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靠近與眉頭緊蹙小心翼翼攙扶著她的模樣,讓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一點點。


    主臥與書房隻有對門的距離,所以不一會她便被他扶進客房,落坐在房裏的床鋪上。


    「怎麽樣?還是很痛嗎?」他擔憂的問她。


    「好一些了。但是……」她垂下眼,欲言又止。


    「但是什麽?」他著急的追問。


    「我的肚子好餓。」她小聲說。


    「什麽?」


    「我晚餐沒吃,肚子好餓。」


    賀子極一陣傻眼,瞪著她,張口想罵人,卻又清楚的意識到比起罵她,更重要的趕緊找東西讓她填飽肚子。


    這女人都已經瘦得跟皮包骨一樣了,兼了兩份差事也就算,竟還三餐不正常?!真的是很欠罵。


    不過要罵,也要先等她吃飽之後再來罵。


    「等我一下,我去看看有什麽可以吃。」他迅速的對她說,然後頭也不迴的轉身去為她覓食。


    應非絮一路目送著他離開,直到他的身影完全從她眼前消失,她這才敢露出苦苦壓抑的震驚表情,伸手搗住低唿出「老天」兩個字的嘴巴。


    她的神經沒有錯亂。他是真的在關心她、照顧她、緊張她。他竟然在聽到她說餓之後,二話不說就轉身去幫她找吃的,還那樣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迴房間,本末倒置的完全忘了她是來這裏照顧他,而不是被照顧的人。


    老天,現在還能說她是在胡思亂想、自作多情嗎?


    那天她摔車時,天色是那麽的暗,她連安全帽都沒拿下來,但他卻記得她、認出了她,還在餐廳發生意外之後,借口指名要她負責陪他去醫院,然後再強迫她就醫。


    他手臂上的燙傷雖然有些嚴重,卻也還不到需要有人看護的程度,結果他竟無所不用其極的硬是要她負責,要她向公司及餐廳請假到他家裏來照顧他。


    他的目的,真是要她來這裏照顧他嗎?抑或者是……


    想到的可能性讓她心髒怦怦亂跳,愈跳愈快。


    她伸手壓住心髒的地方,但一隻手無法阻止它劇烈的跳動,兩隻手也不能。


    「你在幹什麽?」


    他突然出現在房門口,把她嚇了一大跳,心髒差點沒蹦出胸口。


    「沒有呀。」她急忙放下雙手,粉飾太平的對他搖頭道。


    他沒有追問,隻是大步走到她麵前,將手上的一包孔雀餅幹遞給她,「你先吃點餅幹。幸好家裏還有水餃,我正在煮水,大概再十五分鍾後就可以吃了。」


    「謝謝。」她伸手將餅幹接過來,卻羞得不敢直視他。


    「快點打開來吃呀,還是要我幫你開?」見她隻是接過餅幹卻沒有打開來的動作,他開口問她。


    「不用,我自己開就好。」她急忙搖頭又搖手,然後瞄了瞄他燙傷的右手,忍不住問他,「你的手還好嗎?」剛才在他房裏時,他還說很痛。


    「還好,你快點吃餅幹,我去看水開了沒。」說完,他又匆忙轉身離開。


    應非絮看著他消失在房門口,感覺心暖暖的,鼻頭和眼睛突然有股酸澀湧上來。


    她忘了自己有多久不曾感受到被人照顧的感覺了。


    因為生活環境的關係,她被迫超齡的成熟、懂事、獨立,從國小就開始照顧弟弟,高中開始幫忙照顧家裏。大學後,不僅弟弟和家裏,連工作不定、收入不穩的媽媽她都得一起照顧了。


    每一天,她都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時可以用,巴不得自己能多生出一雙手來幫忙賺錢。


    她沒有時間埋怨自己的出生,或是媽媽都把注意力放在弟弟身上,沒時間照顧她、關心地。


    反正她可以照顧自己,弟弟比她更需要媽媽的照顧。


    天冷了,自己加衣服;肚子餓了,自己找東西吃。若家裏沒東西吃,那就去睡覺或更專心用功的念書。住在家裏時是這樣,離家到外地念書時更是如此。


    因為成熟、懂事、獨立,大家便理所當然的認為她不需要人照顧,認為不需要多此一舉的擔心她,因為她會照顧自己,不用別人擔心。


    這是大家對她的信任與肯定,她總是這樣正麵的告訴自己。


    但天知道她不是超人,她也會疲累,也會受傷,也會希望偶爾能有人給她一個擁抱,讓她依靠,或對她噓寒問暖的說上這麽一句:累不累?餓不餓?今天天氣冷,穿暖一點,記得要帶外套……


