,奴婢沒敢問姑爺。」


    她捧頭一歎。唉,實在不能怪銀花,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要是她昨晚不賭氣喝下那一杯酒,或許今早,她跟傲天,已有夫妻之實了。


    真是。她再一揉額角,難得昨晚氣氛那麽好,他還對她笑了——


    銀花察言觀色。「小姐,看您臉色這麽蒼白,奴婢還是快點去端醒酒湯吧?」


    「我問最後一句。」她勉強打起精神。「傲天抱我迴『花雨樓』的時候,是什麽表情?是一臉關心,還是厭煩?」


    「當然是關心。」銀花邊點頭邊說:「您是睡熟了不知道,姑爺抱著您的時候,表情多溫柔啊,就像抱著什麽寶貝似的,看前看後,就怕把您給碰著了。」


    「你怎麽不早說?!」聽到這種話,她開心到連頭也不疼了,比吃了什麽仙丹妙藥還管用。「過來幫我梳洗更衣。」


    銀花說:「醒酒湯——」


    「不必喝了,我很好。」她下床對鏡細望著自己。活到十七歲,昨晚還是頭一迴喝醉。好在隻是眼睛紅了點,其它看起來和平日沒什麽差別。


    隻是一想到他抱她進房之後,竟就這麽離開了——她望著鏡裏的自己歎了口氣。他跟她不是夫妻嗎?難道她就這麽不吸引人,連留他同床一夜的魅力也沒有?


    「銀花。」她望著正在幫她穿衣的銀花問:「是不是在男人眼裏,我長得不夠漂亮?」


    「怎麽會!」銀花連連搖頭。「小姐大概不知道權家的傭人是怎麽誇您的,說您就像個漂亮的玉雕娃娃,而且個性又好,人又溫柔,每個人都好喜歡您呢!」


    「說不定傲天不這麽認為——」她嘟起嘴。


    「不會啦。」銀花望了主子一眼,又接著問:「小姐,瞧您這樣子,好像真的很喜歡姑爺?」


    什麽好像?!她橫了銀花一眼。「你忘記了嗎?兩年前我帶你到廟會,我們不是在古玩攤上遇上一位公子,之後我跟你說,我對他印象很好?」


    「是啊。」銀花還是聽不懂主子在說什麽。「那跟姑爺有什麽關係?」


    「唉唷!」她沒好氣。這個傻銀花。「難道你瞧不出來,那位公子,就是傲天?」


    銀花張大嘴巴。「啊——您這麽一說,他們倆……好像真的……長得很像……」


    「他就是他!」真是的!她一跺腳坐迴椅子上。「我說的話你都沒在記!」


    「對不起嘛小姐……」銀花求饒。「奴婢是真的沒想過咱們姑爺,就是那名公子——」


    「不理你。」她一瞪銀花,拿起象牙梳子梳起頭來。


    「小姐,您大人大量,就原諒奴婢這一迴——」


    經銀花再三賠罪,她才把梳子交迴銀花手上。


    銀花動作極快,雙手一抓一扭的,一個漂亮的同心髻就梳好了。今天琉璃穿了鵝黃的大袖衣,底下一件水綠的綢裙,為討喜氣,銀花挑了支綴著珠玉的步搖。琉璃頭一稍動,珠玉步搖便盈盈輕顫著。


    「我到爹房裏請安,你先過去灶房等我。」她望著銀花父代。


    「奴婢差點忘了。」銀花一拍自己腦袋。「老爺一早就被人請出門去了,說是三、五天以後才會迴來。」


    「傲天呢?」她轉頭問:「還在庫房?」


    「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銀花尷尬一笑。


    「你唷。」她手戳銀花額頭。「這麽重要的事也能忘了?還不快點去打探清楚?」


    「奴婢這就去——」銀花方走開兩步,忽地想起什麽似地迴頭。「小姐,我剛才想到,如果姑爺就是那位公子,您不就偷偷喜歡姑爺兩年了?」


    琉璃的臉倏地通紅。


    「銀花!」她一跺腳,雖沒迴答,可臉上羞態,早把她心意寫得明明白白。


    「是是,我去我去,奴婢這就去打聽姑爺的消息」銀花嘻嘻一笑,忽地消失在門外邊。


    銀花迴來稟報,就在剛才,「古今齋」的大夥計剛上門,請走了權傲天。


    過午,福山領人自「斑竹庵」取來兩大缸子的水,正好,權傲天也乘著馬車迴來了。


    琉璃一顆心撲通撲通期待著,說不定他會找人來叫她,可是怎麽知道,她從正午等到傍晚,沒有,不管是福山還是其它傭仆,都沒人上花雨樓找她。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她一顆心彷佛跌進了穀裏,左思右想,簡直要把地板踏出洞來了,卻還是想不透傲天到底是怎麽看她的!


    沒錯啊,昨晚兩人處得很好啊,有說有笑的;她也在他麵前露了一手,讓他知道她確實有兩把刷子啦!他也對她烹的核桃炙腰子、三鮮蛋讚不絕口啊——她把昨晚的事反複不知想了幾百遍,就是想不出他為什麽今天一點消息也沒有!


    她這麽想著——就算他忙著做「薛濤箋」好了,在用斑竹庵的水抄紙時,他心裏難道不會有一點點想起她的時候?


    有那麽一瞬,她還真有那個衝動,想闖去庫房抓著他的衣襟狠狠搖他一搖,罵他怎麽可以對她這麽無動於衷,讓她如此心焦意亂?


    難道他真的忘了,他們已經是拜過堂的夫妻了?


    相對於琉璃的煩躁,權傲天這頭也沒多好過。打從昨晚見了她之後,他向來平靜的心湖,就像被人投進了一顆大石頭,不隻蕩出了漣漪,連岸邊都被水花給濺濕了。


    昨晚他抱她迴房之前,他已經在自個兒床前考慮了好半天,到底是該放縱私心留她過夜,還是該要保持君子之禮,送她迴房?


    老實說,私心一度居勝。他實在喜歡看她睡在自個兒床上的模樣,那樣甜美、有如夢般精致的臉蛋,就偎在他慣睡的枕頭上——直到此刻,想起她憨甜的睡顏,他唇邊還是會忍不住泛起一抹傻乎乎的笑靨。


    隻是,隨著時間過去,他慢慢察覺不對勁。


    他懊惱自己怎麽這麽晚才發現,她每一翻身,她頭上的珠簪便會纏住她的發絲,弄得她不適地悶哼。


    他曾試著取下珠簪,可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懂得真少。他能夠輕易鑒出墨紙畫作的真偽,卻沒辦法在不弄疼她的情況下,把她頭上的珠簪拿下。折騰半晌未果,他知道自己隻有一條路可走。


    送她迴房。


    沒人曉得,昨晚從庫房到「花雨樓」的路上,他貪戀地望著她多少迴。


    他喜歡她軟綿綿地偎在自己懷裏的樣子,她溫熱的鼻息就貼在他頸邊,唿得他心亂如麻。將她放倒在新房床上是他最掙紮的一刻,那瞬間,他幾乎又想抱著她跑迴庫房,繼續放任自己盯著她看。


    這就是他憨直的地方,不管是在庫房,往「花雨樓」、或在迴庫房的路上,他從沒想過自己跟琉璃早已拜堂完婚,他大可理直氣壯留在新房整夜,也不會有人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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