    她的希望是那麽的卑微,卻從未夢想成真過,因為她沒辦法開口對媽媽這麽說,怕媽媽會傷心難過。


    她也沒辦法對周遭的同事或朋友說,怕這渺小的願望會成為大家的笑話。


    所以最終,她隻能繼續做個成熟、懂事、獨立,一個永遠不需要別人擔心的人,然後告訴自己,習慣就好。


    他是第一個為她操忙擔心的人,或許,這是因為他並不知道她是個比外表還要堅強獨立的人,所以才會這樣,但她還是充滿了感激與感動,隻因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對待過她。


    至於他對她好的目的,她暫時不想去想,因為多想就會多期待,多期待就會愈怕受傷害。與其把自己搞得神經兮兮又喜怒無常的,她不如就順其自然、隨遇而安吧。


    賀子極,是他的名字。


    不管未來會如何,她想,她將一輩子不會忘記他這個人。


    賀子極。


    【第四章】


    因為領悟到他對自己的關心,應非絮對賀子極的態度不再帶有敵視或刺蝟的反應,但即使如此,還是可以聽到兩人不時在那邊大小聲。


    例如昨天晚上,賀子極體貼的煮了水餃給她吃,原本她以為自己會感激的向他道謝,誰知他幾句話又把她給惹毛。


    昨晚,他共煮了二十顆水餃給她吃。水餃還不是冷凍的,而是一顆顆又圓又大的手工餃,二十顆剛好一大盤尖尖的,真的很讓她傻眼。


    「我吃不下這麽多。」她對他論。


    「吃得下多少就吃多少。」


    他如此迴答原本沒問題的,不料他卻畫蛇添足的接著說:「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盡量把它吃完。你不知道自己瘦得跟竹竿一樣,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嗎?」


    他的「難看」兩個字,真的讓她覺得很難堪,畢竟哪個女生會喜歡聽到別人說自己難看的?尤其那個「別人」,又剛好是讓自己產生了一些幻想的男人,所以她想也沒想便迴嘴。


    「難看就不要看呀,又沒人叫你看。」


    「可惜我不是瞎子,不想看都沒辦法。」他歎息道。


    「你……」她氣得想拿床上的枕頭砸他。「那你出去!」


    「嘿,這是不是就叫做乞丐趕廟公?」


    「好,那我出去!」她想從床上起身走人,卻被他按住肩膀,一把壓迴床上坐好。


    「你的個性還真衝。」他評語道。


    她用力的瞪他。


    「看你這麽精神奕奕的,你的腳應該沒這麽痛了吧?」他忽然對她咧嘴微笑道,讓她一陣呆滯。


    「快吃水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他柔聲說,然後就像是為了能讓她自在的吃東西般,先轉身離開。


    就是這樣。他總會說出或做出一些令她惱火的事,讓她忍不住對他大小聲之後才發現他體貼的本意。威脅她向公司請假來照顧他是一例,說她難看又是一例,害她老是在事後懊惱不已。


    昨晚,她因懊惱與胡思亂想翻來覆去睡不著,結果怎知睡著之後便一覺到天亮,醒來竟然已經超過十點。把她嚇壞了。


    這不隻是過去二十幾年來從未發生過的事,重點是,她是來照顧人的,怎能睡到日上三竿呢?


    死定了。


    她驚嚇得立刻從床鋪跳起來,一跳一跳的衝出房間,而那個要她照顧的人就坐在客廳沙發上,在聽見她所製造出來的聲響後,轉過頭來眉頭緊蹙的瞪著她。


    「跳過來。」他看著她,突然開口說。


    因為睡遲了,讓她一整個很尷尬,想都沒想就立刻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跳呀跳到地麵前。


    「看來你上輩子一定是青蛙投胎轉世的,這麽會跳。」他看著她說。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她說笑話,但她真的笑不出來,隻覺得尷尬和歉疚。


    「對不起,我睡過頭了。我現在就去準備早餐,你再等一下。」她窘然的對他說,


    不料他卻迴道:「等你準備好我都餓死了。」


    她的臉整個熱了起來,不知所措的僵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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